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决战

    北京时间公元2210年10月23日21点30分。位于赤道上方，东经12&39;239&39;&39;，高36000公里的地球同步轨道附近，人类联军第一舰队集结完毕，三百艘战舰整装待发。

    宗尧站在镜前，长时间注视里面的中年男人，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起床后他先洗个滚烫的热水澡，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将自己从头到脚收拾得焕然一新。

    此刻他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脸上红扑扑的，头发上还沾着一两滴水珠，在舱顶灯的照耀下熠熠发光。

    为了这一天，他特意换上那身笔挺的银灰色军礼服，在亮黄色绶带的红色流苏下面缀上三枚金星：第一枚上雕刻着地球；第二枚上雕刻着太阳；第三是一只红色雄鹰。

    他耸耸肩，心想这肩章还挺有分量，也许它们真像传说的那样，由纯金制成。

    裤子也是银灰色的，裁剪与做堪称完美，笔直的裤线如同刀切，再配上这双闪闪发亮的黑色低腰皮靴宗尧觉得自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仰起脖子，扣好最上面一粒纽扣，咧嘴一笑，给自己敬了个军礼，动作却不是很标准。

    礼服是多年前联军授予他准将军衔时配发的，今天是第一次穿。

    我既不需要军衔，也不需要穿军装。和你们不一样，我是用这个，他轻点着自己的额头，对最高统领说，而你们，用的是这个。

    他攥紧拳头用力一挥。

    但是今天不同，他决定穿上最正式的军装，像一名真正的战士那样去战斗。

    这一战或将决定人类的最终命运，我们能赢吗？

    他最后望一眼镜中的自己，转身走出寝舱，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进飞船驾驶室。

    舰队出发了，他的飞船排在第一个。

    &34;黎明号&34;上，阿花和阿杰已完成起飞的所有准备，正在等待宗尧发出的指令。他们端坐在驾驶台前，注意力高度集中，生怕忽然失去与主人的量子纠缠，收不到他发来的信息……阿花偷瞄一眼阿杰，他的额头上已铺满一层细密的汗珠。

    为了掩护你们，人类联军将集结所有战舰向敌人发起猛烈冲锋。与此同时，那艘诱饵飞船也会点火升空，这些年里她一直停放在东海发射台上……当她把敌人注意力吸引到地球另一侧后，黎明号要立即起飞，全力加速，沿垂直于黄道面的轨道脱离太阳系。到时候听我指令行动，千万不要有任何犹豫或延迟……

    时间差不多了，阿花掀开盖子，红色的点火按钮静静地躺在下面，像一只圆圆的、充血的眼睛，咄咄逼人地瞪着自己。

    终于，来自主人的指令开始回荡在飞船各处：黎明号，立即进入起飞倒计时——5分0秒、4分59秒、58秒，57秒……

    巨大的火焰磅礴而出，生成漫天蒸气，一直飘到很高很远的地方，久久不散。

    阿花望着舷窗外，恍惚间觉得不是飞船在起飞，而是云海从天而落，正将他们淹没其中……最初几十秒里，黎明号只是缓慢地升高，速度一点也不快……然后她就摆脱了大地的引力，越飞越快，越飞越高，浑身发出暗红色光辉，那是船体与大气摩擦的结果，远看好像一颗美丽的火流星。

    阿花看到了无边的大地、广袤的海洋，看到了弯曲的地平线，看到一颗蓝色星球被薄薄的、闪亮的大气层包裹着，静静地漂浮在深邃黑暗的宇宙背景前……

    再见！人类的故乡；再见！机器人的故乡！

    阿杰转身面向她。两台机器人双手紧握，眼睛里同时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说。

    将来总有那么一天，我们，或者我们的后代会重返地球，重返上海，重返我们的诞生之地。

    宗尧驾驶飞船冲在最前面，其它战舰紧其后，如同一支蓄满能量的离弦之箭，笔直刺向外星舰队。

    他双手紧握操作杆，目光炯炯，好像两团燃烧的火苗。

    外星飞船纷纷打开力学防护罩，等待人类首先发起攻击。

    目标相距60000公里，该发射导弹了，但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将发动机推力提升到最大，速度计上的马赫数由蓝变红，2000、2500、3000、3500……指针迅速冲出量程，船身各处开始吱呀作响。

    他头昏脑涨，眼前一阵阵发黑。超级加速度带来了巨大惯性力，飞船和他都已进入临界状态……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因为入侵者已经慌乱了、害怕了，他们想要发射武器，却发现力学防护罩尚未撤除——

    宗尧的飞船一头扎进敌人阵营，速度丝毫不减。敌舰如潮水般向两旁退去，一艘庞大的黑色飞船出现在他的正前方。

    他第一次看清了外星人的样子，也看清了它脸上的恐惧与绝望。

    他心满意足地纵声大笑，引爆了座椅下的超级聚变炸弹……两艘飞船于三秒钟后迎头相撞，迸发出一道惊天动地的闪光，比一千个太阳更明亮。

    阿花和阿杰同步发出痛苦的尖叫，胸口的慧晶无声无息地破碎，分解成无数细小的颗粒，弥散至全身……他们与主人间的量子纠缠永远地解除了、消失了。

    永别了，我的孩子们，你们来自于我的创造，却并不属于我，而是属于你们自己，属于整个人类。现在，你们自由了，去吧，去飞翔、去远航、去探索那未知的未来……

    四十年后，地球时间公元2250年7月10日。

    “黎明号”飞船上，阿花与阿杰坐在驾驶椅中，神情专注地凝视面前的空气显示器，好像在找寻什么。

    我找到了，阿杰。

    阿花张开拇指与食指，将显示器上的一小片区域放大、拉近。

    阿杰点点头，没错，就是它——太阳系全图。

    唉——阿花幽幽一叹，轻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里现在怎样了？他又怎么样了？

    阿杰默然不语，目光投向对面舱壁。上面挂着两幅油画，左边一幅是“天琴座的夜空”，右边那幅画的是一方山水——“荆岭与梅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