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生的新
“你就是个灾星,快把阿爹阿妈还来。”
“让我送你上路吧,然后兄长马上就去陪你了。”
“痛苦吗,哈哈,我们就活该一同泯灭在这悲哀的人世间啊。”
………
“你该死啊。”
像是海难过后的溺水之人,在奋力的找寻着漂浮的残骸。
无垠的黑暗中,犹如存在一头恐怖巨兽,正张开大嘴,缓慢又无法抗拒的吞噬着一切,包括那无处不在的黑暗。
这满溢出来的窒息感充斥着顾辛的四肢百骸,四周不断响起某个让他刻骨铭心的悲鸣,循环往复。
就这样,他木然的看着自己下沉,胸腔,腹腔被挤压的再也容纳不下一丝空气,直到彻底被吞噬。
顾辛眼前好像浮现出一道男子的身影,已经模糊的脸,依稀还能看到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哥哥。”
“是呢…我该死的。”
………
睁开眼,顾辛双目无神的盯着天花板。
“是梦吗。”
“都多久没做梦了。”
平复了一阵情绪后,发觉自己还是有些呼吸不顺,五感在不自主开启的状态下,艰难又迟钝的给出了来自颈脖处的勒痛感。
他将头低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安详的睡颜。
被白色公主睡裙包裹着娇小身躯的顾伊,静静的仰躺在顾辛怀中,一头似浓墨泼染的长发均匀的披散在二人身上。
而造成他差点窒息的罪魁祸首,是一只如青翠竹节般的手臂,此刻正毫无负罪感的压在顾辛的喉咙之上。
伴着低低的呼哧声,可以说毫无睡相可言了。
顾辛轻推开熟睡中的小丫头,取过床头的表看了一眼,545。
也不去纠结,为什么这个昨晚明明是在自己房间呼呼大睡的家伙,醒来会在他的房间。
在乾组中的通用铁律之一,不要在毫无意义的问题上浪费时间。
简单的洗漱完毕后,顾辛换上一身藏蓝色运动衣,便出门了。
古武者崇尚一句古语:“一日之计在于晨”。
尽管它的后半句并未得到太多认可,但晨时旭日东升,紫气东来,是一天中灵气相对充足的一个时段。
曾有武道大宗师进行过一个假想:“世有蚍蜉,朝生暮死。于他们而言,一天就是一个纪元。那每天的破晓之时,也就是新生蚍蜉的天地初开之时。”
这些假说太过深奥,大宗师境界也离十六七岁的顾辛异常遥远。
但好在,他能明白每天晨时外出吐纳,粹骨锻筋,是真的对自身实力大有益处,于是自从加入乾组开始,十年来顾辛没有一次停止过晨练。
当然,这和那群老头老太太的晨练,并不是同一种类。
在公园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将已烂熟于心的通背拳打过两套后,又把组织中所藏的太极拳原本,基础剑法精要等一样样过了一遍。
记忆里,顾辛第一次担任队长时,每天要求队员早晨拉练这些内容,还被质疑过意义何在,毕竟组织的铁律不容置喙。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基础剑法里的第三招,第七招以及第十六招糅杂为一式,对着那个表达不满的队员径直攻去。
见之招式朴实,无甚出彩的地方,那人神色中隐隐带着不屑之意,想着以招拆招,却没想到只是一个照面,就被顾辛拿剑架在了脖子上。
从那以后,所有队员才明白,练好这些最不起眼的招式,才是组成真正杀人技的核心。
沉思间,顾辛的吐纳也已经完成,看了眼时间,650。
想起今天是和顾国正约好去上学的日子,于是拍了拍久坐身上沾染的灰尘,掉头便往住所走去。
路途中,顾辛看到一群人围在花圃旁,中间是一个卧倒在地上,呼吸困难的白发老者,有人大声呼喊着快叫救护车,也有人焦急的询问谁是医生,可以先施以援手,无论他们言语表现的怎样共情、动人,但实际情况却是没有一个人上前。
先将老人扶起仰靠到舒适的,便于通气的体位,这明明是最简单且有效的动作,却没有一个意识到,或者说,敢去做的人。
真是一群披着伪善外皮,却又胆小如鼠的人啊。
顾辛也并不打算多管闲事,在乾组的那些年,多的是世态炎凉和生死离别,也渐渐造就了他如今的性格。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在他收回目光打算抬脚离去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穿着校服扎着丸子头的女生。
咬咬牙,将书包交给身边的同学,自己一人吃力地将老人扶了起来,并且蹲下身,似乎想将老人背在背上,“都来帮帮忙啊,把这个爷爷一起带到公园外喊计程车啊。”
周围围观的人,仍在围观。
倒也是多了几声对于这个女孩的赞叹。
看到这,顾辛不禁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轻轻的拨开人群,走到少女面前。
“你想他死是么?”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让本就艰难做出决定的许诗寒踉跄两步,差点同老人一起摔倒。
她不明白,为什么人能这么恶。
围观的人群里,有比她力气更大的,也有比她更有社会能力的,还有读过的书,受过的教育比她更高的人,却仍旧为了心中的那丝顾虑而踌躇不前。
尽管自己日子也过的一片狼藉啦,但看到眼前那个老爷爷痛苦的模样,还是自己逼迫自己,不要去做和他们一样的人。
但是为什么,这种时候都还会有人跳出来指责她居心不良呢?
