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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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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姬与慈姑两人碰头喁喁看在不少人眼里, 于是原本围在王月娥身边的一圈人渐渐散开。

    倒是时不时有人往慈姑跟前去。

    王月娥恼羞万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胸口里如同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偏这时帝姬站了起来, 举杯笑道:“我们摘星社要招揽新人,实不相瞒, 我今儿来便是要瞧瞧有哪些身怀绝技的小娘子,果然今儿来被我瞧见个合适的……”

    她说到了这里,眼风颇有意味往王月娥这里一扫。

    王月娥心里一惊, 本已沉寂下去的希望又升了起来,隐隐约约生起了期待……

    若能进摘星社……

    其余小娘子也宾住了呼吸, 期待地等着帝姬宣布。

    “还请康娘子下个社日来摘星社一聚。”

    什么?!!!

    居然找她去摘星社?摘星社成员多为达官显贵, 怎么会招收个厨娘?即便是有一技之长,厨艺也算能入得大雅之堂的技艺?

    可这是文葆帝姬自己的决定, 谁也不敢上前去盘问。今儿这情形, 谁不知道她待康娘子青眼有加呢?反倒是那些小娘子们, 纷纷端着酒杯往慈姑身边凑,一个一个“康娘子”, 亲亲热热将她围在中间。

    王月娥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灭了,她是郡主小姑子, 又是今儿这筵席的主家,无论怎么看都应当是她中选, 为什么却是那个被她处处瞧不起的康慈姑!

    揭发她出身被她轻描淡写化去, 对句比不过人家还当众出丑,就连这摘星社都选了她没选自己,王月娥的酸涩一点点鲸吞蚕食,渐渐变成了愤怒,叫她脸上青筋绽起, 牙齿咬得咯咯吱吱作响。

    偏这时候管秋月还来巴结她:“月娥莫放在心上,那摘星社不去也罢。”

    “谁与你说我要进摘星社的?!!”被人说中了心事,王月娥越发恼怒,积攒了许久的怒火在此刻汇聚,“腾”一下蹿到最高,她随手端起手边一杯热茶,兜头盖脸就往管秋月脸上泼去,“要你胡吣!”

    管秋月只觉被热水烫中,哀叫了一声。

    凌晨,王府。

    天边还露着鱼肚白,城门刚开,便有一辆青布盖马车从王家驰了出来。

    里头王月娥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死死盯着,动惮不得。

    她被王老夫人罚跪了一夜,几乎晕了过去,可这次祖母并未像往常一般宽恕她,反而叹息道:“你爹在外做官,将你留在我膝下,我因此格外偏宠你,却不成想把你养成了这样:当众聒噪,不依不饶,还拿热茶泼人,如今再留着你,非但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还连累其余几个妹妹婚事,只好把你送往泸州你爹娘处,让他们亲自管教。”

    什么?!!

    泸州?爹娘写来的家信谈及泸州,都说本地闭塞荒蛮,不及汴京城里繁华,即便是握着钱都无处花。

    她在那里能寻到什么好婆家?当地职位最高的便是她爹爹,她再嫁还能嫁入什么高门?

    何况他爹任期一满,调离原地,她举目无亲,便是死了也无人得知。

    如今王家正与濮家谈亲事,莫不是便宜了她那排行第二的庶妹?

    月娥惊恐地尖叫起来,却被几个婆子连拖带拽塞到了马车里头。屋里的丫鬟卖的卖,逐的逐,挑唆她的那个小红也被发到了王家在外地的田庄。一时之间,王家竟干干净净,似没有了这么个大娘子。

