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确诊
“别碰,流血了。”
江肆伸手挡下了林道阻就要往伤口上碰的手。
“谁有纸?”近旁的李善也看见,喊了一句。
“我这有!”前排有女生适时地递过来一包抽纸,罗万科顺手接过拿着,走近道,“什么情况?”
江肆没说话,抽了几张纸替林道阻擦掉顺着一侧脸流下来的血。
林道阻就没再动,垂着眸任其摆弄,顺便回了罗万科的话:“没事,被书磕到了。”
“这还没事?都流血了!”罗万科不由提高了声音,有一瞬间弱了下来,抬手挡住了眼睛,“哎我去,不能多看,晕!”
那一桌子书的最上面几层是江肆新买的,有几本比较厚的练习题,书脊的棱角很尖很锋利,书山倒下来的时候,有一本就直直地飞到了正坐着的林道阻头上。
一场还没完全干起来的架就这样被迫停止了,前面动了手的两人此时已经呆若木鸡,像木头一样僵在那里,神色慌张地看着林道阻额上的伤。
“对,对不起啊,不是故意的……”刚才还爆着粗口的章天杰此时的声音细若蚊吟。
挨了一拳的何澍也被那红的血吓到了,一时间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说道:“要不去校医室吧。”
假如此刻被自己弄伤的与自己相熟的人,在不严重的情况下,甚至都可以对此开几句玩笑,但林道阻不是。
关于林道阻这个插班生,除了江肆和罗万科、李善,其他人都是知之甚少的,更谈不上熟悉。其实就连罗万科和李善,相比其他同学也只是与其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大家都过了喜交朋友的年纪,故而两个礼拜下来,班上大多数人都没和林道阻说过话,何澍和章天杰虽然坐在林道阻前面,但鉴于林道阻本身就带点“孤”的性格,从不主动与人交谈,他们也很不熟。
在这样的关系中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显然是更令人不安的。
“不严重,不用了。”林道阻出声回了何澍的话。
流出的血已经被擦掉了,伤口处也开始凝固了,没继续往外流。
江肆将手中的纸巾折了下,转身丢进后面的垃圾桶,又捞起桌上挂着的自己的书包,从里面翻出来一只创可贴。
“不流了?”罗万科隔着手指缝偏头看过来,“伤口深吗?”
江肆依旧沉默着不语,还是林道阻说:“不深。”
罗万科点点头,将遮着眼睛的手放下来。
江肆撕着创可贴瞥了林道阻一眼:“你看得见?”
“看不见。”
“那你说不深?”
“凭感觉的。”
“……”
那道伤口几乎紧挨着发际线,创可贴贴上去有一边角是粘着头发的,并不服帖,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江肆动作较轻地在两边摁了摁,微凉的手指隔着创可贴的胶布,能感觉到林道阻额头的温热。
“好了。”他面上已经看不出刚才的烦躁情绪,简而言之地说道。
章天杰和何澍又道起歉来,林道阻还是轻描淡写地回着“没事”。
周围围着的一小圈的人已经散了。
江肆没去管掉了满地的书,只往书包里装了些要用的,他最后拉好书包拉链,侧身立在窗前,看着林道阻的位置。
罗万科见没什么大事,将手中的纸还给前排的女生,也溜回了自己座位:“我晚上还有事,先走了!”
林道阻收好了自己的东西,顺手低头捡了两本书放回桌上,起身的时候正好看见江肆的视线。
他于是也站了起来,看了眼地上,又向前排两人,还没开口说什么,何澍便忙道:“这我们收拾!”
章天杰也说:“你们先回吧,不用管这里了。”
原本应该在干架的两人现在一个比一个好脾气。
林道阻点点头,转身跟上江肆的脚步。
两人最终还是去了一趟校医室——主要是江肆一言不发地在前面走,林道阻跟去。
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的校医一抬头看见堵在门口的男生,无言了片刻。
“又来活了!”他叹息一声,将手上的东西归好位置,问道,“啷个了?”
江肆说:“有人脑壳被砸了。”
“……”这话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林道阻眼皮跳了跳,也开口道,“头上磕破了一点。”
校医是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青年人,模样算是偏俊秀的,但是鼻梁上架着一副堪比啤酒瓶底的眼镜,这时闻言眯起眼睛,才注意到林道阻额头上的创可贴。
“哦……过来坐下。”
校医拿了纱布和消毒的东西过来,动手将刚贴上去不久的创可贴拆了下来。
伤口确实不算很大,而创可贴就有点小了,没几分钟的功夫,血就从边缘洇出来一些。
江肆顶着一张冷漠脸倚在门口,校医凑近去看林道阻的伤势时,抬眼看向门口的人:“你要么站进来,要么出去,莫挡我光!”
