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番外十三
一番话说得整个洛阳食饭行的行老们大汗淋漓, 他们本计划今日借助地利之便将康娘子赢个酣畅淋漓，事先安插在人群里的同伙们便可大声嘲讽起哄，叫康娘子颜面扫地, 好破坏康娘子的生意。
谁知反被将了一军。
谁能想到这康娘子做起洛阳菜来比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的洛阳行老们还行呢？更绝的是人家还改良了祖辈流传下来的做法。
服不服？
自然是心服口服，可面子上还是无法低头承认。
慈姑摇摇头：“你们为了赢也算是煞费苦心, 只不过海参腥味，鹿筋发胀, 这些食材都极其敷衍, 与其红眼病盯着别人使小动作，倒不如好好儿约束采买的底下人。”
这番话说得那几个行老们面红耳赤。要说做饭技艺不如人还好, 可这食材采购有猫腻，那便是当众打脸。
百姓们纷纷哄笑起来。大头趁机走到前头送客：“诸位还是移步吧。”
在洛阳城百姓们的讥笑和嘲讽声中行老们灰溜溜走了出去，那位本想借机找回场子的何夫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身后还跟着个捂着脸的贴身丫鬟。
待到从康娘子食肆一条街出来，甩掉了其他行老再拐进个偏僻的巷口, 薛行老就狠狠问道：“今儿是谁吃里扒外？”
他千算万算, 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安插的中人居然有个倒戈的, 后两次选了康娘子，叫他败北。
他恶狠狠盯着自己精心挑选的亲近队伍，里头有自己的徒弟，有妻兄，还有堂弟, 一一审视着, 试图寻找到那个潜在的背叛者。
谁知怯生生地, 站出来两人：
一个是堂弟，还有一个是妻兄。
薛行老气得仰倒：“怎的你们来捣乱？”他原本还猜测是不是哪个徒弟吃了回扣，谁知竟然是自己心腹。
妻兄摸摸脑壳：“我忘了那清汤炖广肚的暗记是什么, 吃康娘子所做时格外美味，见咱们的人都在抢那盘，便以为那道菜是你做的。”
“你！”这可真是扎心，薛行老捏了捏几乎要爆裂的太阳穴，又问另一个，“你又是怎么回事？”
堂弟没所谓地摆摆手：“康娘子做的菜肴着实好吃，我投签时要是不投她简直心里过不去你知道吗堂哥！”他说到这里目光炯炯，一径儿盯着薛行老：“没想到这小娘子真是个好料子，连祖师爷传下来的菜谱都敢改，问题是改得还像模像样的！”
他一脸神往，啧啧称奇起来。
薛行老气得不去理会这个分不清轻重的傻子，转而问起了小妾的弟弟万龙洲：“为何采买的食材有问题？”
这可是大事，万龙洲一阵心虚，他自打拿了这差事就没好好办过，想的只不过是中饱私囊，这些天他以次充好赚得盆满钵满，哪里会想采购好食材？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定是那康娘子胡吣！”
“你还嘴硬？！那么多人都尝出来了，何况适才当着整个洛阳城行老们丢了脸，你还想怎样！”薛行老越想越生气，“今后这采买之事交回来罢，你也不用干了！”
他们这边如何忙乱慈姑一概不知，只自己吩咐街巷口各家店开门人留意，莫再放那几人进来。
又宣布明日里徒弟们会照着自己今日所做原样做菜品，届时会分拣给围观百姓们品尝评比。
徒弟们跃跃欲试各显神通，百姓们跟着兴奋不已，上次试吃没吃到的也没关系，这回可有的是机会。
于是第二天呼朋引伴各个前来，比前一日还要热闹。
热热闹闹一场比试让康娘子食铺一条街打出了名声，吸引来那些看热闹的人群有不少当天便在食肆里头吃了饭，再不济也买了一包点心走，如此一来，有许多人便成了康娘子店忠实的食客。
本是一场别人上门来的挑衅，转而变成了康娘子店对外扬名的好机会，食客骤然增多，就连康娘子那几个徒弟都跟着扬名立万，在洛阳城里打出了自己的名声。
这消息传出去，为他人做嫁妆的薛行老几人差点气得吐血。他急着去寻侄女何夫人讨主意，谁知何夫人则因着贴身丫鬟失言而被何大人禁步在家中。
薛行老家里虽然豪富却是商户人家，当初他们费尽心力在洛阳城寻了个做官的鳏夫将家里的嫡女嫁过去为的就是在政界寻一棵大树，地位不对等，使得如今他们连问责何大人都做不到。