顾辛不知道,也并不想去猜测眼前这个青春期少女复杂的内心世界,看她停住脚步后,便冷淡的开口。
“气促、胸闷伴有哮呜音的呼气性呼吸困难。”
“典型的哮喘症状,发病原因大概率为周遭有过敏源,这是室外,空气流动性强,唯一符合条件的便是花粉。”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带病人暂时远离这片花圃。”
许诗寒愣愣的听着,一时间思绪竟有些转换不过来,倒是她身边的同学先做出了反应,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老人扶去了稍远一些的地方。
“将病人以倚靠微仰的体位放置,轻抚背部引导呼吸形成稳定节奏。”
“另外,哮喘病人属于自知性病人,身上应该会常备急救药,你们解开他的衣领或者在胸前的口袋中翻翻,应该会有惊喜。”
几个学生按照顾辛的指示一步步行动,紧张和刺激感令他们冒出了虚汗,甚至找药的那个男生的手都在微微轻颤。
“找…找到了。”
很快,男生一脸兴奋的把药拿给顾辛来看。
“你是笨蛋吗?找到了不拿给病人吸氧,送到我这来做什么?”
“β2受体激动剂雾化?这种药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
随着老者的呼吸越来越顺畅,甚至意识也开始逐渐恢复,他紧紧握住了许诗寒的手,尽管暂时还不能开口说话,但他知道是眼前的小姑娘救了自己。
同时周围人群中欢呼声也渐渐多了起来,几个参与了帮忙的学生也如释重负,后怕的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当他们回过神来,特别是许诗寒,想要为她刚才脑中不恰当的胡思乱想,向那个少年道歉时,却发现他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
许诗寒怔在原地,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的顾辛已经回到了住所,望着趴睡在客厅沙发上一动不动,犹如昏迷过去的小女孩,不由得对一旁静坐看报纸的顾国正揶揄问道:“叔叔,令爱在哪里都可以安然入睡吗?”
顾国正抽了抽眼角,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他当然知道顾辛真正说的是什么意思。
本想着要当好新爸爸的第一天,带着儿子去新的学校,以家长身份和校长老师谈笑风生。
于是难得620就起来的顾国正,仅用了不到三分钟就洗漱完毕,然后一脸正式的来到顾辛门前,看着门上女儿写的“新的房间”,纵然严肃如他也不免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
而后轻轻叩了叩门,打算问一下儿子早晨喜欢吃‘包子配豆浆’,还是‘豆腐脑配油条’。
但许久没有听到回应,顾国正想着少年也许是睡沉了,于是轻轻推开房门。
后来发生了什么顾辛也不必再问下去了。
想来不过是恼怒的顾父,日常训斥着任性妄为的女儿,而小丫头睡眼惺忪的理也不理,自顾自地来到客厅趴在沙发上又睡着了吧。
因为顾国正也拿不准他如此早就出门,是自身的习惯使然,还是被这小家伙给闹腾的缘故,若是后者…
顾父措辞了半天:“小新,嗯,我就这样叫你吧,暂时你不喊我父亲也没关系,但看得出来顾伊还是很亲近你的。”
“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不要再用令爱来称呼她了,可以喊妹妹,也可以直呼她的名字。”
“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也该亲近些。”
顾辛坐在餐桌上,静静的吃着顾父买回来的‘豆浆’加‘豆腐脑’,轻叹了口气。
察言观色本就是他这类人一项基本的生存技能,通过买回来的早饭,顾辛就知道这个对外相当严肃且负责的男人,在遇到事关自己子女的事时,也会乱了方寸。
“好,那就喊顾伊吧,至于其他方面,我也会尽力改的。”
还没等顾父回应,少年紧接着便是直接了当的问询。
