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顾血衣
夜色沉沉, 二人相顾无言。
顾白衣睡在床榻左侧，好笑地看着身旁那人一动不动，比行将就木之人更为僵硬。
实际上, 姬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每一帧大同小异, 都是游戏里的名场面。
譬如已黑化的女主笑着笑着，突然从背后给了炮灰一刀。
当上魔尊后的女主喜怒无常，众目睽睽之下，无情斩杀昔日亲信；更有碧雪峰之巅决战, 女主血洗万剑宗，睥睨反派的那个眼神。
曾经打游戏杀人打怪有多爽，此时姬容就有多恐慌。
满级神装一刀9999可不是说着玩的。
故而姬容无心睡眠，整个人处于大脑神经紧绷状态，就连顾白衣翻身的动静她都时刻关注。
顾白衣自从重生以来, 便鲜少睡觉, 大多数时候不是冥想打坐就是在练功，也早已习惯了夜里不睡觉。
现下虽已是深夜, 但她并不觉得困, 相反毫无睡意。
此时有人躺在自己身边，周身冷香清寒, 呼吸轻缓而绵长。
许久未曾有人待在她身边了。
梅香丝缕如烟，沁入肺腑, 让顾白衣的眼皮都变得沉重起来。
在陷害过自己的敌人面前安然入睡, 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但顾白衣偏偏这么做了。
因为她实在太过困倦，只想睡一个安稳觉。
顾白衣翻过身，在睡着之前, 她轻笑着对姬容说：“师姐，好梦。”
这句话本没有什么差错，但在姬容听来，难免生出些额外的歧义来。
因为在她眼里，顾白衣疯批又反复无常，所以这话的意思肯定是……
“师姐好梦，一定不要睡哦，不然晚上送你上路。”
姬容沉默不语，数着窗外夜空中的星星，一颗两颗三四颗，然后长久地失眠了。
当晚顾白衣做了很多梦。
黄沙漫天之中，她的身体被流沙盖过，她知道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去，被流沙掩埋在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城。
但过了三天三夜，她不吃不喝，却依然没有死。
就在顾白衣不抱希望之时，却有人撑着把三十二根竹骨的油纸伞，向她缓缓步来。
她抬起头，望见那人绝世的容颜。
女子用悲悯的眼神望着她，但并不打算施以援手，只是摇摇头对她说：“你的命数本该如此，梅某也帮不了你。”
飞星坠入湖底，顾白衣的眼前尽是黑暗。
流沙涌入鼻腔和喉管，在被泥沙掩盖之前，她看见落日缓慢而绚烂地下沉，黄色的表皮瑰丽如金，仿佛永不熄灭的烈焰。
她头一回觉得冥城是这样好看。
之后她被梅鹤所救，置身碧雪峰之中，却再也没见过比那天的落日更美的场景。
直到大殿之上，她提起寒水剑，坐在玉阶上。
她抬头，望见梅花瓣如血般飘零。
也是那样艳丽的颜色，仿佛一场血雨。
顾白衣有些茫然，很想问那天救她的梅鹤，问一句为什么。
她是为何而生，又是为何而死。
……
顾白衣睁开眼，从梦魇中醒来。
缓过神后，她从床边坐起，掩住嘴剧烈地咳嗽着。
湿润的液体覆在掌心，摊开手一看，如她所料，沾了满手的鲜血。
她揉揉眉心，昨夜她已将心法《于飞》练到了第七层“红莲”，所以每至子时便会经脉逆流，受心脉割裂之苦。
今日她只顾着躲仇素双，却把这一茬给忘了。
额角青筋暴起，手腕上的静脉也变得清晰可见。
魔息从血管涌入，在经脉里冲撞肆虐，黑线网罗着胸口处的凤凰图腾，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心血。
而她的脖颈仿佛被烙铁打上了一层印记，烈火灼烧般疼痛。
顾白衣跌倒在地，捂着心口不住地喘息，嘴角溢出的鲜血蔓延至下颔，顺着脖颈流下，浸红了内里的雪色中衣。
张开嘴，却无法从喉间挤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烈火焚烧着身体，而不能移动半步。
她懊恼地想离开这个房间，但浑身使不上力，只能瘫倒在地面上，等待着心魔掌控自己的身体。
虽然女主睡得很香，似乎人畜无害，但姬容还是一直没睡，始终留了个神警惕着她。
原因无他，她怕死罢了。
此时姬容闻到血腥味，不由得皱了皱眉，睁开假寐中的眼，却蓦地撞进一双赤红的眸中。
顾白衣用手撑着地面，从地上缓慢爬起。
站定之后，她转过身，优雅地擦拭着嘴角的鲜血，脖颈一点红莲印记妖异如血，对姬容微微一笑：“姬师姐，多日不见，真是好生想念。”
姬容的脑袋“嗡”地一下死机了。
草，这厮可不是女主顾白衣，他娘的是“顾血衣”来了。
所谓“顾血衣”，是《剑神》玩家赋予顾白衣黑化后的爱称。
众所周知，《剑神》玩家有两个闺女，一个纯真善良傻白甜，另一个狠毒变态又阴险。
而顾血衣显然属于后者。
她是女主由于某种不可排解的因素演变出的心魔。只要这玩意儿一出，剧情中必定杀人见血，副本更是横尸遍野，故被玩家戏称为第二闺女“顾血衣”。
后期游戏模式基本上是这样，白衣人前笑嘻嘻，血衣人后变疯批。善事都由白衣做，黑锅全都给血衣。
