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大修)
李万里愣了愣,才回答叶萝的话:“俺整天起早贪黑干活,跟她说不上几句话,同桌吃饭的机会都少,咋可能跟她起争执。俺虽是小户人家,可也懂规矩,打俺家翠翠年过十三后,俺连碰都没碰过她一次。”
叶萝又问了李万里妻子儿女的情况,得知他们全家就只有他一人在村里的张财主家帮工做藕粉。
再问李万里家里都有哪几种白色粉末,比如藕粉、地瓜粉、面粉等其它粉类。
李万里表示只有面粉,量还算不多。他家条件不好,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吃面粉。
“知道了,快回家取面粉去,你随他一道去。”叶萝问小吏雇车钱大概多少,就从钱袋里数了钱给小吏。
小吏拿着钱带着李万里,发懵地离开尸房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听她使唤?
小吏转身要找叶萝理论,却见叶萝正要掀开盖尸体的草席。出于避讳,他赶紧转身避开。
无可奈何之下,小吏只得依叶萝之言,带着李万里回家取面。
“俺不回去,俺今天来是要领俺女儿尸体——”
“行,那你去吧,你看她让不让你领。”
屋里那位女仵作,面度那么腐烂的尸体都面不改色,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物,小吏决定不掺和这事儿。
李万里再次朝尸房去,还没走到门口,他突然转身回来,对小吏道:“那取完面回来,俺总能运走俺女儿的尸体了吧?”
李万里对屋里的女仵作也莫名发怵,她怎么像听不懂人话呢?还盘问他,对他的鞋下手……长得怪漂亮的,可惜不是个正常人,他有点不敢惹。
“走走走,取完面回来再说。”
一个时辰后,叶萝拿着李万里取回的面,颜色较黄,有麸皮杂质,粗砂感比较重。
叶萝问李万里:“你们村里人吃的面都这样?”
“对,都这样。”
“去把开封府最好的面粉取来。”叶萝吩咐小吏。
小吏终于反抗:“凭什么我拿?我又不是你使唤的下人。”
“行,我拿,抓到凶手,我一人居功。”叶萝还没开始行动,小吏立刻表示他来。
他已经耗时耗力跑腿去了一趟大碗村,牺牲了那么多辛苦,回头有了功劳不算他太亏了。
半炷香后,小吏气喘吁吁将面粉取来,嘱咐叶萝,真破了案可别忘了把他的功劳带上。
叶萝没理他,专心致志分辨面粉的质地。
开封府最好的面粉,在成色上白一些,没那么多麸皮杂质,摸起来像细沙,但比起死者指甲里残留白色粉末,还是粗糙一些。死者指甲里的粉末只与李万里鞋缝里的藕粉在颜色和质地上一致,白而细腻。
叶萝将这一情况写在纸上,令小吏去传话。
小吏高兴极了,这可是表现的机会,连连跟叶萝道谢,好歹没叫他白跑这大半天。
程戡这边,刚吩咐王邢去重点搜查进出入汴京的车辆。
得了叶萝让人送来的情况后,程戡打赏了跑腿的小吏,对推官裴鹿道:“当初她自荐说天纵奇才,果然不作假。”
裴鹿接过纸来看,笑言:“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她幸得遇见程通判这般慧眼识才之人。”
程戡不吃裴鹿的这句恭维,“她可不是藏得太深的千里马,”不会缺人来抢。
好酒不怕巷子深,真正有才华之人,从来不缺发光的机会。
“程通判对她赞许很高啊,下官定要会一会这叶小娘子才行。”裴鹿越发好奇了。
“且等两日吧。”
程戡令裴鹿即刻带人去调查大碗村张财主家,所有参与做过藕粉的人员,尤其是在案发当日及前一日并且还有机会接触牛马车辆的人,要重点排查。
“得令!”裴鹿立即带人去了。
得赏的小吏还没走,在门外候命等着。瞧见程戡闲下来了,心情似乎不错,他忍不住跟程戡告状:“程通判,叶小娘子技艺好是好,却很爱善作主张。”
对于小吏冒然进门告状的行为,程戡不气不恼,人靠在椅子上,温笑问他:“怎么讲?”