“叔叔,我记得顾伊上学是730,还有不到十分钟,我觉得应该强制唤醒她了。”
“然后您说八点要和我一同去办入学手续。再晚些应该会和第一堂课错开。”
“”
顾辛的语气透露着一种古板的效率,这让顾国正不禁苦笑,这就是小新以前所养成的性格么,也是,独自一人生活的日子,哪有自家女儿那么无拘无束。
不过没关系,用更长的时间,去治愈他那段举目无亲的时光就好了。
他这般想着。
同时,顾辛心里也在自我反省。
这里已经不再是乾组了,通用的铁律似乎也不用那么刻板的遵守了,是不是该像顾父说的那样,试着去做出改变呢。
伏州市第一中学,校长室。
此刻的顾国正已然切换了‘对外模式’。
分明是校长的办公室,但此刻的他坐在客座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身上所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气势,令整个房间里的人都感受到些微的不自然。
校长擦了擦冷汗,先看了眼自从进门以后就默不作声的靠在一旁,自顾自翻书的顾辛。
随即对着顾国正赔笑道:“领导,我知道您拿来的手续都是由教育局那边亲自下发,保证齐全的。”
“但是直接让令公子这么优秀的人才,在这个节骨眼上直接就读高三,未免会给他太大的压力了吧。”
“毕竟可还有不到三个月就高考了,您要不还是好好斟酌斟酌?这流程事小,孩子的未来才事关重大啊。”
“”
的确是老江湖,几句话下来滴水不漏,也用这种老道的马屁不轻不重的捧了一下对方。
但校长不知道的是,在顾国正严肃外表下,实际听到外人称赞自己的儿子,可以说得上是心花怒放,若是放到他平常工作事无巨细的环境里,这种罕见的状态几乎可以放大部分小事一马。
但没办法,他这次不能松口,因为这是在昨晚饭桌上就和顾辛约好的。
也是他自认为,父亲答应儿子要做到的第一件事。
刚想着如何继续施压,却听到来自顾辛的退让。
“没事,高二就高二吧,我不打紧。”
顾国正惊愕的望着眼前的少年,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可在校长和那些老师看来,这是典型的青春期孩子反抗父亲独断的场面,尽管从结果上和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此刻,也不敢当着顾国正的面附和顾辛。
“不会引得这位大人物生气吧。”校长心里苦兮兮又没出息的想着。
其实不少老师心里还是带着疑惑,毕竟见过那么多家长,其中也不乏各种有社会地位的人物,为何校长这次偏偏却这么谦恭,或者该说小心翼翼。
人老成精的老校长自然清楚自己手下的人在想什么。
所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说起来容易啊,可在今天早上六点多,教育局一二把手就都打电话过来,给他敲警钟了,让他无条件服从这位,来替儿子办理入学手续的领导的一切命令。
至于其他的,都属于机密,常人也没资格知道。
尽管不能触怒这位大人物,但作为一校之长,也还是有些自己的底线的,那就是升学率。
于是他只能努力圆滑的去为学校争取一下,不被打破底线的机会。
想到这里,校长不禁看向前面正在“对峙”的两人,其实他挺欣赏这个学生,看着第一印象就很安静,不像爱惹事的性子,也出乎意料的通情达理。
但没办法,要让校长相信一个没读过高中的孩子,在高考最后三个月够上学校升学线,未免有些过于天方夜谭了。
场面静默良久。
顾国正似是明白了自己这个儿子的真实想法,不由得叹了口气,揉了揉顾辛的头发,温吞又认可的应允下来。
随即又转头对校长他们道:“那麻烦诸位帮犬子办理入学手续了。”
“虽说读的高二,但也必须是最好的班级和最好的老师,这点总没有异议了吧。”
众人皆忙不迭的点着头,表示这都是小事一件,令郎在我校真是蓬荜生辉之类的客套话云云。
顾国正也意兴阑珊的摆摆手,说是出去单独和顾辛聊会,交代一些事。
在众人看来,这无非又是成熟的父亲在外照顾自己儿子的面子,实际上单独还是要训斥的借口罢了。
也让不少老师对这个即将入学,‘通情达理’的顾辛多了几分愧疚和同情。
“小新,为什么要迁就他们?”