何况没几日就传出来何大人又纳了一名美貌妾室的消息。
薛行老没人撑腰，位子不稳，很快就被眼红者挤下了行老之位。
渐渐夏天渐盛，岚娘和团姐儿几个天天叫嚷着热，慈姑便在店里做几道适宜于夏日吃的菜。
先是一道笋焙鹌子，这道菜将笋丝与鹌鹑慢炖，加些蜜糖酱油慢慢焙干，原本雪白的笋衣变得金黄，而鹌鹑亦变得金黄诱人。
起锅之后岚娘自己先迫不及待上前吃上一块，经过炖煮的鹌鹑裹着浓郁的汤汁，笋丝则又脆又爽滑，偏甜的滋味在夏日里叫人食欲大开。
第二道菜是糟鸡卷，鸡腿肉除骨头泡去血水后卷上脆爽的笋丝卷起扎好，而后放入酒糟中慢慢浸泡一个时辰。
捞出来后再切成薄片。
糟鸡圆片薄薄几片铺在盘子上，琥珀色的酒糟汁轻轻撒在上头，散发着诱人的酒糟香气。
闻着这气息，本来没什么胃口的团姐儿忽然咽了咽口水。
吃上一块鸡卷片，几乎是薄薄从舌尖滑过便抿进嘴里，糟卤的醇香瞬间触达灵魂深处，鸡肉弹牙鲜美，原本的油腻被浸泡而去，吃起来只有淡淡的冷爽而毫无油腻。
最要紧的是这这道菜凉爽。做好后用篮子吊入井中湃上一个时辰，如今捞出后整道菜被冰凉的井水浸泡得清凉无比。慈姑为着不过瘾，又寻了些冰块将它泡入冰块中。
空气里的水分一一遇上冰冷的碟沿便凝固起来，直沁出细细密密的水珠，鸡卷经过这么一番浸泡后也冰爽无比。
吃进嘴里后又是醇香又是冰爽，夏日里的暑气一下子荡然无存。
团姐儿正围着桌子吃那一片鸡卷片，忽得门外有人喧哗起来：“团姐儿！团姐儿！”
慈姑纳闷起身，却见外头个男子身着缎子衣裳走了进来，这可不就是团姐儿她亲爹？从前他来洛阳城劝马老夫人归家时曾经被马夫人寻了一通，却不知为何他来此处？
她站起来正预备招呼对方，却见马老爷直接走到团姐儿身边，攥住她胳膊：“好女儿，快跟爹回去嫁人！”
“爹？！”团姐儿往后抽出胳膊，“您怎的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寻亲闺女？”马老爷一脸不耐烦，“既然你回家了，陈家的婚事却也不用退了，你收拾收拾嫁过去罢。”
团姐儿当初从洛阳跑到汴京城便是为着躲这一门婚事，她又岂会自投罗网？当即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我不去！”
“反了天堂了你？连你老子的话都不听？！”马老爷气得就要上前去捉她。
小丁大头几个便上前阻拦，团姐儿更是冷笑道：“你不就是为了陈家给的银钱么？翁翁说要把田产给你，你便连马姓都不想要了，只想还宗改姓，也难怪能为了些钱将女儿卖了！”
“你你你你！你个不孝女！”马老爷气得要仰倒。
团姐儿冷笑到：“说起不孝，为了几个臭钱就惹得亲娘伤心，这才是不孝。”
马老爷听得忍无可忍，想上前将女儿抓走，可再一想又问道：“你从前跟着你婆婆不离左右，怎的又回了洛阳？又怎的回来了也不跟我招呼一声？”说罢贼眉鼠眼四处打量，似乎在寻马老夫人。
慈姑脑子一转，便上前笑道：“马老夫人今儿被人带着去庙里出素斋去了，团姐儿便被我带着。”
明明马老夫人压根儿就没来洛阳，岚娘刚要出声，忽得也明白了，她立即上前不动声色将团姐儿护在身后：“对啊，那家庙里斋饭不收钱管饱，马老夫人还说明儿要带我们去呢。”
喜欢贪小便宜，这却的确是马老夫人的习惯。
马老爷再怎么蛮横到底也要畏惧马老夫人和马夫人的威风，他下意识地缩缩肩膀，慈姑见状便知道有戏，她倒出一杯茶水递了过去：“瞧着天色她们快来了，您且喝杯茶等等。”
马老爷一听这个还能坐得住？立即如避猫鼠一般往外走：“我明日再来。”明日再来，自然说的是等明天马老夫人不在时再过来。说罢便一溜烟跑了。
慈姑摇摇头：“还是要将你送回汴京。”
“可我不想走！”团姐儿咬咬嘴唇，“我想跟着您学厨艺，想跟着岚姐姐学算账，我不想再像从前一般什么都不懂。”
她跟着马老夫人出来，机缘巧合遇到这许多奇遇，于是再也不满足于过去的生活，想要闯出自己一方天地。
慈姑摇摇头：“我和岚娘当初有伯父插手婚事，好歹还是隔房，你这回可是亲爹。”谁能将亲爹提的亲事给搅黄？
她们正愁着，岚娘忽得灵光一现：“我有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