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练剑
“哎哟,顾先生,总算找到你了。”
顾伊舀起一勺提拉米苏,刚打算喂给顾父的时候,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圆润中年男子。
听见声响的顾国正回头望去,发现那人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前,于是也站起了身子,露出一丝讶然道:“何局怎么还亲自跑一趟,让手下人送来就是了。”
“嗨,哪能呢。顾先生可是头一次找我老何办事,换别人可不放心,哟这两位就是您的儿子和闺女了吧,果然都是人中龙凤,一表人才啊。”
自称老何的男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带着些许讨好的开口,同时双手恭敬的递上一张黑色卡片。
“来,您要的东西,这次找我老何可是找对喽,换别人也许还没这么快呢!”
虽是奉承之话,但顾国正还是不禁老脸一红。
想来是因为他这等身份的人,竟会为了一个游乐场的特权而动用关系,难免有些心虚的望了眼顾新。
而此刻的少年,在耐心的拿着纸巾为妹妹擦去嘴角奶油,并未关注这边。
收回目光,缓解尴尬般的轻咳一声,顾父从对方手里接过磁卡后,就对着二人介绍道:“小新,伊伊,快过来谢谢何叔叔。”
听到在喊自己,顾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带着妹妹礼貌的和那男人打了个招呼,对方也不摆架子,笑呵呵的回应。
“嗨,哪用这么客气。”
“顾公子以后在伏州市如果有需要,直接找我老何就行,刚好来这块顺路处理一些事,我就先失陪了。”
到底是精于世故之辈,对方一眼就看出来顾国正对于孩子的宠爱,便也不刻意留在这里找存在感。
凡事把握好进退尺度,今天以这么小的代价能换‘大人物’的一个人情,已经算是意外之喜,至于还在此地献殷勤的话,显然会打扰到这一家子的玩性,容易适得其反,于是老何果断寻了个借口,就识趣的离去了。
终于免去排队之忧,于是顾父大手一挥,带着二人从离甜品摊最近的鬼屋开始玩起。
在众多游客鄙视和艳羡的目光中,他们被工作人员不断安排着离下一场最近的位置,效率自是没得说,才下午四点出头,整个乐谷几乎已经玩了个遍。
要知道,当老何送来磁卡的时候,已经快是午饭的时间了。
当然,其中也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由于顾伊身高和年龄的限制,很多刺激的项目并不对她开放,于是亲子过山车就成了女孩尤为钟爱的一员,在坐完以后还嚷嚷着要再来一次,顾国正也乐在其中,自是不会拒绝,刚想和工作人员说他们不下车了,却见顾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对着他摇了摇头。
顾父不由苦笑几声,伸手替闺女解开了安全带,也不管她张牙舞爪的抗议,一把抱起,跟着离开了舱位。
瞧见小女孩闷闷不乐的撅着嘴,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
顾新顿了顿步子,转身将其从顾国正怀里接过,同时一只手指着不远处排队的众人,对着她温和却又带着些许严厉的说道:“如果我们也在其中排队,看着前面的人坐了一次又一次,你会开心么?”
耷拉着脑袋,顾伊小声的回答不会,见状,少年的神色也不免柔软了下来。
“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所谓人上人的。”
“真正让你与众不同的是阶级,是手中的权柄。哪怕尊贵如皇帝,剥离身份后,也不过为一个有着喜怒哀乐的正常人而已,并不会比谁多上三头六臂。”
“历史上有爱民的皇帝,自然也会有暴虐的、荒废的、爱打仗的皇帝,所以阶级是没有善恶好坏之分的,区别只在手握特权之人,她的内心是否磊落,是否充满温暖。”
“没有富贵之人会和穷困潦倒的人一同吃糠咽菜,但他们有着自己的方式,力所能及,无愧于心的去救济,去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
“所以,你明白我们该做什么了吧?”
