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寡不敌众
摆渡船钻出乌云,在漫天灰雪中轻盈地降落在薄雾弥漫的东海海面,整个过程轻盈得好似一片羽毛,顺滑得如同最细腻的奶油。
船舱里响起掌声和欢呼声。
阿强由衷赞美道,队长,你这航行技术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不是一般的优秀,简直就是不可思议!这么大一艘飞船,这么糟糕的天气,还有这低得吓人的能见度,你连减速反推都不开就直接降落了,连最轻微的颠簸都没有……
是啊。这要是换成你,让我想想……刘冽边说边模仿阿强开飞船的样子……先开反推,再抛减速伞,再打上几个水漂才能稳住呢!哈哈哈哈。
宗天继续坐在驾驶椅里,面带微笑,一边听属下们打闹说笑,一面干脆利索地关闭空间发动机、切换水下航行模式、启动涡轮推进系统、打开水密舱进水阀…一番操作过后,摆渡船开始缓缓下沉。
终于回到“船坞”,众人说笑着走向舱门。
舱门打开的那一刻,宗天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舷窗外,码头上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看一眼南星,自言自语道,人呢?
南星迫不及待按动开门按钮,抢在他前面冲下舷梯。
一堆巨大的岩石横亘在他们面前,高度足有上百米。
队长快看!有人惊呼。
宗天已经看到了。他们头顶上方有一个大洞,截面是标准的圆形,目测其直径接近十米,边缘大致光滑,笔直通向地面——他不知道别人,但是凭借自己的超级视力,他的目光穿过上千米深的隧道,看到了另一端乌云密布的天空。
他立即退后一步,高声断喝——散开,做好战斗准备,有人攻进来了。
随即掏出等离子体手杖,戴上头盔,连防护坎肩都顾不上穿,便从右侧绕过石堆,弯腰快步飞奔向周娴和辛菱居住的地方。
南星做个手势,几个人端起武器,分成左右两路跟着包抄上去。
辛菱远远地迎出来,蓬头垢面、眼圈浮肿,鼻尖通红,显然刚刚哭过一场。
周娴呢?安安呢?出什么事了?你还好吧?宗天急不可待地问道。
南星抱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别害怕,大伙儿都回来了,别害怕,嫂子呢?还有小丁……
娴姐姐被他们抓走了……辛菱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抽抽噎噎地道,敌人太多了,我和小丁寡不敌众,结果为了保护我和安安,他……
他怎么样了?你倒是快说呀!敌人是谁?是不是曼图?
小丁牺牲了。敌人不是曼图,是……话没说完她便两眼一闭,昏倒在南星的臂弯里。
宗天抱着一个襁褓出来,里面躺着安安,呼呼睡得正香。
刘冽凑上去一看,觉得外面一层被子可能裹得有些太紧,一张小脸蛋红彤彤的好像着了火,便一言不发从宗天手里接过襁褓,松开上面的搭扣,抱着孩子向外走出几步。
只听马子健气喘吁吁道,我和阿强左右找了一圈,没发现敌人行迹,应该早就跑没影了。
小丁呢?在哪里?
在你和嫂子的房间门口。薛难看着呢。
宗天点点头。特战队里丁一硕和薛难关系最好、交情最深,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他长叹一声,决定五分钟后再过去,给薛难留出向好友单独告别的时间。
辛菱便在此时悠悠转醒,面色苍白如纸,一双眼睛却转来转去,似乎在寻找什么。南星知道她的意思,急忙打个呼哨,刘冽闻声将孩子抱到她眼前。
辛菱这才长出一口气,在南星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有气无力地对宗天道,队长,你不要太着急,也不要太难过,万幸孩子安然无恙。娴姐姐被他们掳去时,对方留下话来,说只要你肯拿慧晶去交换,保证一丝一毫不会加害于她。
这么说来的是邱保罗?宗天眼睛里冒出火来。
还有高太子,总共七个人,三台机甲,从船坞顶上钻探而入,个个全副武装,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似乎早有准备,你们前脚刚走,他们后脚便攻了进来。娴姐姐带领我和一硕拼命抵抗,可手头既没有重型武器,更没有机甲,结果就……
南星不忍再听辛菱说下去,直接打断了她,恨道,tnn的,月球碎裂时怎么没有炸死这两个狗东西!
宗天的声音寒冷刺骨,令人不寒而栗——这笔账暂且记下,早晚要他们血债血偿。
他安排刘冽负责警卫,防止敌人去而复返。告诉南星别的先不管,专心照顾好辛菱。
辛菱连连摇头,说自己这会儿感觉好多了,眼下人手紧张,不需要南星分心照顾。
宗天心中有数,从高太子和邱保罗得手离开到摆渡船返回船坞,中间相隔足足两个昼夜,在此期间辛菱别无选择,只能坚守在这座巨大而空旷的地下洞穴里,怀中抱着一名婴儿,脚边躺着一具尸体,忍受着无边的痛苦、悲伤、恐惧、担忧,焦急等待特战队的归来……
他拍拍辛菱的肩膀,指着她怀里的安安柔声劝慰道,眼下你要好好休息,尽快恢复体力,我们可能很快要离开这个地方……还有,照顾好安安,其他事情全交给我们。
55小时45分14秒、15秒、16秒……
周娴出神地注视着腕表上的绿色数字,它们在黑暗中微微闪烁,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她的上半张脸,也照出了那双大眼睛里的疲惫不堪。
从被绑架的那一刻算起,已经过去将近56个小时。这段时间里她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看时间、数时间、算时间。
时间真是最常见、最简单、最容易计算的东西。1小时等于60分;1分钟等于60秒……加一加,减一减,连乘法都不需要……时间又是最奇妙的东西,因为什么都改变不了它,就像这跳动的数字,一下接着一下,平稳而又均匀,节奏永远不变……
她听到自己在轻声哭泣,觉得另一个自己脱离了身体,漂浮在这间空空荡荡的船舱里,在黑暗中俯视那个坐在地板上的女人,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上捆着几十道紧缚绳。
她挂念着安安,时刻想要知道她现在怎样了?饿吗?冷吗?有没有梦到爸爸妈妈?
她想念宗天,想起了他刚从冬眠舱醒来时,茫然望向自己的眼神,那一刻她的心都要碎了,可恨的曼图用电极阵列毁伤了爱人的记忆,将自己忘记一干二净。她下定决心,要让宗天再次爱上自己……
高太子来过好几次,每次都让她感到无比恶心。他一面摆出道貌岸然的样子,一面用贪婪的眼神毫不掩饰地剥去自己的衣服……邱保罗也来过两次,他是个蹩脚的说客,什么“大局为重”,什么“弃暗投明”,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呸!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比高太子更阴险、更无耻,更让人恶心。
她仰望着高处那只椭圆形舷窗。感觉似乎有光线从那里照下来,到达地板时已经十分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