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番外十
濮九鸾往秦国公府上去。
现任的秦国公是老国公爷的大儿子濮雁修, 他见濮九鸾进来面色不虞,冷哼了一声,脸转到一边:“你来作甚?”
“大哥可莫要问我。”濮九鸾将手里一叠账册送过去, “修建堤坝的亏空,你知也不知?”
濮雁修吃了一惊, 自打老国公爷去世濮家便不如从前那般鼎盛,虽然濮九鸾得官家欢心叫外人以为濮家如今还深得圣眷,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濮九鸾与濮家早就势同水火。
这修建永定河堤坝是他好容易才攀上唐妃得来的活计,谁知其中倒出了岔子?
他顾不上赶走濮九鸾,转而捡起那一叠账册细细翻了起来。
越看越心惊, 这账册上记载今年修建堤坝用土石的数量是往年的三倍!
稍微细心些的人都能瞧出来其中有猫腻。
濮雁修想起自己手下那些幕僚, 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大哥是个好人,可手下那些幕僚也当整治一二。”濮九鸾轻声道。
“要你管?!”濮雁修毫不领情,反唇相讥,“你管我们国公府作甚, 早就将你分家分了出去!”
他与濮九鸾互想看不顺眼许多年, 没想到自己竟然落了个这么大的把柄在他手里,是杀是剐由着他去,只不过自己身后还有一府人的安危。虽然濮九鸾交了权, 可谁能保证他手里没捏着些暗卫之流?想必对方就是通过这法子查出了他的亏空。
事已至此, 犹不能求饶,濮雁修昂首挺立:“你自去报官, 我无话可说!”说罢便等着对方耀武扬威。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父亲的儿子是不是?”对方却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濮雁修的神色有片刻的动容,他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这个弟弟。
“看大哥的样子毫无惊讶,是早就知道了?”濮九鸾往前一步,端详着他神情。
“哼!”濮雁修啐了一口, “我怕你不成!”
濮九鸾不生气,反而笑道:“大哥不是个会撒谎的人,既然你说是,那便应当是了。”心里有丝丝的怅惘。
这些年两人缠斗得厉害,私下里没少互相给对方使绊子,可是濮九鸾却从不知道自己不是国公爷亲生。
如此一来自己多年倒真是如个跳梁小丑一般与老国公爷亲生子争宠,争来争去别人亲儿子早知自己是个外人。
“这亏空我用我的私银替你填上。”
濮雁修惊讶抬头,转而愤愤道:“不用你管!”
濮九鸾垂头:“这些年,我都不知道我不是亲生,我一直以为我们都是爹的儿子,不服气他待你如珠如宝反而将我扔到漠北因而处处与你较劲,好叫爹爹看看他的好儿子其实是个草包。”
“你!”濮雁修将手里一份镇纸拿起来就要抡过来。
“我不知道你不会仍的。”濮九鸾毫不畏惧直盯着他眼睛,“直到最近我才知道我不是亲生,这才明白他待我已经是仁至义尽,而你恨我是天经地义。”
镇纸放了下来,濮雁修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我……”
他从小就被二夫人教育过要防着这个私生子,要防着三夫人:“她就是个狐狸精,将你爹爹勾得神魂颠倒,连亲生儿子都不要转而护着个野种。”
这怨恨在国公爷下葬时到了顶峰,他居然弃自己生母与不顾,要与那个狐狸精合葬!
三夫人死后国公爷未曾再娶,世人说起来都说国公爷是待第一任夫人深情:因着世人都知二夫人是为着照料大夫人孩子嫁进来,三夫人又是官家指婚两人很少亲近,便都说国公爷是为大夫人守着呢。
可只有他和二夫人知道国公爷爱的人到后面已经变成了三夫人。
濮雁修理智上知道国公爷生前待娘极好,娘死后又许多年才移情而且只放在心里并未有任何迹象表露出来,反而待他这个大儿子待舅父家极好。可濮雁修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憋屈。
还有濮九鸾,那厮根本就不是濮家血脉,谁知道他是哪里来的野种。
两人斗了许多年,濮雁修恨濮九鸾娘抢夺自己的父亲,恨他生为野种还不识趣反而如亲生子一般与自己较劲,更恨他年纪轻轻就绽露头角仕途得意,别人提起来都艳羡老国公爷“可生了个好儿子”,不记得自己这个名正言顺的国公爷。
更扎心的是还有不少请托濮九鸾的寻到他这里来:“镇北侯不是国公爷亲弟弟么?他看在国公爷面子上定能帮我一把。”
哼!濮九鸾那个怪胎看在我面子上定能坑你一把!
