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咫尺天涯3
他快速游到对岸，不顾浑身湿透，着急的跑向柳一一，多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着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柳一一的情形并不好，仍他怎么呼唤，都不能唤醒她。
她面色惨白，皱着眉艰难的张着嘴呼吸着，却始终呼吸不进多少气息。
龙井的身体发起抖来，急忙抱起柳一一跑向市集的医馆。
药房的大夫见着昏迷中的女子气息微弱的样子，又诊了诊脉，发觉脉搏也是微弱得几不可察，本欲拒诊，却碍于龙井将军府副将的身份，不得不收治柳一一。
一群人慌忙将柳一一安置在榻上，大夫便让众人退出了屋子，只留龙井一人在内。
眼见大夫伸手去脱柳一一的衣衫，龙井快速抓住他的手，却被告知她现今呼吸困难，需得将衣衫脱去让呼吸顺畅。
龙井不容置喙开了口：“我来，你背过身去。”
待大夫背过身去，龙井迟疑一会便伸手拉开了柳一一衣衫的衣带，一层一层将衣衫解了开。
龙井虽早已做了心理准备，但见到柳一一浑身伤疤的身体时，仍是呼吸一滞。
他什么都做不了，不能护着她，不能娶她，不能正大光明抱着她，只能眼见她一天天生活在痛苦里。
“大人，快些。”大夫忍不住出声催促。
龙井收回思绪，也将眼底的泪逼退了回去，拉过榻上的薄毯，轻轻覆盖住柳一一的身体。
“好了。”龙井哑着声音。
大夫快步走上前来，看了看柳一一身上的薄毯，没说什么，好歹比衣衫捂着好些。
柳一一此刻已然昏迷。大夫在周身查看了一番，撑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又为她切了脉，可几乎察觉不到脉搏，呼吸也几乎听不到了。
“大人，这位姑娘为何会如此？她没有外伤，按理不该陷入如此昏迷，更不该呼吸如此微弱。查不出病因鄙人也不好施治呀。”
大夫一时瞧不出病因来。
龙井慌乱起来：“她，她，她早间一切如常，然后，对，她吃了河边白色的花，吃了很多。”
“什么花？”大夫急急追问起来。
瞥见忘忧手中握着的那朵，他急急自她手中取出，递给大夫：“这种花。”
大夫接过花来，细细查看起来。
他行医这么些年来，并未见过这种花，但又觉得有些熟悉。
突然他想到几日前看医书，书上的剧毒篇中不正有这种花吗？叫什么名字来着？对。
“曼陀罗！”
他惊呼出来，连忙将花扔出窗外，急急说道：“如此剧毒的花，姑娘为何要吃？”
龙井震惊的睁大双眼：“此花有剧毒？”
“没错，此花在瀛洲并不常见，因此并不被众人熟知。鄙人也是不日前从医书上见到的此花。此花全身是毒，连花香都带毒，轻则致幻，重则丧命。”
龙井呆立在原处，不再言语。
他终于知道她为何方才闻遍花香，为何吃下花朵，也终于看清她那凄婉的笑。
她不愿意给自己生路，她要以他们都不知道的方式了结自己。
不可以，她不可以死！
龙井慌乱的冲向大夫：“一定有解毒的方法对不对？快，快为她解毒啊。”
大夫被吓得后退了几步，小声说道：“待鄙人查查医书，尽力一试”。
说完，他急急跑出屋子去寻医书去了。
屋子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龙井重重的喘息声。
他向着榻上的柳一一走去，步履竟然不稳起来。
身边的太郎急忙将他扶住：“主上。”
龙井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无事。他快步走到柳一一身边，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一一，一一懒虫，快起来，不许再睡了。你起来，你不是想见我吗？我在这，你快睁眼看看我呀”
龙井唤了许久，榻上的柳一一却毫无反应，只觉得她呼吸越来越弱，几乎听不到了。
