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康复
左腿—右腿——
宗天将两条软绵无力的大腿依次搬起，让双脚落地，双臂撑在轮椅扶手上，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1——2——3——用力！
他牙关咬紧，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终于慢慢地站起来，在初九的搀扶下摇摇晃晃走向十米外的助行双杠，开始第八组体能恢复训练。
周娴站在双杠另一头，双臂张开，肘部搭在杠上。
队长加油！还有十二组就结束了。
宗天牙关咬紧，气喘吁吁地走完双杆，从初九手中接过毛巾，擦去满脸汗水，开始转身往回走。
队长，他们说你拥有非同寻常的视力，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宗天边走边回头，他很喜欢和周娴说话。那时候我还小呢，只有十二三岁，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得意之余不免心中暗喜，觉得此乃天意，本队长命中注定要成就些非凡之事。现在想来，真是可笑之至。
初九插嘴道，不能这么说，队长。这些年你确实干了不少大事。
宗天嘿嘿一笑。大事？什么大事？在休眠仓里躺了将近十年也算么？对了周娴，韩奇专门把你调入我的特战队，想必也是因为你有什么特殊的技能或者专长，可否透露一二？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队长——这些东西我一概没有，真的。
好吧……我再问你——哪个学校毕业的？什么专业？哪一届？
2242年我高中毕业后顺利考取宇航学院“飞船制造”专业，辅修“太空护理学”，算起来还是您的小师妹呢！怎么说呢？虽然拿到了学位，不过这两个专业我都算不上精通——话说回来，这也不能怪我。
为什么？
开学还不到一个礼拜，外星舰队再次进攻太阳系。我们这批学生立刻转入现役，边上学边军训，三年后全部提前毕业，走上了战场。因为要赶时间，好多课程被砍掉了，结果就是大家的学历和学位也跟着缩水……队长小心！
周娴忽然惊呼一声。原来这一步宗天迈得过大，右膝一软，险些摔倒，好在他双臂及时发力，借助双杠的支撑重新站稳。
原来如此。宗天点点头，决定换个话题。
我问你初九，昨天听周娴说你特别恨“曼图”，怎么回事儿？
因为它们杀了初八。
那一定是在我进入冬眠后。宗天道，因为只要有我在，曼图就一定不会得逞，而初八也会活下来。
不料初九呵呵一笑，胸显上跳出张卡通笑脸，睁一目闭一目，舌头半吐，明显是在嘲笑他。
队长您虽然厉害，可记性却实在太差。十年前，也是在这艘飞船上，“曼图”杀死初八的那一刻，您其实就在旁边，正躲在冰雾里。
宗天无言以对，觉得特别尴尬——初九当然不会说假话，可对于初八的死，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啥都不记得……他瞪眼望着初九，心中悚然一惊：难道说经过这场倒霉的冬眠，我连脑子也坏掉啦？
对不起初九，我……
想不起来了，对吧？没关系，实在想不起来就算了，该进离心机了，队长。
周娴把宗天扶上太空轮椅，系上安全带，把它们紧了又紧。
不想到这会儿宗天的倔脾气却上来了，非要知道初八身上发生的一切。
初九，告诉我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就讲。否则本队长将拒绝参加离心机科目的训练。
好吧……看到那只“曼图”撕开初八，掏出他体内的芯片一口吃掉——可怜的初八！当时他一定非常痛苦，因为操作系统还在运行中……队长你怒不可遏，奋不顾身冲出冰雾，向它发起了进攻。
结果呢？
你干掉了它。不过第二只“曼图”很快又冲上来，张开一只巨爪将你顶在舱壁上，另一只爪子先变形成一把尖刀割开你的头皮，然后又变形成许多尖利的探针，钻进了你的大脑……
周娴在边上补充道，“曼图”杀人时都是这种操作，它们最喜欢趁人还活着时用探阵读取他大脑中的思维与记忆，因为这些怪物最钟爱的“食物”是“信息”。如果换作机器人，它们首先做的就是吞食其芯片、内存和记忆卡。
初九继续道，当时的情景真是万分凶险——被那只“曼图”制住后，你拼命反抗，双腿前后乱蹬，身体扭来扭去，终于挣脱出一支胳膊，于是奋力一挥，“曼图”的爪子应声而断；你脚未落地已挥出第二刀，这回砍断了它的左臂……
原来我这么勇敢呢！宗天矜持地点点头，用微笑掩盖住一脸得意，腰杆却不自觉地发力，努力将身体挺得更直。
劝你还是放松点吧，队长。这个姿势在离心机里可撑不了太久，别弄得像第一节体能恢复课，进去不到三十秒就不行了，吐了个七荤八素。
初九胸显上再次闪现出那张淘气笑脸。
宗天哈哈一笑。放心吧，这次绝对不会了。别忘了我可是5a级航天员。不就是转圈圈吗？小事一桩，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天本队长可能是大意了。想当年我一次能在这离心机里呆上大半天，随便转！跟玩儿一样。
问题是在那次战斗中，你伤得很重。所谓今非昔比，你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啦。
很重？能有多重？我这不是活过来了吗？而且还活的好好的。
周娴摇头道，实际情况可不是你想象的这样，队长。录像我看过好多遍……当其他特战队员赶到时，那只受伤的“曼图”已经逃走，留下你一动不动躺在地板上，满脸是血，头皮被撕开一大片，颅骨上布满细细的钻孔，深度足有七八厘米，部分直达海绵体——那是你大脑中主管记忆的地方
巨大的玻璃盖子缓缓下落，周娴将“紧急中止”遥控器塞进宗天手心。当她弯腰的时候，长长的头发从宗天眼前飘过，一阵熟悉的香味传来，他心旌摇动，瞥见周娴领口深处，锁骨窝边缘有一粒黄豆大小的黑痣。
周娴柔声道，别硬撑，觉得不能忍受时就用它，按一下是半速，按两下是停止。
好的。先等一下，有件事情必须现在就做……初九，你的讽刺指数现在是多少？
初九第三次在胸显上打出来淘气笑脸，百分之九十，怎么啦队长？是不是怕等下从里面出来时狼狈不堪，我……
调到百分之八十。
明白。不过下调之前，请允许我再多说一句：队长你这个人啊，喜欢人家就喜欢呗，偏偏又端着不敢承认，哈哈哈哈。
我改主意了，初九。调到百分之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