“顾叔叔,迁就倒也谈不上,只是像您早上说的那样,我觉得自己确实该逐渐做出改变了。”
“原来如此,没想到小新倒是要比我看的透彻多了。”
“”
尽管是来自长辈的夸赞,但顾辛古井无波的脸上还是没能扯出太多的微笑。
“那你就和老师一起去教室吧,记住,无论你以前过着怎样的生活,但现在你是我顾国正的儿子,顾新。”
“明白了么?”
顾辛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做出太多的回应,径直的朝着向他打招呼的老师身边走去。
这让顾父不禁苦笑一声,这孩子,真是令人心疼的懂事呢。
整理好表情,看了眼身旁还在守候的校长,顾国正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随即便驱车离开了学校。
… ……
对于高中生来说,若没有尽头的试卷和测验,是第一讨厌之物。
那么早晚自习便当仁不让的稳居第二了。
这也一直令人费解,明明是可以早晨让大脑多歇一会,晚上能够早些回家以寂静的环境学习的时间,却偏偏要用在早晚都和几十个人挤在一起,于嘈杂闷热的环境中奋笔疾书。
也许这就是哲学家所说的:‘人终究是群居动物’的终极阐述吧。
温馨疲惫的趴在桌子上,书包和早餐堆满了旁边一整个桌子。
作为学校里闻名遐迩的校花之一,殷实的家世,姣好的面容都算不上特别的加分项,但这就已经不乏追求者了。
真正让人惊叹的是,温馨作为好好学生的代表,一班的学生之一,竟然将年级中几个恶名昭著的混子打的服服帖帖。
这可改变了不少人对于一班都是书呆子的刻板印象,也为温馨在一班的存在冠以了‘守护女神’的名号。
而此时的‘守护女神’,正应付差事般的翻着眼前的英语书,连手中的教材都拿反了也浑然不觉。
还是坐在第一排的闺蜜任雨灵,趁着早自习老师没来监班,拿着两瓶昂贵的酸奶,悄悄的绕到后几排,在温馨的旁边坐了下来。
“说来一整年了,还是没有敢于坐在我们守护女神旁边的人呐。”
任雨灵一如往常般的对温馨调笑着,同时撕开一袋酸奶递了过去。
但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往常充满活力的闺蜜,此刻不仅无精打采,还像是被人种了蛊一样魂不守舍。
无奈之下,任雨灵只好先将酸奶放下,一双柔荑不知什么时候悄悄伸到了温馨的腰间,猛地一挠。
“哈哈哈哈雨灵你在干什么啊快住手。”
神游天外的温馨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猝不及防间不肯吃亏的个性也被激发出来,随即回以了相同激烈的‘攻势’,二人闹作一团,香汗淋漓的场面倒也引得班上不少男生纷纷侧目。
两女争斗许久后,以任雨灵体力不支率先告饶投降,温馨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拿过桌上已经开好口的酸奶,边喝边应付着闺蜜毫无营养的闲聊,
“你这妮子是不是思春啦,看你那满脸桃花的样子,来,告诉姐姐,是思上哪家情郎啦?”
“去死啦,别想在那造本小姐的谣,这学校里至今还没我能看得上的男人,明白不?”
回着这日常的插科打诨,温馨朝她翻了个白眼道:“话说回来,我怎么今天从进教室就听到他们一直都在聊什么插班生啊?”
“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据说今天会有一个空降的人转来我们班,啧,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小姐,竟然能让校长那些老古板给这个面子。”
话音刚落,教导主任就出现在了门口,眼神吓人的往班级里望着,班上原本嘈杂的声音霎时平静下来。
任雨灵不知何时也悄悄的回到了第一排的座位上。
“呵,逃的真快。”温馨腹诽道。
在几十号学生的注视中,教导主任面色严厉的走进班级讲台,而后又开始絮叨那些老生常谈,听的惹人昏昏欲睡,却又不敢真的睡着,只能苦苦支撑。
好在众人饱受折磨之时,班主任的到来解救了大家。
同时,一个跟在他后面进来的少年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是新转来我们班的同学,以后作为一个大家庭,要和睦相处。就像刚才主任说的,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而明年的这个时候可就轮到你们上阵了,都给我好好的打起精神来。”
“是”
“好”
“知道了”
从后续这些细碎的回应中可以看出,对于高二一班的学生来说,这班主任的威严,反倒远不如管理一个年级的教导主任来的深厚。
“那么既然这样,让我看看安排他和哪个同学做同桌呢。”
话虽如此,就像早上任雨灵说的一样,能在这个非常时期,空降到伏州市数一数二的高中,还是一班,基本是某个家族背景深厚的大少爷吧。
所以对于顾辛的到来,大多数人并不感冒,偶尔有两个女生窃窃私语,谈论少年看着有点冷酷以外,其他人都仍在各做各事。
同时,这也是一种对班主任无声的回应。
温馨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什么新同学,做同桌,光是听着就已经跟她这‘温大校花’‘守护女神’没有什么关系了。
“老师,我能自己挑吗?”