听着少年不疾不徐的讲着道理,顾伊原本的小情绪也随之消弭殆尽,略带几分怯意的问询他。
“咱明白了就是咱有特权虽然可以优先,但如果还要玩第二次的话就得乖乖排队,因为如果不考虑那群喽啰的感受,新就会不高兴的。”
本来听着频频点头的顾父和排队众人,都不禁赞叹着顾新的三观之正,以及对妹妹耐心的淳淳教导,却在听到小女孩后半句话时,都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对此毫不自知的顾伊,嘿嘿一笑。
趴在自己哥哥的背上,玩着手机里的小游戏,消磨着漫长的排队时间,最终也是如愿以偿地坐到了第二轮过山车。
当一家三口迎着落日余晖踏上归途的时候,某处古朴的大宅院里,几十名装扮统一的忍者,于庭前泾渭分明的站成三排,他们恭敬的望着不远端坐在梨木椅子上的少女。
正是橘怜子。
她学着身旁的唐装老者,在八仙桌上素手轻捻起几片叶状嫩芽,抿在嘴里,待到丝丝苦意蔓延开的时候,朱唇微张将其吐出,随即又快速喝下一口泡好的茶汤。回甘之味席卷而来,少女不由得露出些许陶醉之色。
这片广袤神秘的地域,还真是让人流连忘返呢。
“这头春头采的白毫银针,不知橘理事可还喝的惯?”捕捉到眼前这位和服少女眉眼舒张的惬意模样,老者笑着捋了捋胡子,略带几分得色的开口。
赞同的点了点头,橘怜子将茶杯放下,仪态优雅摆弄着身侧长势喜人的盆栽,漫不经心的问道老者前来所谓何事。
听着对方开门见山的话语,他也不再藏掖着什么,朝着两人身后的屏风轻唤了一声。
不多时,一名如远山芙蓉的清丽女子缓缓向这边走来,身着一袭明制白服,繁杂的发饰上斜插着一柄翡翠步摇,近了,施施然对二人行了一礼。
“诗寒见过橘理事,见过外公。”
清冷复杂的音色回荡在周围的空气中,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与顾新同校的许诗寒。
此刻她感受着来自前方的摄人凝视,心中一阵发苦,明明看着和自己是同龄人大小的少女,怎的气势这般强烈。
打量了一阵以后,橘怜子收回目光,静等着老者的解释。
“说来也惭愧,老夫这外孙女啊,着实照料的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身上的先天胎毒开始复苏了,每日子时都要受剜心之痛。”
老者的声音变得不再沉稳,目露些许心疼地望着许诗寒,尽管对方一直极为冷漠的对待着他这个外公。
颔首表示了解,随即又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愉悦的橘怜子吐了口热气,柔声回应道:“我明白了,您是想让我帮帮她?”
赔笑点着头,老者又从袖里拿出一柄形似凶兽獠牙的匕首,带着几分肉疼的介绍,此为百余年前南部有名铸造大师‘楚器’的得意之作,辗转多处才为他所获。
也是听闻其昨日被掳走了心爱的武器,这才借机献宝。
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少女明面上却依旧言笑盈盈的接过匕首,显然对方不甚清楚她那贴身短刃的真正珍贵之处,并非纯粹的神兵利器而已。
把玩了会这柄古朴武器,橘怜子随意的交给身后静立着的手下,玩味的开口道:“您倒是细心,原本这么点代价可不值得我出手相助于她。”顿了顿语气,在仔细端详了许诗寒失落的表情后,少女又掩嘴轻笑了几声。
“不过嘛,您这外孙女身上可有股我喜欢的气息呢。”
“这次就破例帮她一次吧。”
“”
是夜,月色朦胧。
掀开窗帘,道道光晕透过落地窗洒进房间,顾新怔怔的盯着远处的万家灯火,身后响起的些许鼾声也无法打断他的思绪。
“责任么。”
少年倚着窗边,脑海里不断回放晚上顾国正单独和他聊天的场景。
轻抚着女儿香甜的睡颜,顾父神色温柔至极,眸中带着几分眷恋的对他讲:“小新,叔叔知道你的过去并不简单,也有人和我讲过你来历不明,不可轻信。”
看着儿子沉默寡言的模样,顾国正不禁哑然,笑骂了句臭小子,然后同样揉了揉他的头顶,继续道:“其实我心里清楚,你身份神秘不假,但心性纯良更是无比的真。”
“何况,自从霜儿她们,也就是伊伊的母亲和哥哥去世后,对谁都抱着距离感和戒备心,唯独你,她对你的亲近之意,有时候令叔叔都觉得妒忌啊。”
“所以哪有会怀疑女儿的父亲呢?”
张了张口,顾新发现此刻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无论是‘入世’还是乾组的身份,都无法轻易道出,哪怕对方是身份显赫的顾少将。
正了正神色,顾父突然间变得严肃起来。
“明早我就要走了,如无特殊情况,或许过年才能回来。”
“所以小新,我希望你能照顾好顾伊,这不是命令,也并非请求。”
“毕竟从法律上来说,现在你可是我的儿子,她唯一的兄长,哥哥保护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也是一种责任。”
“当然,若是真的遇上什么无法阻挡的敌人,你要优先活下来。我爱顾伊,同样爱你,因为我不是领养了一个死士,雇佣了一个保镖,明白么?”
