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尽头的光
“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今日是你生辰。你不是最爱过生辰吗？不过看来，之后年年岁岁得在这黑暗中过了……”
“你心爱的泽一不知能否记起今日来？想起你这傻姑娘曾经为他赴汤蹈火，倾其所有？”
柳一一不愿与它再辩，想起曾经龙井说过的话，在心中反驳：“泽一说过我的生辰于他最是重要，他一定不会忘记。”
那声音不屑一顾：“呵呵，他既已与公主成婚，以公主之姿，必定日日耳鬓厮磨，夫妻恩爱。你再看看你这肮脏可怖的模样，他哪能想到你这等小事？”
柳一一默不出声，只心口苦涩得发疼。
那声音继续开口：“想你当年风光无限，一副字画竟抵得上穷人家几年的营生，你当时不是很得意？怎么现如今竟如同丧家犬之一般可怜？不，丧家之犬尚能自由自在，来去逍遥，你却只能定在这黑暗中，竟是连丧家之犬都不如，哈哈哈……”
“如今想想，你曾经的理想抱负是不是可笑至极？以为画得了几幅字画便自命不凡了？你深爱的泽一都能将你利用殆尽，弃若敝屣，你还有什么可骄傲自豪的？想来这一切都是报应，……”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柳一一回得冷淡，不再如曾经般激愤，那声音却并不停下。
“你是否心底还在期待泽一能来救你于苦海，与他双宿双飞？别做梦了。现如今你一丝利用价值也无，废人一个，他凭什么照顾你的日常起居？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是公主，能给你个什么位份呢？你身份卑贱，想来至多能给个侍妾罢。可你如今这残废的身子能伺候得好他吗？或者指望他一年半载召幸你一回，再失望而归？”
“别说了。日日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柳一一忍着心口缓缓泛起的剧痛，对着周围的黑色虚无冷冷开口。
“所以说，收起你的痴心妄想，老实在这黑暗里苟延残喘便好。至少在这，没人看得见你卑贱的模样，兴许千百年后你能解脱也说不定，嘻嘻……”
柳一一心口剧痛加剧起来，惹得浑身蛊虫快速活动起来。
她忍着剧痛，对着自己暗示道：“柳一一，明白了吗？死心了吗？不要痴心妄逃出去，出去后能去哪？去找泽一吗？他必定不会见你，他必定再次抛弃你，到时你该如何自处？去九洲吗？从未踏足过的地方，不过是异国他乡罢了。今后，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就躲在这黑暗之中，没人可以看见你丑陋的模样，没人在意你残废的身子，就永远在这黑暗之中，没什么不好……”
柳一一的思绪逐渐消散，只痛感越来越清晰，她忍不住无声的在心中痛呼起来，庆幸在这黑暗中，没人能见到她凄惨的模样，直到意识越来越涣散。
玉棺外的北原飒瞧见柳一一蛊毒发作，心脉却跳动得越来越缓慢，呼吸越来越微弱，心下焦急不已。
这是种蛊失败的征兆。
他不愿见她就此香消玉殒，更不舍放弃她，放弃掉心中的美好。
他俯下身来，一遍遍在柳一一耳边说着鼓励她的话。
黑暗中，温柔的声音又向着柳一一飘了过来：“柳一一，放松，放松下来。”
“柳一一，不要被心魔控制，坚持住……”
“柳一一，不要放弃，坚持住，你于我而言弥足珍贵，不要留下我一人……”
柳一一正欲睡去，听到这个声音，按照它的指引，缓缓平静下来，而那个令她心安的声音却一直未停。
柳一一不禁好奇起来，他，究竟是谁？
从日落到日出，北原飒一刻不敢停息，终于见着柳一一呼吸逐渐恢复了平常，蛊毒也已控制住。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的柳一一渐渐不再奢求能看见、能听见、能活动，她就那样五感尽失的置身在无边的黑暗里，不喜不悲的在孤绝寂静里挨着。
直到另一个声音不时出现，激她、骂她、作践她，她才惊觉自己原来还有神识，原来还会心痛悲凉。
随着心绪愈加混乱痛苦，新一轮的痛彻心扉便来了。
她感觉自己向着无边的黑暗凄然笑了笑，开始欣喜于这些痛苦的存在。
一切本是自己咎由自取。至少这些钻心的疼痛，能让自己不至于，太过无聊
“唔，”
她在内心中闷哼隐忍，不再向任何人求救。
