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九〇章 禽兽
“纺织…”
道穹苍不好的记忆又浮现了。
昔日徐小受便曾以这般纺织术,污染他百界断灵阵,蛮不讲理。
今个儿又是这种手段,但更超出。
他居然在玷污自己的大神降术烙印,这是在夺人命脉啊!
可是,回去阻止吗?
道穹苍根本提不动脚步。
徐小受如此张狂,放肆宣扬自己的到来,华长灯必然不时将至。
这个时候回头,就算是冲回去跟徐小受拼命…
一来,根本拼不了命。
徐小受就算陨在了此地,死的也只是他那道身外化身,于本尊而言无伤大雅。
二来,徐小受那张嘴,是人能长出来的嘴吗?
届时就算自己和徐小受拼,华长灯一到,这家伙凭借那三寸不烂不舌,也能将自己扯到他同一阵营去。
“解释?”
道穹苍可太了解。
有些事情,根本不是解释可以解释得清的。
他便是有心同华长灯解释,后者听不听是一回事,大神降术烙印的存在,本就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再者说了!
他和徐小受之间,就真的干净吗?
“疯子…”
道穹苍简直难受得想哭。
他无法回去,可如若不回去阻止,就是在放任徐小受侵吞自己几十年来的布局成果。
放眼望去。
此时已不止紫竹林的记忆烙印被污染。
意之奥义阵图囊括万里,不尽渗透,更以空间为延展,蔓延至云山帝境各个角落。
才一会儿功夫,整片云山帝境的大部分记忆烙印都被激活,继而全给徐小受污染了。
“禽兽啊!”
“你这个禽兽!”
道穹苍万分悲催,却还是只能跟着年少月宫离离开现场,心头已是咬牙切齿。
华长灯斩鱼老,尚且拘灵困魄。
这吃人不带吐骨头的,你不是徐小受,你才是活阎王!
“污污污…”
“全给我污!”
另一面,火力全开的徐小受,则是连半分顾忌都无。
他的视角在空间道盘的延展下,很快观遍了云山帝境各个角落。
山峰、山峰、还是山峰…
云山帝境到处都是山,参天的高山,落居着各个身着华服之人。
人也有烙印!
人的烙印,也得变成我的!
在生命道盘的指引下,徐小受主动避开了所有臻至圣级的生命力量波动。
半圣确实很弱。
但有的半圣惊扰了,真能给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比如拖延脚步。
徐小受抢的就是一个时间。
他要尽可能大范围的,将云山帝境的记忆烙印,通通纺织成自己的。
“变!”
当最后一声落定时,整个云山帝境接近七成的记忆烙印,全给徐小受标记上了自己的痕迹。
“够了!”
道穹苍再也忍不住出声。
可他不是在华长灯的过往记忆中发话,而是人在五域,以灵犀术对徐小受本尊传音。
“不够哦,我的道。”
徐小受嗬嗬一笑,回以柔声细语:“都是朋友,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我…们的。”
“你是魔鬼!”
“不不不,就算被我标记上了,你以后就不能使用这些烙印了吗,别装了我的道,烙印最多从单人使用,变成我们二人共享呀!”
谁想跟你共享?
道穹苍给这厮无耻嘴脸惊到了。
究竟是什么人,将徐小受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毫无下限、毫无体面,简直和…呃,和自己有点像了。
道穹苍被干沉默了。
这倒不是因为他默许了徐小受的所作所为。
而是云山帝境紫竹林位置,忽而有阴风刮起,伴生鬼哭狼嗥。
一道白袍身影凝聚,左手提灯,右手按剑,身形笔形,眉眼如炬,正是华长灯无疑。
“徐小受,你太放肆了。”
甫一露面,华长灯紧眸望去。
立于紫竹林上空的那道意志之体,脚踩五重奥义阵图,正在倾其全力,似影响着什么。
“华长灯,你修剑鬼,你之意鬼,可曾臻至超道化层面?”徐小受毫不露怯,扬声喝问。
华长灯无言。
他看不见徐小受在影响着什么。
却能感应得到,这般影响,对云山帝境有害无益。
“嗡…”
腰间狩鬼一提,瞬息天地色变。
徐小受突然便看不见云山帝境的蓝天白云了。
他一下如堕酆都,四下皆是光怪陆离的溶洞异景,深处似有鬼火幽曳,伴有厉鬼嘶鸣。
很快,各地拔升恐怖地狱之象,不尽凄惨哀嚎声中,露出有拔舌地狱、铜柱地狱、刀山地狱、油锅地狱…
“啊这。”
徐小受甚至不敢多瞧。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鬼佛界他见华长灯,如苍天渺蝼蚁,云山帝境他见华长灯,如蚍蜉望星河。
“我命休矣!”