顾国正那带着几分悲哀和沧桑的嗓音,不断在少年的脑海中回响,循环往复,直到顾新回过神来,才发觉不知何时,天上的明月被乌云给笼罩住了。
只有窗外灯火的倒影,寂寥的映着他面庞。
转过身去看着床上熟睡的顾伊,小巧琼鼻随着呼吸微微抽动着,少年喃喃的自言自语。
“哥哥”
“我也变成肩负责任的兄长了呢,可你在哪呢”
“”
早晨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一身粉红运动装的任雨灵,嘴角含笑,看着不远处的少年少女。
正是约定好学剑的温馨二人。
“剑者,锋刃可伤人,周身可抽挡。于辗转腾挪之间,守势与攻势齐俱,是为堂堂正正之兵。”
顾新左手持剑,对着一株参天古木直刺而去,在尖端与树干仅有一丝缝隙的时候,兀地定在原地,温馨看着眼前少年神乎奇技的控制力,美目不由异彩连连。
兴奋的走到他的身旁,却细心的发现剑锋并未刺进树体,正对处却出现了不足一尺的豁口,少女讶然不已。
“不对啊,明明没有接触啊,怎么会出现伤口呢?”
惊呼声把任雨灵也吸引过来,在她看清楚后,发出了同样的困惑。
顾新见状,只好解释道:“用古武的说法你们可能不太能理解,我换个方式,课上学的知识还记得吧?声音的传播需要介质,力的传播亦是如此。”
“若你俩与我之间隔着一扇门,我在门外说话,声音是从气体穿透固体,再回到气体传到你们耳中的,那力要怎么样才能以相同的路径传递过去呢?”
见两女陷入思考中,顾新倒也不着急,放下青锋随意的坐在草坪上,静静等待着。
习武之人都讲究一个顿悟,有时候把道理说得太清楚,反倒不利于对方去独立思考,就像你告诫小孩子骑自行车一定不能太快,如果摔跤的话会很疼,哪怕你絮叨再多,她也不会有感触,倒不如自己摔一跤来得直接。
毕竟,人教人十遍不懂,事教人一遍就会。
见顾新坐在一旁,任雨灵小跑着去包里拿了三瓶运动饮料来,递给了他和闺蜜,温馨接过后无暇交谈,仍旧盯着那树干豁口处思索。而少年道了声谢后,拧开盖子喝了一口,随即眉毛微挑,略带责怪的神色看了眼某人。
并非是满瓶的饮料,少了约莫半指的量,而且瓶口处还印着丝丝缕缕的口红印。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任雨灵吐了吐舌头,也不声张,对着他俏皮的做了个鬼脸。
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模样,顾新无奈的摇摇头,便由着她去了。
“我大概明白啦,所以剑气的形成就是如何将力量附加在不同载体上的形态对不对?”
温馨突然的发声吓了任雨灵一跳,但是看到闺蜜思考出了答案后,便发自内心的为她感到欣喜,闻言少年点了点头,却又告诫少女:“大概就是这样,但你要清楚一点,这二者毕竟不属于同一领域,只能借鉴却不能混淆。”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温馨犹豫着举了个例子,说是曾有老外学习我们的语言,在最初接触到‘方便’一词时,理解到的是如厕的意思,但直到有天,却听见别人问他,“嘿,朋友,请问您现在方便嘛?”
满头黑线的听着这个例子,顾新无语的看向少女,一旁任雨灵笑得不能自已,连连夸赞闺蜜脑子好使,竟举了个这么贴切的例子。
许是反应了过来,温馨不禁红了红脸,带着几分恼怒的掐着损友,直到少年出声道要开始系统的教自己剑法了,才哼哼作罢。
任雨灵就这样惬意的看着二人练剑,顾新如何动作,温馨就有模有样的学着,虽然看着相似,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少年的动作更加赏心悦目一些,一招一式,一呼一吸之间浑然天成。
时间过得很快,顾新手机闹铃响了起来,同时也示意着晨练的时间结束了。
贴心的为二人递上毛巾,少女正擦着额头的汗珠,就听见闺蜜调侃的声音响起:“温大小姐,要不趁着机会拜顾新为师吧,毕竟人家可不收学费耶,难不成你打算以身相许?”
轻啐一声,温馨骂道闺蜜没个正形,却止不住的看向一旁收拾着东西的顾新,似是感受到了注视,他转头回了个疑惑的目光,问道她是否还有什么没懂的地方?
少女慌忙的摇了摇脑袋,头上的高高束起的马尾也随之舞动,她问道要不要一块吃个早饭再去学校。
顾新无所谓的给出了回应:“家里还有个妹妹,我待会顺路买好早餐带回去吃,还得先送那家伙去上学。所以你们要是不嫌麻烦,就一起吧。”
话音落下,他就拎起装剑的长袋,自顾往公园外走去,望着顾新那挺拔的背影,温馨连忙拉着任雨灵的手,紧跟在了其后。
见她欣然的模样,任雨灵眸中神色复杂不已,旋即轻轻的反握住了自己闺蜜的皓腕,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的喃喃着。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