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沈渡从桌子上爬起来的时候，胸口的压痛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伏在桌案上的睡眠姿势让他肩膀和颈部的肌肉都格外酸痛。
温热的掌心贴在后颈，沈渡用力将头向后仰，拉伸后的肌肉变得没那么僵硬，就连大脑都跟着清醒许多。
想到罪魁祸首还霸占着他的卧室呼呼大睡，沈渡蹙起眉头，食指有节奏地叩击桌面，起身离开工作室。
披上外套，沈渡去早市买了双份的早餐。
回到家里将大大小小的袋子放在餐桌上，沈渡探头朝卧室的方向张望，紧闭的卧室门内静悄悄的，好像没什么声音的样子。
因为约了九点钟要送小猫去宠物救助站，沈渡抿唇思考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去敲门把裴昭叫起来。
“咚咚咚”
敲门声骤然响起，吓得正在床上撒泼打滚的裴昭一蹦三尺高。
不行！不能让沈渡发现！
望向整齐地叠在床脚的衣物，裴昭咬着衣服的一角，吃力地往床底下拖。
在门口敲了半天没有得到回应，沈渡轻轻拧动把手，将门推开一条缝隙。
房间里空空如也，除了杂乱的大床，就是站在床上支棱着一根电棍尾巴的小奶猫。
“走了？”沈渡推开门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裴昭的身影。
卧室依旧是昨晚的样子，只是床铺看起来有点沧桑，沈渡的睡衣脱在床上和被子搅和在一起，让人无法想象它昨晚的临时主人，对它做了什么。
裴昭惊慌的站在床上，看着沈渡一脸慈祥地朝自己走过来，单手托着肚皮轻松地把它揽进怀里。
头顶的灰毛被人一通揉搓，连带着尾巴都被沈渡撸了一把。
“怎么吓成这样？”看小奶猫浑身炸毛的样子，沈渡怀疑是不是裴昭睡相不好，翻身的时候把小奶猫给压住了。
心疼地揉揉怀里的小可怜，沈渡轻轻用食指戳了戳它的小脑袋。
“走吧，带你去找一个好人家。”
裴昭：？？？
裴昭根本来不及反应，或者说是以他羸弱的猫身，根本挣脱不开沈渡的掌心，眼睁睁地看着沈渡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把自己揣进怀里。
眼前陷入一片漆黑，裴昭挣扎着手脚并用的向上爬，尖利的指甲勾着羽绒服的内里向上攀登，顺着领子探出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头顶咚的撞在沈渡的下巴上。
抬头望向流畅的下颌线，裴昭有些呆愣，在他的记忆里，对沈渡的下巴印象格外深刻。
两个人的关系还没有闹僵的时候，裴昭简直是沈渡的小尾巴，只要能看到沈渡的地方，就一定会有裴昭的身影。
高中时期裴昭叛逆得无法无天，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小伎俩，和沈渡的同桌换了位置，拎着书包大摇大摆的坐在他旁边。
沈渡手里的中性笔在指尖上一圈圈地打转，午后的阳光打在脸上，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裴昭单手托腮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目光从饱满的额头，到高耸的鼻峰，最后落在凌厉的下颌线上，百看不厌。
每当这个时候，沈渡都会放下手中的中性笔，曲起食指用指节在裴昭的课本上敲击。
“上课不好好看书，看我做什么？”
沈渡说话时的表情淡淡的，眉头轻蹙在一起，严肃的样子不像是正处于青春期躁动的年纪。
“小爷乐意。”
裴昭示威的扬起下巴，扭过身子不再盯着沈渡看。
“老实一点。”
察觉到小奶猫想要往外钻，沈渡毫不留情地将它按回衣服里。
沈渡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回现实，裴昭气恼的翻了个白眼，蹬着腿儿倔强地往外爬。
室外的冷风恨不得把人骨头给吹散。
刚刚在屋子里时，裴昭还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和沈渡对着干，这会儿出了公寓大门，用不到沈渡自己动手，自觉地缩进羽绒服，垂着耳朵乖巧的蜷缩在胸口。
