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苏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疗养院的,只记得她从病房出来时,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女人疯了一样冲进病房,哭喊着:“萍萍,你不能丢下妈妈啊……”
那个病人根本不是芝芝。
可苏澜完全提不起劲儿质问齐瑜泽为什么要这么骗自己。
他能为什么呢?无非就是芝芝早就不在了。
苏澜痛的心都麻木了,眼前像是落下了一块巨大的黑幕,将她整个人包裹在里面,她喘不过气,哭不出来,想发疯也发不动。
“兰兰,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别生气……”齐瑜泽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昏迷了两个月的病人突然就在苏澜眼前醒来,然后又在她眼前死去。
这是多么巧合的事,却又让他遇到了。
就像当年遇到十二岁的苏澜,那么巧,命运让两条本来永远也不会有交集的平行线在某个瞬间交错而过。
概率都无法解释这种巧合,只能说,这就是命运的捉弄。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也瞒不下去,只能用最委婉的方式告诉苏澜,芝芝从来就不存在,一直都是他。
“兰兰,我真不是有意骗你的,你听我说——”就在齐瑜泽准备艰难开口解释时,一直沉默的苏澜说话了。
“你别解释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苏澜岔了气,说话没声,她嘶哑着问,“芝芝什么时候走的?”
齐瑜泽一愣,很快明白苏澜以为芝芝早就不在了,所以他才找了个病人冒充芝芝骗她。
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扑通一声又掉回去。
逃过一劫般,齐瑜泽松了一大口气,故作深沉的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三个月前。”
苏澜想了想,往前推送日子,那正好就是齐瑜泽第一次给她打电话的时候。
“是那次我在剧组没回复芝芝消息,你打电话那次吗?”
苏澜想起当时的情况,她正跟芝芝发消息,想婉拒她撮合自己和齐瑜泽的提议,程依依突然过来泼了她一脸咖啡,手机上都是咖啡,她过了半小时才收拾干净自己和手机回复芝芝。
但她却没再回复了。
没多久,齐瑜泽的电话就过来了,约她见面聊假结婚的事。
是她没能及时回复芝芝的消息,才让她受刺激病逝的。
苏澜心中针扎似的阵阵刺痛,懊悔自责将她包裹住,“是我的错,都是我没有及时回复消息才让芝芝生气的,我就是个扫把星,我是灾星,都是我的错……”
苏澜捂着脸哭起来。
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齐瑜泽:“……”这也太能脑补了。
不过就这样吧,她这样脑补,总胜过揭穿真相判他无妻徒刑。
“兰兰,你别这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芝芝从小就身体不好,她早就油尽灯枯,跟你根本没关系。”齐瑜泽挪到苏澜身边,抱着她柔声安慰。
“你不用劝我了,我早知道我是扫把星,我全家都被我克死了,现在连芝芝也没了,你离我远点,不然我把你也克出毛病了。”
苏澜挣开齐瑜泽,往车门边缩去。
“这些都是巧合,跟你没关系。”齐瑜泽心疼不已,伸手想把苏澜抱过来,又被她推开。
“巧合?这么多巧合吗?”苏澜抬起哭的红肿的眼睛,“今天病房的病人本来好好的,因为我出现,她就这么死了,这你也要说是巧合吗?”
苏澜哭喊着:“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在乎的人都因为我死了?我就是灾星。”
“要不是我小时候不学好,我妈也不会联系那个贱男,罗志勇就不会发疯!”
“要不是我先动手砸破罗志勇的头,我妈也不会拿刀砍他,把他气的失控!”