    ……

    转眼到了端阳节。

    端阳节在大宋也算是个大节,满城百姓要从初一热热闹闹直到十五,一过便是十五天节庆。端阳节这天脚店休息一天,慈姑便请了岚娘来家里庆祝。

    大松早早儿便起来,帮着马夫人家门房和起了黄泥,和好的黄泥泥巴里掺杂些糯米汁,要捏成张天师。

    可惜大松手指笨笨,捏来捏去,却捏出个圆团团头重脚轻的小人,惹得岚娘取笑不已,最后还是门房老伯去寻了坊巷间手艺灵巧的街坊帮忙捏成张天师,将艾草变成头颅,将大蒜镶作拳头,又给他套上节庆绸衣,置于门户之上,还在门楣上插了蒲叶.佛道艾、桃枝柳条。

    马夫人并几个仆人拜了,拉着慈姑三人,一定要他们也来拜拜:“五毒俱消,家宅平安”

    又拿出红色的雄黄袋给三人戴上,一股浓烈的雄黄味刺得大松“阿嚏阿嚏”喷嚏连天,马夫人却仍不罢休,又拿出五线索要往两人胳膊上系,惹得大松连连摆手:“我如今不是小儿了,不好系小童之物。”

    马夫人摇摇头,自己头上插着艾花,又给慈姑和岚娘一人插一枝,取其怯除瘟疫,保佑身体康健之意。

    慈姑净手去灶间做些端阳吃食,岚娘与大松两人不耐烦这个,便拿起扫帚,去“写白字”,扫帚蘸了白石灰,写在库房或墙桩各处,据说可以避蝇子。

    百草头是早就前几日早就做好的,取来杏子、李子、酸梅、紫苏、生姜、菖蒲等诸果物,清洗干净后切成丝条,而后加入盐中曝干,今日正好做成,取出来分到荷包里发给诸人便是。

    粽子却是今儿个便要包好的。

    早就浸泡好的糯米包入新鲜的粽叶中,而后再放入松栗、胡桃、姜桂,再以白米覆盖,而后用粽叶包个三角,最后再细细密密捆起来。

    又取一块,烧艾灰淋汁煮之,这样内里的颜色变得金黄灿灿,瞧着便叫人食指大动。

    慈姑手巧,不多时便包了一盆,马夫人跟几个婢女也包了一盆。堆堆叠叠如一座小山。

    大松与岚娘写完白字过来,大松读了些书,便文绉绉道:“此物学名唤做角黍,是蕤宾节佳品。”

    岚娘不服气:“哼! 端阳节就端阳节,说什么蕤宾节,还有,端阳节就当吃水团,吃什么角黍粽子?”

    一个说应该吃粽子,一个说应该吃水团,互不相让,眼看就要吵起来。

    马夫人出来圆场:“如今汴京城里南人渐多,粽子也时兴起来,不过我们北人过节都时兴吃水团哩。”

    她便教慈姑包水团,细细的高粱秫粉,包一粒糖,一滚便成圆溜溜模样,还在皮里加了五色佐料:加了红菜汁水出来的是大红色;用紫饭草熬煮的水和面,是浅紫色;加了密蒙花同煮,便是明黄色;加了菠菜汁的绿色,最后加上秫粉本身的白色,便做成了五色水团。而后以甘蔗水熬煮,团团在水面上漂浮,

    岚娘高兴得围着锅转,大松斜瞥她一眼,哼一句:“我才不吃那水团哩。”

    岚娘一别脑袋也不认输:“谁稀罕吃你那角黍!”

    慈姑无奈摇摇头,自己吃一粒粽子。

    剥开粽子,便见深绿粽叶总包裹着晶莹如雪的糯米,吃一口粽子,糯米又软又香,略有些粘牙,口感细腻,在唇齿间温润一片、姜桂的香气浓郁,时不时咬到软糯的松栗、胡桃,还透着粽叶的植物清香,清甘满口,再蘸点旁边放着的红糖浆,浓稠的红糖包裹着玉白的粽体,越发叫人垂涎三尺,吃一口甜津津,绵密密,舒坦得眼睛都要眯起来。