不知是不是因为鼻梁上那副眼镜的缘故,他动作慢吞吞的,说话也慢吞吞的,但是语气里带着的不满与谴责是强烈的。
“……”江肆被动地挪了一步,站在屋内的门边,让出光亮。
林道阻莫名在两人之间嗅出了□□味儿……
“还好还好,不到缝针的程度。”校医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伤口,说道,“消毒重新包一下就好了。”
他说着,拿了棉签正要动手,屋内的光线又是一暗。
几人同时向门口看去,只见梅文卿正从外面跨了一只脚进来。
“哟,梅老师这么快就来了?”校医只看了一眼,便重新低头,嘴上说着,“别挡亮!”
梅文卿看了眼门边的江肆,走进去站到林道阻另一边,表情还带点意外,道:“……怎,怎么了这是?”
林道阻再次出声解释:“不小心碰的。”
“严重吗?”
“不严重。”
校医也开口道:“比起破皮,还是要稍微严重一点的。”
“……”
说话的功夫,伤口也处理好了,之后校医又拿了些碘伏棉签和纱布给林道阻,嘱咐伤处不要碰到水。
梅文卿也跟着叮嘱了几句。
林道阻应着话,道了谢之后转身离开。
“为什么生气?”
两人从校医室出来走了好一段路,林道阻突然问道。
江肆生风的脚步放缓了些:“……没生气。”
“那你笑一下。”林道阻说。
“……”江肆扭头看向林道阻,眼里是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笑?”
林道阻态度认真:“证明你没生气。”
“…………”
江肆笑了,是被气笑的。
“你有病吧?”
林道阻见状,笑了下:“逗你的。”
江肆一副无语的表情:“你很闲?”
“暂时,挺闲的……江肆,”林道阻看着江肆说,“是因为你的书砸到我了,所以在自责吗?”
江肆被他盯着,神色有些不自然,听到这话,就更加别扭了:“……我有什么好自责的,是你自恋才对吧?”
林道阻继续着自己的话:“砸到我的是书,动了书的人不是你,所以不是你的错,你不用为此有负担。”
江肆:“?”
“你也听见校医说的了,伤口不严重,很快就会好了,别太担心。”
“???”
江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林道阻,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忍住上手的冲动:“你把脸伸过来。”
林道阻:“什么?”
江肆:“我得看看你的脸是什么做的。”
林道阻歪了歪头。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结果绷不住齐齐笑了出来。
“我认真说的。”林道阻笑过之后,又正色道,“江肆,你不要有太多心事。”
江肆扯了扯嘴角:“你连着也管?”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管管。”
“……”
此时两人正好走上一处高地,视野看阔,耳边是江风和江水的声音。
江肆这次没呛人的话,他闻言沉默须臾,将脸别过去,看向不远处的江面。
腿边的栏杆很矮,随便一跨就能轻松跨过去,他每次站在那里,都会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
又走了一段路,行至梯坎处,要往下走,江肆忽然出声道:“林道阻,确诊了,你有病。”
没头没尾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了,江肆心里揣着的事换了一件,剩下的路走得飞快。
打开家门正对上江尚的目光,是两个人都没想到的——自林道阻住进来之后,近半个月时间,江尚都没再出现过。
江肆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进门的动作一时顿住。
林道阻站在他身后打了声招呼:“舅舅。”
“嗯,回来……”江尚的话在看到林道阻额上的纱布时转了个弯,“你头啷个了?”
他说着话,视线又转回江肆身上。
江肆注意到那带着怀疑的目光,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道:“是我打的。”
他说完,绕过江尚,进屋并拍上了房门。
“……”江尚跟着看过去,愣了一秒,火气紧接着就上来,指着门骂,“你给老子出……”
“不是,舅舅!”林道阻连忙将人拉住,解释道,“是我自己碰的,不是江肆!”
江尚显然不信,气急的时候说话都有些大喘气:“你莫替他说好话,老子最清楚……龟儿子……气死老子!”
“真不是!”林道阻继续说着,“还是江肆带我去的校医室,你不看我们是一起回来的吗?”
江尚缓了口气:“那他……”
“他开玩笑的。”
……
一门之隔的声音清晰可闻,江肆听着愈发心烦,翻了个身,将自己卷进被子里。
偏偏今天没下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