“我是个祸害,你离我远点,我不跟你结婚了,我以后谁也不理,我不想害人了……”
苏澜哭的涕泪横流,嗓音嘶哑,她捂着脸缩在车门边,像个可怜无助的孩子。
齐瑜泽心痛难忍,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这真他妈该死的巧!那个病人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苏澜上门的时候死在她眼前。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就算苏澜不出现,那个病人也就这几天的事。
齐瑜泽单手捂着脸,心中纠结要不要告诉苏澜芝芝的真相。
如果现在坦白告诉她,芝芝根本就不存在,这些年一直都是他在陪着她,那当年的事就瞒不住了。
两相权衡后,齐瑜泽只能保持沉默,看着苏澜难过一点办法都没有。
从疗养院回别墅的路上,苏澜一直就缩在车门边,陷入自己的情绪中,眼泪流的多了,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到了别墅之后,苏澜也没动。
齐瑜泽下车,直接将她抱起来。
苏澜没反抗,她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齐瑜泽抱着苏澜回到卧室,她昨晚激动的一夜没睡,今天又情绪失控,早就疲累不堪。
“好好睡一觉,别想那么多,也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些都跟你无关。”齐瑜泽摸了摸苏澜的头,柔声劝慰。
苏澜没动,但也没推开齐瑜泽,她闭上眼,眼泪又从眼角流出来。
齐瑜泽一直守着,直到苏澜睡着,他才走出卧室,跟小舅交代公司的事。
“小舅,我这几天就不去公司了,你看着点。”齐瑜泽站在书房的阳台打电话。
“这是又找理由偷懒?不是说苏澜回来,你就好好上班?”季沐昀嘲讽,“我看你是陷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吧。”
“不是,芝芝的事露馅了。”齐瑜泽叹了声气,把今天医院的事告诉季沐昀,“我也没想到这么巧,你说这种概率这么低的事怎么又摊在兰兰头上了?”
“兰兰现在十分自责,觉得自己是个灾星,我看她好几天才能缓过劲,这几天就辛苦你了。”
季沐昀沉默了片刻,道:“你为什么不趁着这次机会跟她说清楚呢?你这样一直瞒着,早晚有瞒不住的时候,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齐瑜泽苦笑,“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我不能失去她,如果现在就让她发现,我们之间就彻底玩完了。”
“那你准备瞒到什么时候?”季沐昀也叹气。
“先这样吧,说不定运气好,能一直瞒着她,反正芝芝的问题也解决了,慢慢的她忘了芝芝,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那也只能希望以后一切顺利。”
“对了,婚礼请帖我已经发出去了,你帮我筛查一下宾客名单,别让居心不良的人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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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澜这一觉,睡到了半下午才醒来。
齐瑜泽就坐在她身边,一见苏澜睁眼,忙问:“饿了吧,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苏澜摇了摇头,“吃不下。”
她嗓音依旧嘶哑,坐起来发呆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凝视齐瑜泽:“婚礼能不能取消?我真的是个不详的人,你沾上我会变得倒霉的。”
“说什么呢?我才不信这些,你就别胡思乱想了。”齐瑜泽没好气的拍了她脑袋一下,“起来,去吃饭。”
苏澜没动,依旧坚持的望着齐瑜泽。
齐瑜泽知道她钻牛角尖了,叹了声道:“要都像你一样想,那这世上的不祥之人可太多了。”
“我没跟你说过我家的情况吧?”齐瑜泽伸手把苏澜搂怀里,“我爸妈也算是因为我去世的。”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有一次我爸妈带我去找一个很有名的医生看病,然后路上发生车祸,他们本来是能自己逃掉的,但我被卡在车座下了,他们为了把我先推出去,没能逃出来。”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火海吞噬,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痛苦自责,一度严重抑郁不想活了。”
“直到我遇到一个人,她跟我说,父母保护孩子本就是天性,与其自责,不如好好活着,才对得起父母的付出。”
齐瑜泽说完,看了眼怀里的人,她还在怔忪,他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亲,“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妈妈,看到最疼爱的孩子被打,会不会跟那个打人的拼命?”
“就像你看到你妈妈被打,会拼命上去保护她一样,这是本能,是人都会有的本能天性,不是你的错。”
“你想想,如果你妈妈还在的话,会愿意看到你这么内疚自责吗?”