    再尝尝水团,雪白、浅紫、大红、金黄、嫩绿的小小团子蚕豆大小,在汤里浮浮沉沉,憨态可掬,上面还撒一层金黄色的干桂花,更加芳香扑鼻。

    吃一口,汤体甘甜,混着着许多小圆子蹦蹦跳跳进入嘴中,咬一口,秫粉软糯的外皮破裂,里头包裹着的馅料糊踏踏流入嘴中,能品出红豆沙的润滑,还夹杂着红糖浆的甜蜜,慈姑特意并未将豆沙煮得过烂,还保留了些红豆的颗粒感,吃起来弹,甜,香。

    岚娘与大松一开始还硬气,可到底忍不住破了规矩,一个吃起了粽子,一个吃起了水团,却都齐齐备过脸去,都装没看见对方。惹得马夫人直抿嘴笑。

    热热闹闹吃完糕饼点心,慈姑却不停歇往外头去,她约了中人一起去租甜水巷里的店铺。

    甜杏巷里不过零零星星几家店铺,地方偏僻作甚都不成,房主便也好说话,便宜租给了慈姑两间与康娘子脚店挨着的店铺。赁金为十两银子每季。

    店铺俱是两层,背后带个院子,慈姑便与店主说好了能通改造,店主见一连租出去三间,心里欢喜,便宜折让了许多店里原有的旧家具给慈姑。

    他们签完契书,从店铺里出来,慈姑一抬头,却见杏子树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濮九鸾一身青布直裰,外罩同色纱袍,一袭乌发用一枝白玉簪住,端的是剑眉星目,灿若晨星。

    慈姑抿嘴一笑,她与中人、店主过招呼要先走,自己便迎了过来:“濮公子,在此处作甚?”

    濮九鸾是特意来找她的,他那日听慈姑所言,顿觉有些无地自容,面对她倒有些惭愧似的,是以自个儿悄悄离开。

    可是心里到底还是放不下,便趁着端阳节,来这里寻慈姑。

    到了康娘子脚店见店门关着,上头贴着张“今日店铺休息”的纸条,心里正惆怅,谁知巷子里“吱呀”一声,慈姑竟从另外一间店铺里走了出来。

    他喜出望外,脚步不由自主迈了过去,嘴上却笨拙,只举起一个梅红匣子递给慈姑:“端阳节之物。”

    “我放了盐呢!这样更提味。”慈姑歪着脑袋,一只眼睛狡黠眨了眨。

    濮九鸾想起从前王府里一只得意洋洋的小猫咪,抓到老鼠以后便是这样一幅又表功又得意的神情。

    濮九鸾视线微微挪开一点,嘴角却不由自主绽放出一个笑容:“是吗?”

    “嗯!”慈姑得意地点点头,又问濮九鸾,“上次你侄儿跑来寻我,没头没脑问我如何与你结识的,又问我你老寻我是为着何事,唬得我一大跳。”

    原来是为着这个么?可当真是公子做派,寻不到线索便自己直截了当去问。濮九鸾皱皱眉头:“我这个侄儿咋咋呼呼,行事没个章法,如有冒犯之处,我先替他致歉。”

    “无妨啊。”慈姑忙道,“我跟他说你是来里吃饭的客人,来寻我每次也只是吃饭而已,他便舒了口气,似乎放下心来。”

    濮九鸾点点头:“他于锦绣堆里长大,于人情世故上懂得不多,又自小黏我,想必是撞见我来贵店里吃饭起了好奇之心,倒叨扰得娘子不安。”

    慈姑忙摆摆手:“莫客气,莫客气,多亏了你我才能拿回我娘遗物呢。”

    街上更的和尚敲着木鱼走过去:“鸡栖于埘,君子勿劳,河清,午时。”

    恰在此时,濮九鸾忽得凑近——

    ?慈姑吓了一跳。

    头顶的杏树绿叶成荫子满枝,有几缕阳光从杏树叶缝隙中穿下,到他身上,金光辉映,无端给他衬起一身光芒,配合那张刀刻斧凿的锐利脸庞,宛若天人,说不出的英气逼人。

    慈姑的心跳漏了一拍,当即吓得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全身僵硬,只余一对黑黝黝的眼珠子咕噜噜转,如白水银里养了两汪黑水银,叫人心里升起怜惜,濮九鸾本是坦坦荡荡帮她,却忽得生了不安。

