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孙衙差这一碗水端得艰难, 好容易回了衙门,却见一个他不敢相认的身影:“福王……福王殿下,您来了?”他们这些混在汴京城的衙差当差第一件事便是认全满汴京城里的权贵。
福王老神在在, 皱着眉头打量他:“康娘子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衙差立即站直了身子:“没有,不是, 呃……康娘子父亲去世后, 叔伯帮她们接管了资产,还将她卖出去,只不过不知道为何又找上门,给她说了门亲事。”说完后他在心里给自己鼓掌,瞧瞧, 这水端得多平。哪一方都不偏颇。
“那就好, 总归要秉公办理。”福王没头没脑说了这一句, 而后转身走了。
孙衙差抹了一把汗, 莫名的心虚。
旁边的同僚凑过来:“怎的,侯爷为何会过问此事?”
莫非福王是帮宰相?不对呀。孙衙差快速转起了脑筋,忽得想起前几天刚听说官家给福王与宰相之女赐婚, 而今天见到的康娘子,却是个绝色美人。
那岂不是?……
孙衙差一拍大腿。
福王和宰相之女、康娘子……宰相之女要治康娘子于死地, 福王又来过问此案,可见要保那康娘子哩。
孙衙差出了一身冷汗,这是小女儿争风吃醋, 相府之女将自己推出去做替死鬼呢。他可不能听宰相之女的,要知道上一个宰相左冰就是试图污蔑福王杀人最终被革职了,就是宰相本人与福王相比还查着许多哩,何况一个区区女儿。
是以相府管事再来传话时,就见孙衙差肃然道:“福王殿下也来寻我了, 这小的是左右为难啊。”
却说康行三见官府和稀泥,索性自己亲自去康家脚店门口上阵胡搅蛮缠,叫嚷着:“发财之后便不认亲叔伯罢了,连自己亲翁翁都不认。”
“康娘子不孝顺长辈,如今八十老人在家无药医治,自己却坐拥这上好酒楼。”
此时巷子口早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见是康娘子家事,各个感兴趣凑了过来:“康娘子家怎么还有这么多糟乱事?”
“怎的,康娘子这么富有,还会不认家里人?”
见诸人围了过来,康行三越发得意:“要不是我们当初将你们卖了,你们哪里来的这般缘法”
康行一则大放厥词要报官将慈姑抓起来,两人胡搅蛮缠在店门口不走,却不想衙差亲自来驱逐,旋即又将两人捆了起来。
康行一和康行三先是面面相觑:“谁报的官?”旋即剧烈地挣扎起来。
慈姑笑道:“我报的官。”
店门口的食客也有不少懂道理的,纷纷助阵慈姑:“ 两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为何要一个柔弱小娘子养活?”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既然你家穷得都买不起药了,不如跟我去店里做个帮闲,我家正修整,缺个搬砖的。”食客们哄堂大笑了起来。
康行一气得面红耳赤,蹬一脚康行三:“那贵人不是说官府之人定能帮我们么?”
“我怎么知道?”康行三也不懂啊,为何官府非但不向着他们还将他们抓了起来。
他眼珠一转赔笑道:“诸位官爷可是弄错了,这是家务事。”
“强盗抢劫已经是重罪,何况这强盗还是自己家人?岂不是应当罪加一等?”慈姑反驳,“适才你可是自己亲口承认将我们兄妹卖了,若是我们死了,又去哪里寻个公道?”
“这不是没死么!”康行三犹自恬不知耻辩解。
围观群众瞧着都觉得可恨,这等恶人恶心人之处就在于他们以为自己是无辜的。
慈姑对众人大声道:“这两人趁着我爹娘去世公然买卖侄儿侄女侵吞我家资财,瞧着我发达了,便又来吞没我家资产,可恨至极。”
她又指着康行三质问:“我爹也是你兄弟,他尸骨未寒你就卖掉他儿女,良心何在?”
围观群众纷纷点头:“对啊,适才是你自己说要不是你卖她她哪来的大宅子,这可是坐实了自己买卖侄儿。”说到群情激愤处,还有许多人将臭鸡蛋、烂柿子拿去丢这两人,衙差将两人捆走直接如拖死猪拖走了。
慈姑这才松了口气,这却是她托人请的衙差。如今这些衙差将这两兄弟抓进官府,若有买卖侄儿侄女的罪责,只怕够将他们喝一壶的。
她进得门去,门内大松气得牙呲目裂一拳砸在墙上,慈姑她对这两人无甚感情,大松可不一样,毕竟是他亲人,如此无耻叫人更生气。
慈姑叹口气,劝慰他:“还是回书院,好好儿读书考出个功名来,今后也好少些纷争。”
大松郑重点点头。
慈姑又与大松商议:“我听福王说他有个门客正好要去眉州,便拜托他替跑腿,将这眉州的店铺田宅归还回来。店铺是爹娘心血不好卖,雇几个人在店里好歹经营着那家店,收成供养着翁翁。田宅只留祖屋和坟茔地,其余的便都变卖了。你说可使得?”
