第108章 侏儒
悬魂棺通体似是都由特殊的白色玉石打造,极为沉重。
在叶响二人合力之下,才算是将沉重的棺材板重新合上。
虽然知道了棺材内的女子可能是个活人,
但他们二人并不打算试着唤醒她,徒增烦恼。
若是此时将棺材内的女人唤醒,
往好了想,这女子或许知晓一些关于旺家的情报,
他们也算是没有白忙活。
可若是往坏了想,
这女的对旺家一概不知,亦或者就是旺家那边的人,
届时将他们的行为意图再与旺家通个气,
恐怕叶响与林生就再没机会与旺家人接触了。
江湖道远,非亲非故,
叶响自认并不是什么十足的好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又会给自己无故添堵呢。
二人刚忙活完悬魂棺的事不久,
从马车外边走来了一位镖师,
通知二人镖队已经收拾妥当,可以接着上路了。
镖队的效率着实快,
明明此时已经死伤大半,
在管仲的组织下却又是立马恢复到了常态。
此时负责拖动马车的马都已被菌丝弄死,
管仲只好命人,在马车的栏杆上拴上一道粗硬的麻绳,
让剩下的人一起在前方拖着麻绳,继续押镖赶路。
拖车的由马变人,
叶响二人显然也不合适继续待在马车上。
他们从马车上翻身而下,一路走向队伍的前方,
沿途看见几位镖师,都是各自背着一卷草席背囊,
草席鼓鼓囊囊,从中还时不时滴落些许未干的血液。
那些背囊之中,
都是早些时候还活跃在身边的乐师、镖师。
他们也都曾有着自己的姓名。
不过在这一刻,他们什么也不再是了。
入土,方能为安。
或许才是这些镖师唯一的归宿。
可此时的镖队的任务还未结束,他们必须继续押镖前行。
将尸体徒留在路旁也不是回事,于是管仲便下了令。
此行活下来的二十二位镖师,他们就算是背,也要把这些死去的兄弟都给背回去。
一路上,叶响看见那些还是少年郎的镖师,
一边使劲拖着麻绳,一边还偷偷抹着泪。
他们到底还是青年,而那些死去的镖师中,
或许还有着从孩童时便一起长大的手足兄弟。
看着此情此景,叶响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在镖队的最前方,他总算看见了总镖头管仲。
管仲此时正单膝跪在地上,背后背着一卷草席。
那是铃铛儿的尸体,在他面前的,则是死去多时的黑鬃马,
管仲单手抚着爱马的黑鬃,随后取出砍刀,
小心翼翼地将黑鬃马额前的一缕鬃发割下,束在了腰间。
叶响与林生只能默默地站在后方看着。
此时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徒劳。
生死间的告别,不足为外人道也。
“二位,亥时虽然已过了片刻,
但镖总是要送到的,我们继续上路吧。”
管仲站起身,对着两人拱了拱手。
似是转瞬间便收拾好了心情,兀自走向前方去了。
没有走出多远,管仲便自顾自地说道。
“弟兄们,送镖不可饮酒,
恕我管仲无法陪你们喝上最后一杯。”
接着,他便是从腰间取出一个羊皮袋,
将袋中的酒液毫不吝啬地全部倾倒了出来。
橙黄的酒液从羊皮袋中洒出,散发出阵阵浓郁的酒香。
一边向着地上撒着酒,管仲一边张嘴,
用他有些干哑的喉咙唱了起来。
“莫事镖人去,辛勤难具论。
何曾上青阁,未至阎府门。
虮虱衣中物,刀剑面上痕。
不如来饮酒,醉倒眼昏昏。
临行别妻子,归期君莫问。”
管仲唱了第一句,那群镖师们也跟着唱起来。
后来叶响才知道,这是镖师间流行的祝酒词,
他们只会在押镖前的开镖宴,以及押镖后的庆功宴上唱。
镖师们粗犷的嗓音夹带着隐约的哀愁,令人心中不禁一擞。
橙黄的酒液洒在地面上,也掩饰去了镖师们男儿的泪。
此时的街道依然黑暗,可随着老仙的死去,
已经没有了此前那种诡秘的粘稠感。
马车轱辘在众人的拉拽下发出咯吱的涩声。
仅剩无几的乐师再度吹奏起哀乐,
冰冷的夜风席卷着满地的纸钱。
饶是镖队在道间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
却依旧没有在路旁,见着哪怕是半个人影。
苍山镇的夜,如此深沉。
除了这支押丧镖的镖队,了无人迹。
而关于这一夜死去了多少人,无人过问。
……
当管仲停在一方府邸前,没有再继续行进时。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总算是到了。
在他们面前,一扇巨大的红色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匾。
旺府。
叶响看着牌匾,只觉得这是一种讽刺,
他们这一行人,自酒楼出发后,
在黑暗中经历了不知多少的艰险磨难,都找寻不到的旺家府邸。
此时却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仅仅一个老仙的幼苗,就让他们此行变得如此艰难。
死去的人算什么?
这一路上众人的拼死搏斗,又算是什么?
叶响心中有些不忿,
怨天尤人不是他的性格,
但他要让自己时刻保持对此世的清醒,
在这个随时满地邪祟的世界,人命,不如草芥。
若是天上真有个主管一切的主仙,
有朝一日,自己定要去好好问问他。
人命,究竟在他眼里值得几斤几两。
咯吱——
还没等管仲扣动门上的把手,旺府红色的大门便是由内向外推开了。
从被推开的门缝中,蓦地钻出了一颗童子脑袋。
“亥时都已过了一刻了,你们这群吃干饭的怎么才来!”
叶响忍不住皱起了眉,这区区一个应门童子,怎么敢有如此口气?
待童子将大门完全推开后,叶响凑近了才发现,
那先前应门的“童子”,竟然是一个生着童颜的侏儒!
侏儒仅有管仲等人半身不到的高度,
他抬起头,三两下扫视了镖队一眼后,
站在门口,有些阴阳怪气地喝道。
“你们当真是不守时,今日先于亥时那么久便到了,
喊你们回去准时再来,却又是晚了一刻。
就凭你们这样,也算得上是第一镖局?”
听这话的意思,叶响大概能猜到,
今天早些时候,将管仲镖队从旺府赶回来的,恐怕也是这个侏儒。
同时,他也察觉到,管仲镖头的手掌此时正藏在袖间,微微颤动。
先是在道上遭了老仙,死了大半的兄弟,
此刻再加上这侏儒的言语刺激,恐怕他的心情也是差到了极点。
不过管仲还是按捺住了性子,对着童子拱手说道。
“兴业镖局一向以使命必达为先,
今日路上发生了些意外,所以才耽搁了,
为表歉意,我管仲愿代兴业镖局割去一半的酬金,
还请让我们将镖完整地卸入府内,你看意下如何?”
原以为管仲如此诚恳的态度,对方势必会让上一让,
毕竟没有人愿意和钱过不去,况且这镖也算是送到了。
可那侏儒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人感到无名火往心上窜。
只见他拧巴着嘴皮子,捏着鼻子,趾高气昂地说道。
“我旺家不缺钱,也不稀罕你那点打发叫花子的酬金。
你们押的镖是可以进,但你们背着的那些尸体,不能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