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五三章 真相
戏鹤,是傩祖的真名吗?
徐小受眼睁睁看着,方才还尽显狂暴的傩祖,在玉面书生空余恨这一句之后,冷静了回来。
“本座,着相了…”
傩祖垂下头,低喃了一句,语气有些痛苦。
末了又似是想起什么,仓促间伸出手,摸上了脸,直至摸到了脸上的傩面后,这才松了口气。
“还在呢。”
时祖看着祂整理傩面,其身也随此动作,逐步恢复正常人类体型,一叹道:“否则,我可不敢回来见你。”
这什么意思?
徐小受大吃一惊。
莫不成这傩面还是一个封印,遏制住了傩祖的实力、狂暴?
“不会吧…”
真要如此的话,这癫傩未免有些太强了!
方才祂发癫的时候,虽说时祖分化万千,状态已经不大稳定。
但毫无招架之力的表现,也衬出了癫傩有多可怕——本以为已是祂的全部,不曾想这还是在“有所限制”的情况下?
“这限制,是多少?”
“傩面,封印了祂一成实力,还是九成?”
从时祖语气中的忌惮看,大概率不是前者,但若是后者,又有点超乎理解了。
不过,联想到上一次白烟画面中,癫傩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对自我的十二分傲气,对自身实力的超绝底气,以及祂那一句“当仁不让”。
大劫之下,名祖选择迂回应对,时祖选择侧面辅助,正面硬抗的家伙,只剩下癫傩这一个。
如此看来,名、时、傩三祖之中,论正面战斗力,怕不是得以癫傩为首,还是一骑绝尘的那种极端情况?
“空余恨,说说吧,你还有什么法子。”
“但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开口,我可不保证,如果你的话刺激到了我们…”
傩祖说着抬首,望向充满大道腐朽气息的星空。
祂紧抓着脸上傩面,似乎这才有安全感,顿了好一阵才出声,沙哑之声形如锯木:
“大劫影响了我,我控制不住我们了。”
我们…
徐小受确定不是自己听错了,毕竟癫傩说了两次“我们”。
一个人,在自称的时候说“我们”,这只可能说明其组成成份并不单一。
可纵使徐小受跟贪神契约,合二为一。
在日常生活、说话习惯中,他都不会说出“我们”二字。
这说明,较之于他这鬼兽与鬼兽寄体的关系,癫傩的成分,复杂多了。
时祖点头,表示理解。
祂并没有靠近,而是和癫傩保持了一个其实也并不算安全,但自认为安全的距离,而后从怀里掏出一物。
“这是什么?”傩祖瞥眸望去。
徐小受也跟着视线聚焦,意识到此间画面的重点来了。
时祖掏出的,正是一个木门吊坠,上面散发着同自己所见过一样的轮回气息——轮回之门!
时祖空余恨,单手端捧着这小小木门,望着星空外的未知,沉声道:
“大劫将至,不可硬撼。”
“既然而今局势演变至此,证明了你是对的,我之坚持,也已失去意义。”
“不若解分时境,将六门抛诸各大位面,另寻东山再起之机。”
傩祖冷笑回应,却并不再出声讥讽。
徐小受略有唏嘘,能够理解癫傩当下心情。
这位应该可以算是个癫狂版神亦,且身后无香姨这般后置大脑在统筹盘算。
虽如此,祂也只是直率,并不愚蠢。
时祖一意孤行,不顾劝阻,化身九个之后继续分化化身去守护名祖就算了,居然还夸张分化到万千,导致自我完全迷失,彻底失去了对抗大劫的力量——赌狗,不得好死!
但这要是在癫傩提前知晓的情况下去做,或许祂还能够接受,毕竟如癫傩这种人,一般都有“天塌下来我来扛”的信念。
可等到东窗事发时,才承认是自己的决策出了问题,只能说癫傩这个时候能忍得住不宰掉空余恨…
“是啊,祂怎么能忍得住呢?”
“一句"戏鹤大师",威力这么强,能起这么大作用吗?”