顾血衣的终极特征很明显，当玩家做完第二十一条主线，把《于飞》练到第七层“红莲”后，脖颈会显出一枚鲜红欲滴的红莲印。
眼前的人微微挑眉，眸中幽深无底如血池，嘴角勾起的笑傲慢又残忍，简直是血衣本衣。
原先顾白衣在姬容面前也曾出现过眼眸赤红，形容癫狂的情况。
但姬容当时信了策划的邪，误以为女主只是练功操之过急，才练出了普通心魔，却不想心魔居然这么快就长成了究极完成体……
要知道这他娘的顾血衣是后期满级神装黑化产物啊，怎么会在大前期出现？
也就在姬容胡乱分析时，却见顾血衣已噙着笑，晃到了她的面前。
顾血衣哑了哑嗓音，问道：“师姐在想什么，不妨说给本座听听？”
根据游戏设定，女主被心魔完全附体后，功力会突飞猛进，同时意识也会变得模糊，只能轻微感受到周遭的情况。
对上嗑了/药的“顾血衣”，姬容可以肯定自己毫无胜算，所以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顾白衣赶快回来。
谁知顾血衣见姬容不答，心下戾气横生。
随后她微笑着俯身，伸手勾过姬容的下颔，覆上那张薄唇，略显粗暴地咬了下去。
舌尖尝到鲜血的味道，腥中带甜。
女子的血液里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幽香，很像从前那个让她丧失理智的气味。
顾血衣陡然想起前世自己为何要杀姬容。
姬容的血液里有一股奇异的香味，她敢保证，没人能禁受得住这样的引/诱。
就在顾血衣吻得越发深入时，上唇却骤然传来一阵痛感。她睁开眼，接踵而至的是一柄寒芒乍现的剑。
顾血衣挑眉，两根指夹住剑刃，稍稍使力将其翻转。
而后她露齿一笑：“师姐，就凭这把剑，你还想阻止本座么？”
大实话，老娘确实顶不住。
姬容退至墙边，抬起手，擦拭掉唇上的鲜血。
随后她冷声说道；“你尽管试试，大不了同归于尽。”
顾血衣饶有兴味地盯着姬容，说道：“同归于尽？师姐真是可爱……不过本座不会像那个蠢货一样傻到如此地步，本座可不介意现在就杀了你。”
姬容虽然面无表情，实际上早已欲哭无泪。
这就是助手君所说的死亡危险吗，千算万算，没想到危险竟来自于女主……
【亲~不是，这仅仅是个开始哦】
顾血衣噙着笑，步步紧逼。
姬容不由得在识海里对助手君疯狂叫嚣：“草泥马快给老娘想个办法啊，老娘凉凉你也活不了。”
【玩家无需担心，上次的“雁回亭”支线剧情，您一共获得了顾白衣100点好感度，根据系统计算，您目前没有死亡危险】
姬容：“……”
加一百好感度就可以不死？不对，那你当时怎么没结算？
【亲，因为您当时喝醉了呢，什么都听不到，系统其实是友情提醒过的】
【检测到顾白衣目前对您的好感度为-819，经系统分析，好感度大于-900、小于-800，将自动为您触发“嗜血”特殊剧情】
特殊剧情？
姬容大为震撼，总觉得系统要坑她。
果不其然，就在顾血衣的笑容越发丧心病狂之时，姬容本想掏出怀中保命的传送符溜之大吉……
然后她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随后电子音响起：
【为了保证玩家的生命安全与特殊剧情的顺利触发，系统将自动接管玩家的控制权，时间为三分钟】
【计时开始】
顾血衣走到姬容面前，却意外地发现姬容似乎并不惧怕她，甚至还抬起头，淡淡地望着她。
她稍显讶异，笑着问：“怎么，师姐已经放弃抵抗了吗？”
下一刻，姬容握住剑的力道一松。
清河剑霎时从顾血衣的指间坠落，“哐当”一声砸在地面上。
姬容的脸色依然十分平静，甚至当顾血衣拔剑出鞘，将寒水剑架在她的脖子上时，她也面不改色。
剑锋割破肌肤，渗出些许鲜血。
姬容抬起手，拭净脖颈上的鲜血。随后她淡淡地说：“玩够了吧。”
顾血衣皱了皱眉。
看来姬容好像临危不惧啊。
临危不惧，不为所动么？
那就去死吧。
顾血衣笑了笑，缓步走向姬容。
她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残忍。只见她抬起手，轻轻触碰着姬容的脖颈，温柔得仿佛抚摸情人的面颊。
她似乎已经看到了那条白皙的脖颈喷溅出血花。
想必一定很美，是她爱看的场景。
但下一刻，顾血衣的瞳孔却骤然紧缩。
因为她的手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阻碍，没能掐断那条纤细的脖颈，而是从披散的墨发间穿了过去。
另一边，姬容神情淡漠，扑进顾血衣的怀中，伸出手捧上了她的脸。
指骨纤长，掌心微凉。
顾血衣眯了眯眼，确实没想到她要杀姬容，而后者却对自己……
投怀送抱？
脖颈被剑锋划出一道血痕，但姬容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
她伸出手，抚摸着顾血衣的脸，微笑着问：“师妹，现在又是谁在抵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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