“使得。”大松毫不犹豫,“卖了便给你置办些嫁妆,如今我们在汴京城里生活,这汴京城女子的嫁妆都丰厚,若是你以后嫁妆不丰厚,岂不是以后要被人低看。”
慈姑笑:“如今我们有好几家酒楼,又愁什么倒是哥哥要备些礼预备着今后向岚娘提亲。”惹得大松面红耳赤。
郭家开宴,贵女们纷纷围着郭翠美献殷勤,羡慕她能有福王这样的如意郎君。郭翠美面上含羞带怯,心里却暗自得意。
忽然有丫鬟来相请:“外院里老爷来人,说福王正在外头,叫娘子出去一见。”
一石激起千层浪,满屋恭维声不断,娘子们纷纷打趣:“福王可是一刻都等不得。”
郭翠美心里甜滋滋的,忙起身收拾了绶带出去。
她远远便瞧见了福王正站在亭子里,通往亭子的通道边站着爹爹,见女儿过来叮嘱她两句:“不知为何今日福王定要见你,你们不可逾越,就隔着亭子说两句便是。”
郭翠美垂首应是,行至亭子外头,两人窗里窗外一站,相隔咫尺,郭翠美一对含羞带怯目敛:“不知殿下今日前来为着何事?”
“我原本不当来的,可是郭娘子你做事太过极端。”福王皱皱眉头,“听说你还打着宰相府的旗号去干涉开封府办案?”他心里原本是觉得宰相生得清俊,又是皇兄指婚错不了,可如今看她一番上跳下窜,着实叫人心里腻歪。
什么?
郭翠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忙做出一副潸然若泣的样子:“殿下,这话去听得我糊里糊涂。”
“行了行了。”福王不耐烦摆摆手,“郭娘子,你这般手段我无福享受。我会皇兄禀告你我的婚约就此作废,叫你好自为之。”说罢便看都不看她一眼,大踏步走了。
什么?
郭翠美想再辩解两句,无奈一时之间全身没了力气,巨大的失望铺天盖地袭来,她瘫在了地上双目茫然。
“适才是怎么回事?”郭宰相皱着眉头走进来,这才察觉女儿神色不对,他厉声道,“你说了什么倒惹得福王殿下生了气?”
郭翠美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晕了过去。
福王从相府出来便往堤坝走,不客气来大吃大喝:“我答应了要帮慈姑办这些拉拉杂杂的事,康娘子这回却要好好儿谢谢我。”
慈姑笑道:“那我便做个川菜谢殿下可好?”
高汤熬炖,鸡脯肉扫汤,而后将鸡肉与猪肉剁馅儿剁得细碎成肉糜,肉糜与蛋清拌成鸡浆,这才在煮熟的高汤内放入鸡浆,低温炖煮成整块豆花大小。
慈姑笑道:“这菜唤做鸡豆花。”
“豆花?”福王打量着汤中盅。
“正是豆花,汤中鸡浆豆花形状大小,以为是豆花,实际却是鸡茸。”
福王来了兴致,见汤底茶色清亮,旋即用勺舀一块豆花放入嘴中。
鸡豆花入口嫩滑,任由其在口中慢慢融化,颊齿间都萦绕着鲜美,福王平日里吃惯了浓油赤酱,吃这清淡爽口另有一番滋味。他喝一口淡淡高汤,果然汤汁鲜美。
而那鸡豆花旁边还有一碟子红油、韭末调制的蘸料,福王蘸一点鸡豆花,登时满口红油麻香,随着不停的咀嚼散发出复合的香辛滋味。
福王正欲吃第二口,却见个身着褐色衣裳的小哥探身进了堂厨:“店家,可否讨口水喝?”
慈姑扫视过去,没有喉结,脸上细细的绒毛便如水蜜桃一般甜腻,一瞧便知是个男扮女装的女子。慈姑便没说话,将水舀子递过去
那姑娘显然渴极了,将个一舀子水咕咚咕咚喝个精光。再看她满脸土色、唇角裂开小小碎碎口子,嘴角浮着一层干痂,慈姑生了怜悯,本来这堤岸堂厨不接待外人,她便忍不住道:“你可要吃些什么?”
那姑娘局促摆摆手:“不不不,我不饿。”说话间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坐下吧,我这店里正准备试菜,客人吃饭不要钱,但要认真品评一番好吃不好吃。”慈姑和气笑道,见那姑娘还是将信将疑,索性一指头指着福王,“不信你看那客人就没交钱。”
福王:……行吧。
那姑娘果然两眼放光坐了下来,慈姑便问她:“可想吃些什么?”
姑娘想了想,腼腆道:“我可以点个火爆腰花吗?我是湘水边长大,这一路上都吃干粮嘴巴吃得麻。”
慈姑点点头:“自然可以。”
“啧啧啧。”福王心里颇有不平,腰子多难收拾啊,自己吃一顿饭要费许多周折,这小郎君居然还要被慈姑主动求着吃饭。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心里不爽,嘴上就砸吧出来:“好好一个儿小哥儿,吃什么腰花,莫非你欠补?”说着还颇为轻蔑瞧了他一眼。
那姑娘白了他一眼:“人有癖好本来正常,可是抱着一种口味将其视作正统,将别的自己不喜欢的口味视作异端,指指点点,这才是挑三拣四目光狭隘故步自封。”
“什么?!你敢说本小爷?你知道小爷我是谁吗?”福王气呼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