龙井心下恐慌起来，急忙将柳一一揽起来靠在怀里。
“一一，一一乖，快睁开眼睛，看看我，你不是一直想见我吗？我就在这，快睁开眼看看我。”
怀中的人却始终毫无知觉。
龙井拉起柳一一的手，将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又对着昏迷中的柳一一说起话来。
“一一，我在这，你感觉到了吗？我就在这，你快睁眼看看我”。
龙井期待她的手能轻抚他的脸，像从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他试着将覆着她的手移开，柳一一的手却直直坠落了下去。
龙井再也绷不住了，眼底的热泪终于落了下来，他摇晃着怀中昏迷的人儿，大喊道。
“一一，柳一一，你不许死，我不许你死。你听到没有？你死了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隐忍着不见你又有什么意义？你起来，起来，不许再睡了”。
太郎可怜柳一一的痴情，却不忍龙井伤心太过，他急忙上前：“主上，主上，柳姑娘会平安无事的。大夫已经去想法子了。”
话音刚落，大夫拿着医书急急冲进了屋子，高兴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书中有解毒的方子，我已经吩咐下去照方熬药了。”
龙井听完终于放下心来。他将怀中的柳一一轻轻放回榻上，又为她盖好薄毯，这才抬手在她脸上轻抚起来。
分别才这些时日，她竟又消瘦了这么多。
小桃收到了太郎派人送去的消息，匆匆赶了过来，却见到躺在榻上昏迷着的柳一一。
她冲到榻边轻轻唤起柳一一来：“姑娘，姑娘”，可榻上的柳一一始终毫无反应。
她第一次对着龙井发起怒来：“都是你的错。”
太郎连忙出言制止：“小桃，不得对主上无礼。”
龙井淡淡开口：“无妨，让她说。”
小桃不管不顾，冲着太郎喊。
“我才不管什么主上不主上，我只知道是他，将我们姑娘害到如此田地。姑娘自打遇到他，就再没有安生过。为他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可他呢？他竟忍心将如此真心待她的姑娘抛下，转头去跟什么公主成亲。姑娘她该多伤心”
小桃终是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又赶紧转向榻边去看柳一一。
这一看她却哭得更厉害了，声音中满是惊恐。
“姑娘，姑娘，怎么办？姑娘没有呼吸了。”
龙井闻言连忙凑近柳一一的脸，却无法感觉到她的呼吸，方才还有微弱的气息，此刻竟是再也感受不到了。他也惊恐起来，急急唤着柳一一的名字。
“一一，一一，醒醒，醒醒，不要睡”
此刻只太郎最为理智，他急忙冲出屋子去寻大夫，在门口见着端来浓黑汤药的大夫。
大夫将药递给他，吩咐道。
“此药可催吐，尽快让那姑娘服下，将吃下去的毒花吐出来，或许还有转机。我再去多煎两副。”
太郎接过药，快速递给榻边的小桃，将大夫的话说与二人听。
小桃擦了擦眼泪，接过药碗，龙井也赶紧将柳一一揽起靠在自己怀里。
小桃舀起一勺汤药放进柳一一唇内，试图将汤药喂进她嘴里。柳一一却始终牙关紧闭，接连两勺汤药都未喂进去。
龙井不容置疑开口说道：“我来。”
说完快速自小桃手中拿过药碗，再不顾药的辛辣苦涩，仰头含住一大口，又伸手捏住柳一一两侧牙关。
柳一一却牙关紧闭，轻易捏不开。龙井未再犹豫，手上力度加大，终是让柳一一牙关张了开来。
龙井不做停顿，急忙低下头，将嘴贴上柳一一苍白的唇，将舌抵在她的牙间，将口中的药悉数哺入柳一一口中。
待一口药悉数哺完，他又仰头含入一大口，用同样的方式哺给了柳一一，如此反复，将三碗药悉数哺给了柳一一。
见柳一一将药服下，龙井神情才放松下来。
喂药途中，柳一一牙关总不自觉紧闭起来，龙井仰头含药时便将手指放进她牙间，为她哺药时则将舌抵在她牙间。