一道没有什么语气起伏的声音响起,分明是疑问句,却有种让人感觉在陈述已经确定了的事一般的状态。
顾辛这句话让前几排的同学愣了一愣,还不等班主任‘委婉’的向顾辛说明,高中同桌主动和被动选择会影响往后的学习生活时。
温馨突然的一声惊呼,猛地站起了身子。
在一众同学及闺蜜任雨灵不解的目光中,手忙脚乱的收拾身旁的空位,语气也止不住的雀跃道:“老师,老师,我旁边有空位哦,让这位同学坐我旁边吧!”
尽管班主任的内心惊讶至极,但好歹是有人给了台阶,他这为人师长的面子也得以保全,于是对着温馨笑着点了点头。
刚想对顾辛开口,他却已经提着书包朝着温馨那边走去了。
任雨灵回头看着顾辛的挺拔的背影,以及远处温馨主动兴奋的收拾着邻座的杂物,她用晶莹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嘴角咧开一抹追剧时的姨母笑。
“哦?面瘫少年和降智少女?”
“还真是诡异又和谐的cp啊!磕了磕了!”
顾辛的步子迈的不算很快,走到跟前时温馨已经将空位收拾出来了,还没等她开心的回到自己位置上时,少年却直直的掠过了她的身旁。
余光都没瞥向过她。
一直到倒数第二排的某个空位上,顾辛对着旁边戴着眼镜有些木讷的男生问道,“你好,这里应该没人吧。”
这令人大跌眼镜的场面,让温馨不禁僵硬的尬在原地,和同样呆住的任雨灵对上了目光。
‘这就是让咱温大校花魂不守舍的男人?’
‘他没看我’
‘喂喂,该不会是个gay吧’
‘他为什么不看我’
‘别发呆了温大小姐,快坐下啊,你这样现在逊毙了耶’
‘他为什么看都不看我一下啊啊啊’
对于这种多年闺蜜默契所产生的,仅用眼神就能传达双方意思的奇妙对话,显然让人很难以讲明其中原理。
但顾辛也不会无聊到对此,抱有去研究的欲望。
反而是眼前这个木讷的男生让他兴趣斐然。
或者说,引起他注意的,是这个男生身上的一丝死气…
“啊这里没没人,你可以坐的。”
关泽旭张了张嘴,显得极为惶恐的回应道。
顾辛点头,径直的就在他身旁坐下,将书包放进抽屉,也没再说什么,就目不转睛的朝讲台看去。
分配好座位后,显然班主任也知道已经占用了一小部分上课时间,于是赶忙让在门口等候的任课老师进来上课。
而乍看似乎正在认真听课的顾辛,实际上早就已经动用六识,默默观察着身边的同学身上的那缕死气,越端详顾辛却越是心惊。
驱除这死气不难。
但一来他们非亲非故,二来,在如今无法动用太多血脉之力的情况下,也有一定触发封印反制的概率,最后,也不太好对当事人进行解释。
简直可以说是费力不讨好。
况且真正让顾辛感到不解的是,死气大多出现在行将木就的老人身上,是因为寿元将近,人体的阴阳紊乱,造成肌体极速衰老从而产生一种暮感。
以暮感为食,才是死气能存续的根本。
而身旁的这个少年,顾辛的六识扫遍起全身也没见到丝毫暮感的存在。
换言之,他身上的死气就像无根浮萍一般,凭空而来。
……
关泽旭现在感觉很不舒服。
明明在上课时间,他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一样,看了看周围,发现并没有任何人在注意他,不禁自嘲一笑。
也是,从上高中以来,他就是一个备受忽视的小透明。
班级群班长会忘了拉他。
周末同学打球会忘了喊他。
甚至连班主任有时候都叫不出他的名字。
以前也常被人欺负,说起来,温馨的‘守护女神’的外号,其实有一半也是源自他的功劳呢。
因为那几个联手都没打过温馨的校园恶霸,原本欺负的人就是他啊。
虽说被温大校花保护过的感觉是不错啦。
但关泽旭也明白,在那种情况下,无论挨揍的是不是他这只可怜的败犬,只怕都不会有什么差别吧。
就像是抱剑而来的女侠,轻描淡写间让山寇败走。
在离去时,顺手斩断那被掳来的流浪乞儿身上,碍眼的镣铐。
她眼中还有更为悠远的江湖。
春风也不断催促着她上路,
又怎么会因被她所救赎的落魄乞儿而驻足呢。
于是少年那份悸动深深藏在了心底,而后的许多日子里,他都在后排默默地注视着那个开朗又美丽的身影。
可是现在。
整堂课关泽旭都如坐针毡,因为在他的余光中,短短的四十五分钟,温馨竟然回头往这个方向看了不下十次!