只是源于生命最本能的直觉,徐小受知道,此刻之华长灯若要斩自己,甚至不需一剑。
他感受到了浓浓的死亡阴影。
剑鬼三剑之意鬼,修没修到超道化境界,不重要。
华长灯真出剑,攻击绝对是超道化、乃至超超道化级别,本尊来了或才有接他一剑之可能。
尽人稍稍止缓了自己的动作,但没有停止。
是的,就是尽人,本尊徐小受,已经退回去鬼佛界了,抽身事外了。
天杀的本尊…尽人无奈一叹,绝望的对着华长灯说道:
“华剑仙,我有一句遗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华长灯并不是很想让徐小受讲。
作为云山之主,他能感应到异变只是稍缓,而没有停下。
但作为剑道前辈,他愿意听徐小受最后一句话,因为此剑斩出,或许这 剑道后生,便将一蹶不振。
“说。”
这才是前辈风范!
本尊,你学一点行不?
尽人长长吸了一口气,双手并成印决,在一瞬以怪诞戏法将多重大道盘捏成苍穹绘卷的模样,并低呼道:
“天机三十六式,大神降术!
华长灯望着面前人。
面前徐小受倏然消失不见。
留在他脑海里的,只有那一闪而逝的苍穹绘卷,以及那句如雷音贯耳般让人短暂难以消化得了的“天机三十六式”。
“道穹苍?”
华长灯迟疑喃了一声。
人在圣神大陆,道穹苍面上突然失去了血色,无力软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表情猛地抽搐,怒声爆吼了一句:
“禽兽哇!”
云山圣殿。
众族老围在大殿门外,又开始了辩论。
只是石碑警言在前,加之家主不在,这会儿大家和颜悦色了许多。
然群龙无首,再多的驳斥,似都失去了意义。
没多久,众老只觉索然无味,有人挥挥手不耐烦的说道:
“今日就先到这里吧,等家主处理好了那耗子的事情,我等再议。”
“也好,老夫有些乏了。
“我也是,那就先回家休息几日再说吧,散了。”
言罢欲散。
众老各施手段,就要离开云山圣殿。
忽而风声一送,所有人齐齐止步,转身望向了石碑前。
那里多了一道身影。
“家主?”
才刚刚离去不久的家主,又回来了?
“那小老鼠解决了?”
“家主辛苦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麻烦吧,既然家主回来了,要不我等再回大殿之中,商议毋饶帝境分配之事?”
众族老兴致重燃,有人伸手,就要将家主请入大殿。
华长灯不苟言笑,微皱着眉,并没有入殿,而是直入正题,肃容说道:
“通往毋饶帝境的玉符,谁有?”
什么?
众老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很快有人悟出了点门道:
“那小老鼠,跑进了毋饶帝境中?”
华长灯眼神寡淡的扫去。
那老者一惊,心知失言,不该多问的,讪讪低下了头。
一帮老头很快窃窃私语了起来,有人声音大点,疑惑问道:
“家主身份令牌,不正可以随意通行五大圣帝秘境吗?”
“是啊,但是家主若要去毋饶帝境,还得走个形式,向其他几家知会一声,否则怕是要生出误会。”
“不错,若是不告而往,难免滋生是非,给他们一种我云山已凌驾于其余各家的错觉,虽然这亦非错觉。”
“嘘,噤声,先去后补就行了,饶妄则都已经死了还讲究那么多规矩?家主最烦这些琐事,你等不要多说了。”
很快,议论声偃息,所有人闭上了嘴。
家主面色看似淡漠,眉头一直紧锁,分明是有些烦心事,还是不要说太多惹火上身好了。
“家主?”见家主一直没开口,有人胆大多言了一句,“您身份令牌可去。”
华长灯摇头,惜字如金:
“没带。”
哦,没带啊。
这很正常,谁家正经家主出门,要带家主令的,这是要给谁证明谁才是家主吗?
给我等证明?
太好笑了,我等不配好嘛。
老头团最前头几位中,有一老者上前半步,摘下自己的身份令牌,恭敬递过去:
“老夫的令牌亦可前往,同家主一般,其余四家圣地秘境都可去。”
华长灯微微颔首,面无表情的伸手抄过玉牌,揣进袖间。
他认认真真,从上到下,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般的打量完了递来玉牌的老者,随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老者华之遥愣了一下,大脑有一刹是空白的。
他的第一反应,家主不会是假的吧?
他的第二反应,老夫真是疯了。
这是在问名字吗?