等喂完药，他的手指已布满齿印和血痕，嘴角也隐隐渗着血丝，舌早已被柳一一咬破。
他毫不在意，随意抬手擦了擦，便小心拿帕子为柳一一拭去嘴角和唇下的药渍，又轻拂起她的脸颊和额前的发丝来。
身侧的小桃看着他的动作，眼中逐渐变得不解。
龙井公子的神情和动作分明对姑娘有情，可他为何要抛弃姑娘与那绫公主定亲？也狠心不愿见姑娘？
半晌过后，柳一一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神色痛苦的剧烈呕吐了起来。
秽物大半吐在了龙井的衣衫上，他却丝毫不在意，只心疼的为她轻拍着后背，声声唤她的名字，趁着她未呕吐的间隙，为她擦拭嘴角。
柳一一始终未能清醒，除了一阵阵剧烈呕吐外，便只皱眉痛苦□□，吐到后来再无秽物可吐，只反复干呕。
龙井双眼通红，虽急在心里，却无计可施，只痴痴唤着她的名字，重复着为她拍背擦拭。一番折腾下来，竟已到了半夜。
眼见柳一一安静下来，气息也渐渐平稳，龙井才终于在太郎多次催促下离开去了旁边屋子，更换掉沾满秽物的衣衫，简单清洗后又急急赶回了柳一一所在的屋子。
龙井再三向大夫询问，确认柳一一没有大碍，只需要连续服用几日解毒药物便可痊愈。
他终于放下心来，亲自将柳一一抱上轿子，便吩咐去了小院。
随着轿门关上，二人终于可以独处。
龙井看着怀中昏睡着的柳一一，终是再也隐忍不住，他颤抖着覆上她冰冷的唇，在她唇上反复辗转。
许久后才离开她的唇，紧紧将她拥进怀里，低哑着声音埋在她耳边一遍遍说道：“一一，对不起，你好好保重自己，好不好？好不好”
踏入几月未进的小院，龙井才真正感觉回了家。
他抱着柳一一走在无比熟悉的园内小径上，心中难得升起一丝开心。
他走进柳一一房内，吩咐太郎备好热水，他要最后一次为他心爱的女子梳洗。
小桃帮着太郎一起去膳房烧水，他便抱着柳一一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月光下的幽幽小河。
他柔声对她说着日常的趣事，如同从前那般，虽然怀中的人儿没有像从前一般回应，他也感觉心安幸福。
当小桃与太郎进到房内，看到的便是龙井拥着柳一一的侧影。
龙井将下巴轻轻搁在柳一一头顶，不时为柳一一紧紧搭在她身上的薄毯。
小桃从前见过许多次这样的场景，从前看他俩这样只觉得开心，这次却酸了鼻子。
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开口说道：“热水好了”，便领着太郎将水一桶桶倒进备好的浴盆里。
等浴盆内添足水，小桃走近二人，预备为柳一一宽衣。龙井却低低开口了：“我再为一一沐浴一回。”
小桃犹豫片刻，见着太郎一脸恳请的点头，她并未说什么，只伸手将窗户关好，便静静退了出去。
龙井伸手轻轻解起柳一一的衣衫来，衣衫尽数褪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异常刺目。
他将柳一一抱进浴盆中，轻轻拂过她身上的伤疤，眼睛仔细划过每一道伤疤，他要将它们牢牢记下。
他不敢想象，那么怕疼的一一，一个人在囚狱司面对那么多刑具时，该多害怕。
刑具一一加在她身上时，她该多痛苦绝望，而即便将她折磨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她都不曾招供出自己，她对自己用情又该是多深。
他深爱她，她为他做的，即便他倾尽一生爱她都还不清。
如今，他却要抛下她，眼见她终日痛苦，却什么也做不了。
想到她差点死在自己眼前，他才知道，自己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他只要她活着，即便她怨他恨他，他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