小吏就将叶萝如何善作主张验尸,如何不听李万里质问,甚至还无礼指使他们跑腿干活的经过讲明。
程戡问了小吏名字,赞小吏一句“识时务”,才让他下去。
小吏被开封府二把手重视,问了名字,还得了称赞开心不已,心想着那叶小娘子快倒霉了。这可怪不得他,在开封府谁不是各司其职,自扫门前雪。她那么善作主张、自以为是的一个人,没他的告状也有别人的,他不过是早一点让她认识到世道的残酷。
叶萝见李翠翠跟自己的身形差不多,问过李万里的同意,给李翠翠穿好了衣裳,又打着程戡的名义跟冰库讨了些冰块,帮李万里将尸体运到了车上,送别了李万里。
李万里在临走前,感激地泪如雨下,跟叶萝再三鞠躬道谢后,才抽泣着随车离开。
程戡见到这一幕,站在叶萝身后问她:“程通判本人知道你打着他的名义做事吗?”
“不用知道,我得了特许。”
叶萝回身,见到说话人是程戡,也不觉得惊讶。
“是程通判说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找你帮忙,取冰这种小事叨扰百忙之中的程通判,实在不该,我就让人直接拿了。当然,如果您觉得有冒犯,要收回那句话,我以后就不会再做了。”
言外之意,你要不收回,她还会做。多猖狂啊!
但她刚刚做的是慰藉被害者家属之事,并无过错。
如今这世道,府衙中能有人热心周全一次被害家属的感受,实在难得。
“暂时不收。”
言外之意,若被他发现她打着他的名义干什么坏事,势必要计较的。
叶萝赞许看一眼程戡,点点头,“难怪府中上下无一人不喜欢程通判。”
见叶萝走远了,程戡吩咐福旺,将那小吏打发远些。
福旺应话,拿了一把竹签回了院子,召来所有小吏表示,要抽调一人去给府库看大门。
“公平起见,咱们抽签。我这手里只有一根短签,谁抽到短的了谁去。”
刚从程戡那里得了赏钱和称赞的小吏,心情极好,觉得自己今天肯定运气好,不会抽到断签。
谁知道到他抽的时候,福旺问了声:“周来?”
周来高兴应承:“对,是我!”他的名字还被程通判身边的亲信记住了!他的鸿运要来了!
“噢,短签,就你了!行了,大家都散了,干活去!”福旺拿着剩下没抽完的竹签,转身就走了。
其他小吏们都庆幸不是他们,生怕再来第二个名额,赶紧都散了。
拿着断签还在愣在原地的周来,缓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最倒霉的竟是自己!
这不可能,程通判刚要器重他。
周来怎可能让富贵荣华路这么丢了,他要去找程通判说说,却被福旺、财旺二人拦在了院外,训他不懂规矩,若再来冒犯杖三十。
周来认定这两人是在狗仗人势,甚至可能因为嫉妒他得宠,才拦着他不让见程戡。
周来就守在开封府门口,等到掌灯十分,见程通判出来了,他立刻冲上前去请程戡为他做主。
可惜他连程戡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拦住了,眼见着程戡行姿优雅地上了马车,全程目不斜视,不曾为周遭分出半一缕目光。
周来打了个激灵,这才恍然意识到,他与程通判之间隔着一条天路,他今天的脑子是怎么迷糊了,竟以为他这样的小人物会博得程通判的器重。
挨了一顿打后,周来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周来的妻子听说经过后,忍不住揪住他耳朵,骂他糊涂。
“求什么求,运气不好就认命呗,白白挨一顿打。你就没听过一句话?多情之人最是无情。那程通判对谁都那般好,哪会记得你是谁。”
周来连连称是。
幸亏他醒悟早,不过是挨顿打。那还一位女仵作呢,不知天高地厚,且等看她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