有的问名字,看似只是问名字,其实只是没什么好说的,需要一个台阶下罢了。
在周遭一众老头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华之遥很快也意识到了什么,带着期待,赶忙应道:
“华之遥。”
果不其然,下一息他便听家主如是说道:
“华之遥,明日子时,去我府上,单人过来即可,其余的不必多问。”
一顿,华长灯看向其余众老:
“你等也不必多想。”
众老嫉妒得脸色都扭曲了。
各自都在后悔,怎的自己手脚就慢了那么一丝,将天大机缘让华之遥捷足先登了去。
华之遥心花怒放,浑身毛孔通透舒张,有一种返老还童、热血回归的酣畅淋漓感。
家主什么都没说。
家主什么都说了。
有的东西,根本不需要明说好吗,说太多、讲太明白,就没意思了!
华之遥重重应道:
“是!”
华长灯于是一摆手,不容置疑的说道:“那便都散了吧,族会三日后再议,诸位记得时辰。”
“当然。”
“好好,辰时族议嘛,怎会记不得?”
“三日后?倒也不错,刚刚好三日后老夫寿辰…嘿嘿,届时大家赏个脸,早些来啊。”
众老连声称是,便欲离去。
突然,家主声音再起——今日家主倒是颇喜言辞,就是不改那惜字如金的说话方式:
“且慢。”
大家便回头看去。
见家主拍了一下石碑。
而后指着石碑,指着其上“道无止尽,适可而停”八个大字,平静说道:
“将这石碑,送进时空碎流,越远越好。”
什么?
众老闻言,大惊失色,有人骇然出声:
“家主,这可是先祖亲题的字,历来不易位、不改动,作以警醒,怎的可以抛进空间碎流中?”
“家主,您在说什么啊,您说错了吧,扔进空间碎流,这可实在是、实在是…”
老头“实在是”了半天,终究说不出“大逆不道”四个字,没那个胆。
在场最高也只半圣,谁有那个胆?
华长灯脸色如常:“我说"送",非是"扔"。”
割开一道空间裂缝,再将石碑“送”进空间碎流,和“扔”进空间碎流,有什么不同吗?
是空间碎流的对面,有人在接着,和没人在接着,的区别吗?
这太荒谬!
哪哪都荒谬!
想了又想,想了还想,依旧荒谬!
“家主,老夫反对。”
不论是激进派,还是保守派,这会儿意见无比统一。
有老者站出来,一副赴死态,悍然说道:
“此事就算施行,也需从长计议,家主便有天纵之资,不世之才,坐镇云山帝境,掌有定夺之权,事关先祖,依老夫看…”
华长灯耷着眼皮,不耐烦的冷眼瞥去,打断道:
“你在教本帝做事?”
刷一下,全场鸦雀无声。
那方出声的老者,额上瞬间泌出了汗,支支吾吾,再难出声。
华长灯冷笑一声,不屑说道:
“需要我以圣帝金诏作誓吗?”
“在场你我众人间,纵或同根同源,至少有一异族内奸。”
“本帝正欲用计,需要将这计的内容,告知你我,也一并告知那异族叛徒吗?”
什么?
众老如遭雷击,脸色煞白,面面相觑,各自望向了内心中最是怀疑的那一位。
一时间十数道目光彼此交错,参来互去,如是在虚空中纺织出了一张无形的疑网。
“动手。”
华长灯一言喝下,依旧无人敢动。
他失笑出声,摇头啧声道:“怎的,全是叛徒么,而今连我的话,都没一个人听了?”
众老惶恐,几欲跪下。
还好这个时候,有人站了出来,一举手,高喝道:
“我来!”
所有人如看救世主,望向了华之遥。
华之遥面色固然惶恐,内心无比镇定。
都不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了,而是自己人知自己事——至少华之遥确信,自己不是那个叛徒!
既然家主发言…
纵有家法,已算超脱限制,自己照做即可,还能有什么罪呢?
他大步上前,拔出腰间长剑,一剑割裂虚空,再一挑石碑,在一众惊骇目光下,将这屹立于殿前不数年的石碑,送进了时空碎流中。
果断、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家主。”
断然做完此事,华之遥面色如常,望向家主,并不邀功。
华长灯轻颔首,目色多了些许满意:
“散了吧。”
他拂袖,摇身一晃,身形消失在原地。
怪怪的…
众老这才心态稍稍舒缓了些,各自相视,各皆怀疑,只感到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
“散了吧!”
华之遥已有了众老之首的趋势,也一拂袖,当先离去。
家主走,华之遥也走。
这下众人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再有疑惑,回家思索完毕后,三日后族会上再议即可,于是纷纷施展手段,各自化作虹光,遁离云山圣殿。
“都回来!”
还没走远,一声爆喝传来。
众老直接被巨力拉扯而归,落至大殿门口,个个一头雾水。
“家主?”
“啊,家主,还有事吗?”
“怎么了,家主,您怎的又回来了…”
是的,家主又回来了。
华长灯一脸阴霾,望着面前惊疑不定的各大族老,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话中蕴含的信息:
“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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