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大修）
薛奎定要进屋瞧瞧什么情况了。
杨奇杨辉兄弟见知府来了，惶恐行礼。
薛奎捻着胡子，笑眯眯对问杨奇杨辉兄弟道：“有何质疑尽管道来，不必外道。”
“没有。”
“没有。”
杨奇杨辉兄弟连忙再度惊恐行礼，他们哪里敢质疑知府。
薛奎还有公务要忙，他特意打量一眼叶萝，轻笑一声，才背着手离开。
杨奇杨辉随后也告退，今日已经惊动知府了，他们怕把事情闹大，他们兄弟在科举出仕以后成了京城官圈中的笑料。
“叶仵作，刚才薛知府特意瞧你一眼。”
一般人在背后说道上级，被当场抓了现行，还被上级特意瞪了一眼，势必要忐忑很久。裴鹿见叶萝神情坦然，完全没这方面的情绪，突然起了戏弄之心，想吓一吓这小丫头。
叶萝以为裴鹿要表达什么，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他有后话。
“然后？”
裴鹿不解：“什么然后？”
“裴推官就是为了告诉我薛知府刚才看了我一眼？好的，我知道了，多谢。”叶萝语调平淡到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敷衍。
她随即就告退了。
裴鹿：“……”
程戡刚饮了一口茶，险些笑喷了，勉强保持优雅地咽了下去。
裴鹿原地不敢置信地尴尬了会儿，才无奈跟程戡叹：“咱们开封府这是来一宝啊。”
“那你可要好好珍惜。”程戡应和。
裴鹿又被噎了一下，他说的“宝”可不是宝贝的宝。
自己的表达似乎永远都是得不到别人共鸣和回应的那种孤独感，谁懂？今天晚上他一定要约上三五好友，抒发一番。
可惜，裴鹿未能如愿，下午他就被差遣前往大碗村张财主家排查嫌犯。未免在搜查过程中再发现女尸，叶萝也要随行。
张财主家主要做藕粉生意，自家有很多水塘种藕，也会从很多地方收藕回来。每每到秋季，莲藕采收季节，张财主家的雇工达千数，很多雇工都来自外村。
如今七八月份，只有些少量早熟的藕，张财主为了让新藕粉早些上市，卖个好价钱，会在这时间雇佣村里的人做最早一批藕粉。人数不算多，三十名左右，都来自大碗村本村。
村民以种地为主，村里大多数人家都会养一头牛、骡子或驴子。雇佣的三十二名村民中有二十九名家中有牛车或骡车，区别只在车的大小新旧不同。若论运一具尸体的话，这些车都可以。另外，张财主家还有十辆常用的车负责运货。
王邢跟裴鹿介绍完基本情况后，就带裴鹿等人去了藕粉作坊。张财主早已等候在那里，见到裴鹿就点头哈腰行礼。
“小人都听王军巡使说了，想想就吓人，这些人中竟真有凶手？”
张财主表示他真的不敢相信，却也知道府衙办案自有其根据，所以他清楚表明自己的态度。
“有什么需要小人做的，请裴推官尽管吩咐，小人一定配合。”
这时，刚好有几名雇工从作坊里出来，身上和肩膀上都挂了一层微红色藕粉。
裴鹿便问了张财主藕粉的制作过程。
张财主忙将裴鹿引到作坊后院，“将新鲜挖出来的藕洗净切碎，捣成泥，过纱布滤汁，静置一段时间后，取底层晾干即得藕粉。一百斤藕才能出六斤藕粉，着实是个耗力费工夫的活计。”
裴鹿又问如何弄干。
张财主：“天好便晾干，天不好就用炭火烘干。”
“听起来这些步骤里，倒没有哪一步能叫那些雇工身上都挂满藕粉？”
张财主讪笑，“这就是小人家藕粉的特别之处了，会做不同口味，要均匀混入一些秘方，在扬藕粉搅拌的时候，难免会飞起一些挂在雇工们的身上。”
张财主说罢，就带裴鹿等人到屋门口观看，“里头尘大，就不好请裴推官进去了。”
裴鹿张望了两眼，确如张财主所说，干结成块藕粉在碾碎成细细的粉末后，会再加入桂花、红枣粉、黑芝麻等物，做成不同的口味。
“你倒是脑子机灵。”裴鹿赞道。
“原本小人家业没这么大，就靠想到了这点小花样，才有今天的光景。”张财主谦逊客气道。
裴鹿点点头，问王邢要了雇工名单。