没人会来救自己，而自己终将困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永远无法重见光日。
又过了不知多久，柳一一渐渐习惯了身处的无边黑暗。
她睁着双眼，眼神空洞孤寂。
在这黑暗中，她不愿，也不能与任何人沟通交流。
她不再挣扎，只将自己当个物件，摆在此处或摆在别处又有什么区别呢？
无非像当年手脚尽废，终日躺在榻上罢了。
她不喜、不悲，面上平静寂寥，波澜不惊，不再有任何神色。
心下只期待着死亡快些降临，将自己拖离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北原飒如往常一般来照看柳一一，他将干净的帕子沾湿水，轻轻在她脸颊上、身子上擦拭。
因蛊虫极强的痊愈能力，她右腹部的伤口早已长好。
只是此刻她的眉头紧锁、绷紧的身子止不住的抽搐颤抖，皮下似有无数条白色细线快速活动，已然是蛊毒发作了。
他急忙将帕子放在一边，像往日一般轻俯下身，对着柳一一轻声开口：“柳一一，稳定心神，想想轻松愉悦之事，放松，放松下来”一遍又一遍。
他不知柳一一能否听到他的声音，但每日见她蛊毒发作了，总会一遍遍轻声对她说，希望能以此缓解她的蛊毒。
柳一一此刻正在无边的黑暗中忍受着蚀骨的疼痛。
按往常来看，怕是是要疼上一段时辰，对此她早已习惯。
只是这种疼痛感，却是怎样都习惯不了，但除了生生扛着别无它法，明明痛到极点，她却没法晕过去。
她一声声在心中闷哼，期待此次痛苦能快些过去。
“放松，放松下来，柳一一”一声轻柔的话语自黑暗中飘了过来。
柳一一大吃一惊，她在这许久，分明只听到过另一个自称柳一一的声音，它只会说出令她痛彻心扉的话，绝不会像这个声音一般，轻柔的安抚她。
她向寻得声音来源，却是徒劳。
“稳定心神，想想轻松愉悦之事。”仍是同样的声音，低沉、温柔，让人心安。
柳一一感觉这声音，似曾相识。
她照着那飘来的声音所说，尽量将心绪稳定下来。
她想起她抬头看见的满天星辰、想起耳畔吹过的微风、想起雨后空气飘来的泥土芬芳，想起她握住的画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渐渐的，身体的痛感慢慢的减轻、最后竟慢慢的消失了，这是长久以来她第一次逃过剧痛的折磨。
那熟悉的声音仍在轻轻说着：“柳一一，放松，稳定心神”
之后，每当她痛苦难忍时，那熟悉的声音必会出现，在黑暗中一遍遍指引着她，拯救她脱离于那蚀骨的疼痛，成了她黑暗中唯一的希望。
身体的剧痛发作得倒是日益少了。
每当她开始疼痛，那令人安心的声音便会飘来，引导自己放松心绪，平静下来，疼痛也随之减轻。
她想知道这个熟悉的声音属于谁，但转念一想，自己真是痴人说梦，如今她唯一能接触到的，便只有这无穷无尽的黑暗了。
一日，柳一一竟隐约在无边的黑暗中见着了一丝光亮。
她无比震惊，时隔久远，又生出逃出黑暗的念想。
她想向着光亮靠近，可身体不听使唤，无法移动。
她用尽力气不断挣扎，内心坚定了要冲向光明的想法。
终于她能缓缓移动起来，但每一次移动都带来全身撕扯般的疼痛。
她咬牙坚持，想着就算撕裂成碎片，总好过永远呆在这黑暗里。
终于她走到光亮之处，将自己置身于光亮之中。
光亮晃得她睁不开眼，她不得不讲双眼紧闭起来，却又舍不得这久违的光亮，将双眼大大睁了开来。
一大片光辉映入眼帘，双眼所及的不再只是浓墨的黑，还有白、有灰、有深、有浅。
眼前的事物有了形状，不再如同黑暗中一般只是虚无。
她见到了屋顶，帷幔，窗框，以及自己躺着的长方形玉棺。
玉棺中有厚厚一层棕色药水，散发着浓浓的药味，自己则被浸泡在这药水之中，只头部略微高出药水。
她大口喘息，双眼瞪得老大，不敢相信眼前不再是无尽的黑。
非但如此，她竟能听见不远处有人在说话。
“王爷。”
“她今日如何？”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与黑暗中抚慰她的声音极其相似。
她想起身找出那声音的主人，却无法控住身体，只微微晃动了棺中的药水，拍打着棺壁轻轻作响。
旁人都未听到声响，却有一个脚步声向着她的位置快速移动。
他的脸出现在玉棺上方，二人四目相对，一人震惊，一人狂喜。
他的笑意晃着她的眼，让她感觉竟也有人在意着她。
他的声音很是轻柔：“柳一一，许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