心里苦笑,他当然清楚这不可能是看向他的,于是难免对身边的这个新同桌产生了不小的好奇,以及妒忌。
但不管是他,或者那个频频回头的少女,都没有让顾辛的目光有过一丝偏移,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这世界上真的有某种能睁着眼睡觉的神奇能力。
意示着休息的下课铃终于响了起来。
顾辛也同时收起六识,不再肆无忌惮的去扫视那道死气,对于刚才的几道窥视,顾辛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没感受到什么威胁。
只要有人在认真注意顾辛,他便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附加情绪,并模糊分辨其或善或恶。
这是在以往乾组的残酷训练和生死任务中所领悟到的能力,或者说某种第六感,也正是这项能力的存在,曾让他无数次存亡之间得以逃出生天。
“那个,我叫关泽旭,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你可以喊我小关,也可以喊我”
像是鼓起很大勇气才说出这些话的关泽旭,很快就被另一个声音给打断了节奏。
“喂喂,本小姐明明都邀请你啦,还主动给你收拾座位,你居然看都不看我一眼,是怎样啦!”温馨带着怨气从自己位置跑到顾辛眼前来。
毫不在意周遭的奇怪眼神,和已经涨红了脸的关泽旭,她气鼓鼓的质问道。
顾辛并未搭理这个在他看来略微聒噪的少女,而是选择较为认真的回复他的新同桌。
“嗯小关,我叫顾辛。”
脑海里突然闪过昨天顾伊瘪嘴捂头的委屈神情,顿了顿,还是在后面加上了一句。
“新生的新。”
然后朝着关泽旭点点头,便起身离开了座位,同时耳畔还充斥着温馨的喋喋不休,
“你有没有礼貌啊。”
“是我啊,是我,你就给忘啦??”
“理理我吧大哥,你叫顾新是吧,本小姐叫温馨,就是非常温馨的那个温馨。”
“”
快要气昏过去的少女,已然开始逐渐失去理智,冲着他的背影大喊,“魂淡,我是小猫咪啊,你昨晚还这样叫本小姐的,今天就装不认识啦?”
原本就有不少人关注着这边的情况,温馨的这一娇声怒喝过后,连在一旁的任雨灵和关泽旭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四周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朝教室外走去的顾新,听到这降智少女堪忧的话术,还是顿了顿,头也不回地道。
“抱歉,不认识。”
宛如带壳榴莲一般无从下口的态度,让温馨感到一阵无力,气愤之余,她随手从旁边的桌上拾了个物件,直直的往顾新背后丢去。
力道并不算大,很轻易的被接住了。
顾新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的橡皮,余光瞥了一眼温馨,旋即将橡皮甩了回去。
正是这一刻,温馨猛地回忆起昨天晚上,那少年风轻云淡的将石子一扔,瞬杀神火会三人的场景。
她脚步顿时沉重的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根本无法躲避,任由橡皮砸到自己洁白的额头上。
随着一声痛呼,回忆如潮水一般消退,温馨也能做出动作了,抬头发现顾新却已经走出了班级。
任雨灵很快的就来到了她的眼前,眼里带着几分心疼和戏谑的将一个小镜子递给温馨,“喏,自己看看吧,好大一块红印耶。真是不解风情呢。”
温馨看着自己光滑的额头红了一大片,闺蜜还在旁边煽风点火,不由得一阵气苦。
但心里也清楚,这哪是闺蜜口中的‘不解风情’,几乎可以说是‘手下留情了’。
要知道他昨晚那个力道,可是会出人命的啊。
想到此处,饶是这位身份神秘的大小姐也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是因为这是学校吗,还是说,我太兴奋导致得意忘形,吵到他了呢。
温馨烦闷的用手撑着头,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
任雨灵看到这幅样子的闺蜜,砸吧砸吧了嘴,念念有词道:“喔喔喔,昨晚,小猫咪。”
“看来,来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少年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