“属下已经按照名单挨个盘问过了，李翠翠身亡那天，只有两位雇工请假。一位染了风寒，在家养病，未曾外出过。另一位叫孟铁牛，一早赶着骡车出村，至深夜才归。
他妻子说孟铁牛赶车出村，是为了去酸枣县他二舅家，帮他二舅收菽运去汴京售卖。属下去孟铁牛的二舅家求证过了，那他并没与孟铁牛有过这约定，孟铁牛这几天也从没有去找过他。前日清晨，孟铁牛才赶着骡车回家。”
显然，这个叫孟铁牛的人嫌疑很大。裴鹿问王邢孟铁牛如今人在哪里。
“今晨上山打猎，还未归。他家人说，他每次打猎至少要在山里过一夜，也就是说他最早可能会在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叶萝在旁站着听了一会儿，就凑到藕粉晾晒区域，伸手捏了一块已经差不多晒干藕粉，在指腹上捻了捻。
“欸，不能用手碰！”一名小厮捧着一叠干净地的灰白布袋子路过，刚好看见叶萝的行为，忙制止他，“这是上等的藕粉，要进献给贵人们用的，沾不得一点脏。”
“还有下等的？”叶萝问。
小厮愣了下，示意叶萝瞧最北头那几排，“喏，从颜色上就能瞧出来了。”
叶萝走了过去伸手要捻，小厮忙拦住。
“你这小娘子怎么回事，怎么总要上手呢。”叶萝和小厮对视一眼。
小厮愣住了，因为他很惊讶自己居然没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一点歉意和自省。正常人被人骂一嘴，不管是生气还是呢就，都该有情绪反应啊。
就在小厮愣神这工夫，叶萝已经绕开了小厮，成功捻了一块藕粉。依旧只在边缘处取一块，并没有碰到其它藕粉。
“欸你这人怎么不听说呢，让你不要碰！”小厮有些生气了。
“只这两种，还有别的吗？”叶萝问。
“没了，就这两种。还有的话你要怎样，难不成还要摸呀？”
叶萝打量小厮，十八九岁的模样，娃娃脸，长得白净，生气时两颗虎牙浅浅露出，单看模样有几分可爱。
“你叫什么？在府里是做什么的？”
“罗云，我是张财主跟前跑腿的小厮。”罗云立马乖乖回答道。
“婚配否？”
罗云怔愣一瞬，一双眼紧紧盯着叶萝：“小娘子这话什么意思？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随便问问。”
“那我也随便问问，小娘子婚配否？”罗云笑问。
“没。”叶萝端详罗云的长相，“可惜了。”
“可惜什么？”罗云因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一边摸了摸，一边疑惑地问叶萝。
“我在孝期。”叶萝慢慢道。
罗云脸色乍然间爆红，从来没有女子这么直白地在他面前表达过情感。他傻愣了一会儿，紧张得心噗噗噗直跳，想再跟叶萝说话的时候，发现面前的人早走了。
裴鹿瞧见叶萝在跟一位模样清秀的同龄少年聊天，见她回来了，特意调笑问她：“何故乱走？”
“我想去库房看看。”
院中晾晒的两种等级藕粉，颜色属于白中微微带红，远不如死者指甲里的白。从触摸的质感上来说，也有不同。反倒是李万山鞋缝里的藕粉，与死者指甲里的性状一致，捻起来感觉更涩一些。
裴鹿：“……”很好，所问非所答！
这位叶仵作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正经听他说一回话？算了，到底是女子，比他年小，裴鹿也不好跟她一般见识。
“只管老实在这呆着，别胡闹。”裴鹿嘱咐叶萝一句。
叶萝去找王邢：“我想去库房看看。”
“我倒是想陪叶娘子去，但裴推官吩咐我带人进山寻孟铁牛。”王邢歉意对叶萝说罢，就带人走了。
叶萝回头，看向随她一起来的福旺。
福旺似乎预料到叶萝会找他，早已经转过身去，用手挡住自己的脸。仿佛他见不到叶萝，叶萝就看不到他。
“抓到凶手，你有份立功，必能提早结束程通判对你‘半月不许出现’的惩罚。”
福旺立刻来精神了，“走，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