徐小受不大理解,但毕竟名、时、傩三祖的过去他并不知晓,此时多思无益,便只继续关注接下去的与轮回之门的诸般相关。
傩祖冷笑完继续听着。
时祖显然对这位的高姿态也习以为常,一顿后说道:“其余五门,我已安排妥当,但这轮回之门,我有一个别的想法。”
“讲。”
“名,不能不救,可他困于轮回,超脱不得。我打算将轮回之门与你的黑色转盘绑定,为他再试一次,借外力替他改命,改沉沦之命!”时祖掏出了当时护下的黑色转盘。
“…外力?”傩祖似乎不大理解。
“对!”时祖重重点头,却是望向虚空,眼神有些躲闪,顾左右而言他,有些缥缈地说道:
“人,钟天地之喜,毓大道之本,生灵智,擅筹算,进可修道。”
“人,生而具备才能,各皆不一。于是成道不在天赋、不在努力,而在于人是否可以发现自我才能、于道之意志是否坚定。”
九世过后,名已沉沦,从根本上被剥夺了"发现"、"坚定"等能力、品质,因而他成道无望,我们可着眼此节。”
傩祖思考了一会,轻颔首,示意时祖继续。
后者这才话锋转回,目光跟着落到了手上的黑色转盘、时空之门,略有迟疑:
“我想的是,将此二者投于诸天位面,寻发现者、坚定者,更甚是二者 兼具者,轮回转世于名之沉沦体上。”
“你之黑色转盘,借名之力,助其前期成长,我之轮回之门,护佑其"发现"、"坚定"品质,巩固其道基本质…”
时祖一番话还没说完,对面傩祖像是勃然色变,傩面下双目位置喷射出凶煞紫光,厉声咆哮:
“空余恨!这是"借力"?”
时祖一时沉默,根本无言以对。
傩祖彻底疯狂,身上杀机暴动,几欲出手:
“你在借人!”
“你在借命!”
“如此之人,几世轮回过后,自当成就天命。”
“你在借本就该成就天命之人,回魂献祭于名,剥夺他人道基加持于我等,这就是你空余恨的绝计?”
傩祖险些摁不住脸上傩面。
祂压制着发颤的声音、躯体,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你最好有个"但是"…”
“但是!”时祖脱口而出,急得连连摆手:
“我知道你现在如何想我,但我此计,旨在借他人天命,再造名祖辉煌,以此对抗大劫。”
“你也说了,九世过后,名或非名。他可以有自己的意志,他可以选择成为名祖,或者不成为名祖。”
“他本来也不会是名,我不过是给了他一次助力,或许他本心向名,甘愿成就名!”
癫傩望着时祖,止不住的连连摇头。
这个癫狂的家伙,在此刻看来,居然要比沉着冷静但道出毒辣绝计的时祖,更通人性。
“所以,迷失到这个地步了吗,连本性都变改了…”傩祖望着被大劫腐坏的星空,像是看到了被大劫腐坏的人心。
“我清醒着!”时祖出声。
“借名之力成长,必受名之影响,假使届时,名之意志,于他躯体之中复苏…”
“名,不可能夺舍,你知道他的性格!”时祖打断。
傩祖却望着他,沉吟了半晌,才压下浑身杀意,幽幽一叹:
“但我已不知道,你会不会偷偷影响他…”
画面回归安静。
二者皆沉默住了。
那无形的力量推着徐小受,像是要离开此间画面。
徐小受也不再抵抗。
因为听到这里,他也跟着沉默住了,算是弄清楚了一切:
前身徐小受,才是名祖的轮回转世之身,其成长种种,也符合九世之后的“沉沦”迹象。
自己轮回过后,其身逆天改命成功,一路畅行无阻,所遇皆所得,确实也符合“发现”、“坚定”等被护佑下来的品质。
“所以我之困苦前世所养出来的修道品质,是为了下一世轮回,成为唤醒名祖的献祭品…”
徐小受还能如何,只剩下苦笑。
他与名祖的关联,果真不是他为名祖,或是名祖为他,而是因傩祖、时祖的两番后手,强行牵系上了。
时值此刻,徐小受略感庆幸。
他庆幸自己还是自己,今后不必再去思考“我或非我”等问题。
可庆幸之余,他又感到恐惧。
因为画面之中,直到最后,癫傩也没有出手斩杀时祖,相反,祂收敛了杀机。
“癫傩啊…”
毫无疑问,傩祖是个正直的家伙。
看完两幅画面,徐小受最欣赏的,反而是这个癫人。
可祂最后收敛了杀意!