齐瑜泽嗓音低沉轻柔,同样的遭遇,说出的话更能打动人心。
苏澜眼泪流下来,这些年,她始终陷在愧疚中,一遍遍的回想那晚的惨烈,一遍遍找避免的办法,一遍遍假设如果当时她不那么冲动,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大话西游看过吧?就算时间能倒流,有些注定的事情也是不会改变的。”齐瑜泽手指轻柔的擦掉苏澜脸上的眼泪。
“你有什么错呢?你当时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就算冲动,那也是为了保护亲人,没错的。”
“芝芝从小被医生断定活不过十八,因为你,她活到三十岁,这多余的十二年因为你的陪伴,她一直都很快乐。”
“至于今天的病人,她本来就病入膏肓,咽气就这几天的事,为了给她治病,她母亲欠下高额债务,我在请她帮忙之前,帮她母亲还清了债务,还给了她母亲一笔钱,足够她养老了,她们母女只会感激你。”
“至于我,从来不信什么灾星祸害之说,我只信我眼睛看到的。”齐瑜泽抱紧苏澜,“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善良又温柔,从来没有害人之心,尽最大能力帮助身边陷入绝境的人,如果这世上有神佛,只会保佑你长命百岁,一生安乐。”
“你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我什么样我还不清楚?”苏澜自嘲的哼了声,颓丧的抓了把头发,“我帮人可不是什么心地善良,我只是……”
她只是想让自己好过点,被她帮过的都是跟她曾经处境相同的人。
翠姨没有孩子,常年被家暴。
琉琉自幼父母离异,跟着妈妈改嫁后,小时候没少被暴躁的继父殴打,经常被打的鼻青脸肿。
高旸和她一样,有个禽兽不如的父亲。
除了这些让她心生触动的人之外,其他人的悲苦,她从来无动于衷。
“不管因为什么,帮了就是帮了,可不是所有跟你遭遇一样的人都会这么帮别人,有些人自己倒霉就恨不得多拉点垫背的。”
“我也没好到哪儿去,”苏澜又哼了一声,“我小时候还天天盼着山上爆发泥石流,冲下来把桃源村的人都给活埋了,只留我跟我妈我奶呢。”
齐瑜泽:“……”
“你那时候是小孩子,不算数的。”
“你别说了,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苏澜推了推齐瑜泽。
“先去吃饭,吃了饭你想待多久都行,我绝不打扰你。”齐瑜泽好声好气的哄道。
“我没胃口,你走吧,你吵得我头疼。”苏澜闭上眼,又恹又烦躁。
“行啊,你要饿我陪你一起饿,你不吃,我也不吃。”齐瑜泽好言好语劝了半天都不起作用,劝出了火气,语气急躁了几分。
“你随便。”苏澜捂着脑袋,不理齐瑜泽了。
齐瑜泽也不走,就坐在床边,直接用笔记本看邮件。
苏澜拉被子盖住自己,颓丧的闷了一会儿,掀开被子角,看了眼床边坐着的人。
男人一本正经的看邮件,不时还打字回复几句。
看来是存心跟她耗。
苏澜闷不下去了,呼啦掀开被子,黑着脸下床。
“吃饭!”她恶狠狠地瞪了眼齐瑜泽,好像那是夙世冤家,“你真的好烦。”
齐瑜泽合上笔记本,眼尾扬起,伸手一揽苏澜的肩膀,笑道:“你才知道?”
苏澜不理他,黑着脸跟他去了餐厅,胡乱塞了一碗面条,瞪着齐瑜泽:“可以了吧?”
她情绪不好的时候,根本没味觉,吃什么都像嚼蜡,强把一碗面吞下去,差点没吐出来。
“不错,以后就这样,你再不吃饭我就跟你一起挨饿。”齐瑜泽眯着眼笑,总算想出办法治她了。
虽然苏澜黑着脸,瞪着他,一点好脸色都没有,但齐瑜泽还是开心。
要不是他用自己威胁,苏澜能两天不吃饭。
之前在坪坝镇,他站在窗户后面,用望远镜看着她不吃不喝的跪坐在墓碑前,任由大雨浇灌一动不动的画面,始终梗在他心里。
苏澜吃过饭,也不理会齐瑜泽,自己回房间,砰的把门关上,还反锁了,不想再让齐瑜泽打扰。
她躺一天了,不想再继续躺着,于是走到阳台上,隔着窗户看别墅的庭院。
初冬的天气,傍晚六点多天就黑透了,庭院里照明的路灯逐渐亮起来,前院大门口原本银杏树的地方被齐瑜泽改种了玫瑰花圃。
暖黄的路灯洒在粉色的玫瑰花瓣上,苏澜心中蓦然一软。
她不该迁怒齐瑜泽的,他今天确实骗了自己,但却是为了自己好。
她再怎么伤心,也不能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到他身上。
就在苏澜心中愧疚的时候,一个人从一楼大厅里走出去,白色毛呢大衣将他颀长的身影衬的器宇轩昂,路灯在他身后拖得长长的影子。
不是齐瑜泽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