    可他还是将手里的桃枝绾到了慈姑发间,两人挨得很近,近到他能闻见她淡淡的发间清香,一阵风吹过,将她没绾住的几缕发丝吹到了他脸上,

    轻轻痒痒,他忍不住耳朵泛起了红晕。

    他正直了身子,松开了手:“绾完了。”

    慈姑感受到了发间插着的枝条,再看满街的娘子们都纷纷往头上插起了桃枝,这才想起原来是绾桃结。

    端阳节这天习俗,到了午时,要将桃叶插在绾结上,叫做桃结,能祈福避祸,原来适才濮九鸾是在给自己绾桃结。

    她摸摸发间的桃叶,知道是濮九鸾好心依照习俗帮她簪发,脸却忍不住红了。

    濮九鸾咳嗽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自认适才坦坦荡荡,可不知为何靠近慈姑后却感受到一股奇怪的磁场。

    风从不知道的地方轻轻飘来,两人在这尴尬又暧昧的氛围里齐齐熄了声,悄无声息站在这五月的风光里。

    树荫从头顶落下,远处汴河边一簇黄蔷薇开得热热闹闹,旁边一个樱桃树正繁盛,满树浅红玛瑙白的果子垂满一树,恰如树下男女的心思,青涩又懵懂。

    “十一叔!康娘子!”

    河对岸有个人扯着公鸭嗓子喊。

    这喊声将两人从适才朦胧的情愫里惊醒,齐齐扭头去看。

    却是濮宝轩那个活宝。

    他见吸引了两人注意,越发兴高采烈拼命挥手:“十一叔,康娘子!”,脚下更是飞奔,一路小跑过木桥,直到两人身边。

    濮九鸾皱皱眉头,神色有被人扰的怒意:“何事聒噪?”

    濮宝轩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被人厌弃了,还兴冲冲道:“我与王家的婚事取消了!!!”

    “王月娥自作孽,动手人传遍满汴京,婆婆说这样的人家不敢娶进门!”

    “我爹也没说什么,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哈哈哈哈您要是在现场就好了,看我爹与后娘脸上那副表情哈哈哈!!!”

    他眉飞色舞,又是比划,又是活蹦乱跳,还觉不过瘾,一气儿冲到汴河边,冲着往来游船与行人大喊:“本少爷现在自由啦!!!!”

    濮九鸾:……

    慈姑:……

    上次他来寻慈姑,虽然举止古怪,但说话文质彬彬,慈姑还以为他是个贵公子呢,如今一看,适才濮九鸾说他侄儿不通人情世故倒真是贴切。

    濮宝轩可没有意识到,他自听了好消息便连端阳节都顾不上过,满汴京城的找十一叔,迫不及待要与他分享这个好消息。此刻见到了十一叔,喜上眉梢欢天喜地。一会凑到河边冲对岸的小娘子挥手,一会又扑到街头叫卖花巧画扇的小贩跟前量。东瞧西看,丝毫没有扰到别人的自知:

    “这是何物?”

    他举着荷包,奇怪问道,但见一个布帛缝成的小人,做出骑马状。

    “这个唤做健人。”濮九鸾慢条斯理道。

    濮宝轩:???

    作者有话要说:  濮宝轩:我怀疑十一叔在含沙射影

    帝都的亲,记得去国子监看那棵超级紫藤

    我去年做了紫藤酥饼、紫藤布丁、紫藤冰粉,今年为了码字日万没空做

    哇我被封禁在键盘上了咕咕咕。

    水团,消失的北方端午节民俗,汤圆的近亲……

    帛为小人,作骑马状,妇女戴之,叫健人。汤圆家乡至今还有端午节佩戴荷包的习俗,那几天满街都会有人兜售自己做的手工荷包,有荷花、有生肖、有香包、还有骑马的小健人(没骂人,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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