这些说不出来的攀比与焦灼叫濮雁修心里越发愤恨濮九鸾。
可谁能想到今日里濮九鸾走到自己身边说他“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
濮雁修忽得一顿,
原来这许多年濮九鸾都以为自己是濮家人么?
这么想来,他倒没那么无耻了,何况对方忽然说要帮自己还上亏空。
濮雁修将镇纸放了下来,神色微霁。
濮九鸾笑起来,不是往日那皮笑肉不笑,而是发自内心,他弯下腰郑重行个大礼:“大哥,这些年当真对不住你。”
“要你管,爹要善待你,这是我们濮家当家人的意思。”濮雁修抬起头,复又骄傲起来。
濮九鸾轻笑着摇摇头,这么多年,他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大哥这么有趣呢?
他将账册轻轻放在桌上:“这笔账我已经填上了,就当还濮家养育我多年的花费。另外,大哥手下的幕僚也当清清了。”
两人在屋里会谈了许久。
濮九鸾慢条斯理迈步走了出去,一如刚进门时一般自在。
而他身后濮雁修气急败坏扔出一个茶壶:“你想得美!”里头热水四溅。
而宫里不多时便知道了这次会面。
“怎的?濮九鸾又去见他那大哥去了?”官家问道。
小黄门谦卑低头道:“正是,两人又如往常一般不欢而散。秦国公最后还用力拿了茶壶砸镇北侯,里头的茶水还热着呢,落地腾腾白气。”
“那就好那就好。”官家喃喃自语,“这两人争斗了这许多年,想必这次也是一样。”
小黄门问道:“那官家还叫濮雁修守着东华门吗?”
“那是自然。濮雁修这人虽没什么才干,却是个实心眼,又与濮九鸾不和,有他守着东华门朕才安心。”官家安然道。
洛阳城里被康娘子美食俘获的人还有许多,不多时,整个洛阳城里都流行吃饭要去康娘子食铺一条街,这条街的生意也日益红火起来。
只不过如此一来原本洛阳城里食饭行里的行老们便不乐意了。这日便来找上门来寻慈姑挑衅。
慈姑正在后厨与徒弟讲解,便听小丁惊慌失措跑进来:“师父不好了!果子要被衙差抓走了!”
原来这日果子做好了饭菜端上去,谁知来人正是洛阳府尹何夫人带着儿子来用餐,那儿子吃了几口饭菜便吐了出来,随后上吐下泻,脸色潮红,身上起了小小疹子。
何夫人不是盏省油的灯,立即闹起来,不知何处围过来几个人说这饭菜有毒,又巧妙将此事引到两地矛盾之上,三言两语说得围观群众尽数愤慨起来:“我们这洛阳城十几朝故都,是你们汴京人糊弄得了的?”
果子委屈不已,偏偏不知何处还来了几个洛阳食饭行的行老们,他们胡子一捋:“这康娘子脚店背后是位乡君,听说还是官宦之女,岂能这般草率抓捕,还请何夫人慎重。”
他们不说还好,一说何夫人更气:“难道乡君便可做出不干不净的饭菜来毒害百姓?我今日偏不信这个邪乎!”说着便要手下的衙差将果子拿下。
慈姑出去时两方正在外头闹得不可开解,几个胆子大些的徒弟将果子藏在身后,不许衙差带她走,几个胆子小的徒弟则一脸焦灼,有的还哭了起来。
见慈姑过来忙凑过问:“师父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他们要抓走果子。”他们虽跟着慈姑经历了不少事,可从前那是在汴京城自己的家乡,天然有几份胆量,如今到了陌生的地界,得罪的又是洛阳府尹这么大的官儿,自然有些胆怯。
“是啊,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我们怎么能比得过人家?”
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心慌。
“住口!”慈姑轻声道,她盯着徒弟们,“遇事当镇定,若还未有个解决法子就吵吵嚷嚷自乱阵脚,那今儿个店便关门了事。”
这一番话说得徒弟们都冷静下来。
慈姑便问:“今儿给这位小少爷吃了什么?”
“有鹿肉脯、旋切莴笋、辣炒蟹。”果子指着桌上动了一半的饭菜。
慈姑小心观察这些饭菜,观其色色泽艳丽,见其状毫无破损,瞧着不像是腐烂的蔬菜。再闻了闻食物,无任何腐败之味。
果子忙说:“师父,这店里的食材都是一大早买来的新鲜货,我亲自精挑细选过,绝不可能有烂菜烂叶。”
“嗳?你这话说得有趣,你的菜没问题,难道还是我孩儿有问题不成?”何夫人叉着腰大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