祂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小受已不知祂这算是默许,还是另有打算,却也知晓多余的再听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很明显,画面中二祖互生芥蒂,接下来彼此说的话,可信度已是不高。
“大劫之下,时祖空余恨分化万千,连心性都有所迷失。”
“癫傩已经这么癫了,祂,坚持得住吗?”
“或者这么说,正常情况下,谁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甚至未曾诞生之人,舍弃自己的至交好友呢?”
眼前一片模糊,画面也跟着远去。
徐小受被推开了,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推得目眩神晕,像是要被推得 掉进深渊。
“嗡…”
耳畔又传来蚊子似的恼人喧嚣,让人找不准自己,摸不清定位。
徐小受又做了一个梦,还是噩梦。
这一次,梦中没有蚊子,他安安静静躺在生锈的轨道上,全身瘫痪,像是病房上的末期。
“呜——”
喷着黑色烟雾的火车,从轨道上疾驰而来,快要将人碾爆了。
徐小受艰难转动脑袋,看向身侧。
轨道在近前一分为二,他在侧轨上,孤身一人,右侧正轨上同样瘫痪躺着的,却有五个。
“哈哈哈…”
徐小受突然笑了。
这梦他认识啊,一个难题来着。
失控的铁皮车上应该还有一个按钮,可选择是否偏离正常轨道,也就是可选择死一个,还是死五个。
如果答案是后者,梦境应该还会演变,化为更为激烈、更为恐怖的梦中梦:
也即死一个,或死全世界。
“嘭!”
苦痛袭来。
没有半点被考虑过,徐小受知道自己被碾爆了。
像是蟑螂被人一脚踩死,他整个身躯被万钧重物轧碾,血肉乱溅,死无全尸。
“嘶!”
在病床上猛地直起身,倒吸一口冷气。
又捏捏自己的左膀右臂,意识到身体还在,方才真只是梦境时,徐小受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自己吓自己…”
回来了!
轮回之门的画面结束,噩梦终结,他又回到了病房里。
可得知真相的滋味,并不如之前想象的那般让人酣畅淋漓,相反有些压抑。
“空余恨,真不是个东西。”
“癫傩…”
这个人,则有些不好评价。
白烟画面中,名祖对时、傩二祖,有过一句简单评价:
“你二人之道,都太绝对,一过于道化,一过于自我。”
很明显,傩祖是过于自我的那位。
一个会自称“我们”的…杂交体?
兴许这样称呼,有些不尊重癫傩,徐小受懒得在背后还搞尊重那一套了。
他就觉得,癫傩是个拼凑体,体内该有很多位“存在”,释放的核心在于傩面摘下与否。
这样一个人,却过分自我。
很明显,祂对于道的坚持,对于自我的认知,得恐怖到了一个极致的境界。
“兴许,比我还强…”
徐小受摸起了下巴,微含双目,若有所思。
毕竟是在画面中,被时祖认可了“发现”、“坚定”等品质之人,他现在可太有自信了。
可自信只保持了一刹,很快就被现实打败。
而今名祖沉沦,明辨我失败,时祖分化,明辨我失败。
纵观大陆五域,十祖亦然,不论圣魔、药鬼、生灭,各皆明辨我失败。
若说还有一祖能明辨我成功…
徐小受觉得,该剩下过于自我的傩祖了。
可大劫连时祖都能影响,他真不敢妄下定论,在此劫面前,癫傩最后还能保持住本心,不和时祖同流合污——祂也已有发狂迹象!
“也就是说,如果照最坏情况发展。”
“哪怕我封神称祖,也得对抗名祖意志在我身体之内的复苏,还得对抗傩祖、时祖对我之对抗意志的扭曲、影响?”
这般苦恼思忖之时,病房画面渐次破碎。
徐小受又回到了时间道盘超道化后,去到的混沌里,面前三门,前二已隐晦不见,只剩下第三门。
第三扇门亮着光,依旧焕发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及、去推开。
对于探索未知,徐小受却第一次如此犹豫。
如他所料不差,第三扇门后该不是“真相”,而是“影响”了。
此刻,他脑海里甚至已经有了画面:
第三扇门推开后,他并没有去到另一个世界,而是又见到了时祖、傩祖。
时祖嗬嗬在笑,傩祖也摘下了傩面嗬嗬在笑,二祖合力伸手,对自己施加了意志扭曲之光,口中高呼:
“复活吧,我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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