裴昭将自己蜷成一团缩在羽绒服里，嘟嘟囔囔的说道：太他娘的冷了！
“喵喵喵~”
裴昭：？？？
说出口的话，竟然自动转换成了猫叫声？！
沈渡听见猫叫，不由得微微勾起嘴角，将领口合拢得更严实一些，防止冷风顺着缝隙钻进去。
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裴昭被裹在羽绒服里一路颠簸，也不知道会被沈渡带去哪里。
比起去处，裴昭更担心的是，他什么时候才能变回正常人的模样，若是沈渡揣着他走在大街上，他突然变回一个光溜溜的人，和沈渡挤在一件羽绒服里
嘶——
大型社死现场！
想想那个让人血脉喷张的场面，裴昭只觉得胸口一阵窒息。
担心幻想的事情成真，裴昭揣着小爪子不敢再乱动。
按照宠物医院给的地址，沈渡抱着怀里的‘裴昭’，一路来到所谓的宠物救助站。
救助站的地址比较偏僻，叫了好几辆出租车才有一个师傅愿意载他。送到地方后因为拉不回客人，师傅还热心地问沈渡要不要回市内，如果停留的时间不长，他可以在这儿等等。
“麻烦司机师傅了。”沈渡不过是把小猫送进去，估计也用不上多长时间。
从车里出来，沈渡皱眉看着脚下混着雪水的土路，运动鞋的白色边缘陷在泥土里，看起来有些落魄。
宠物医院给的地址还算是详细，司机直接将车停在了救助站的门口。
原本他以为救助站建立在偏僻的地方，是因为需要场地宽敞，方便饲养猫猫狗狗，结果眼前只有这么一栋要塌不塌的小破楼。
要不是门口写着名字，沈渡还以为司机给他送错了地方。
抬头看着门口破破烂烂的牌匾上‘爱心宠物救助站’的几个字，沈渡犹豫着推开救助站的铁门。
年久失修的铁门上挂着斑驳的锈迹，只是向前推了一截，折页处便响起刺耳的吱嘎声。
铁门发出响动，破旧的小楼后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叫声。
裴昭趴在沈渡的胸口睡得正香，外界异常的响动激起了猫咪的优秀的警惕性。
裴昭已经不记得这是他今天第几次炸毛了。
感受到怀里弱小的身躯瑟瑟发抖，沈渡抬起手轻轻在羽绒服外侧安抚。
“不怕不怕，乖，摸摸毛吓不着，摸摸耳吓一会儿。”
一只手缩进衣服里面，安抚着受了惊吓的小猫咪‘裴昭’。
屋子里的人听见外面的动静，裹着外套走出来，离老远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沈渡，以为他是来领养小动物的，立刻喜滋滋地迎了上去。
“先生想领养猫还是狗？”男子冻得直搓手。
“我是来送养的。”沈渡摇头道。
目光落在沈渡鼓鼓囊囊的胸口上，男子瞬间明白了沈渡的来意，刚才还灿烂得跟一朵向日葵似的笑脸立刻变了模样，像是吃到了炒坏掉的瓜子。
“往我这儿送？猫还是狗？”
男子将袖筒对在一起，方便两只手互相取暖，斜着眼睛上下打量沈渡，语气透露着不友好。
“看你穿的一本正经的，没想到竟然想一出是一出，当初养的时候想什么了？”
在这个地方工作久了，这种事儿见得自然也比一般人多。
像是沈渡这种专程送来的还算好，有一些人干脆丢到大街上，不管不问。
“你误会了，”沈渡沉着脸对男子说道，“这只猫是我捡的。”
“嗯，送来时候都这么说。”男子的脸上挂着明目张胆的嫌弃。
唇片紧紧地抿在一起，沈渡懒得和他解释太多，越过男子径直走进救助站。
救助站的屋子内部并没有比外表好到哪儿去，古老的白色瓷钻许多都破碎掉落，空旷的屋子里插着电暖气，几间大大小小的屋子连门框都没有，仅用一片铁网充作围栏。
沈渡没养过小动物，认识的品种不太多，目光扫过一间间屋子，只见被救助的流浪狗兴奋地吐着舌头，扑腾着四肢在铁网前跳跃装出咣当咣当的声音，像是拼命展示自己的才艺，希望可以得到新主人的青睐。
“嘘，嘘，回去！”一个穿着桃红色羽绒服的女孩，放下手中正在搅拌不明物体的大铁盆，抄起一根长木棍不停敲打地面，试图制止这帮兴奋的小家伙。
“汪！”
“汪汪汪！”
狗子们更兴奋了。
“不好意思。”女孩羞涩地挠挠头，“被遗弃的小狗太多，我们两个照顾不过来，所以环境有些差。”
沈渡点头回应的同时，缩紧手指将胸口的小家伙护得更安全一些。
“你是来送养的？”女孩刚才在屋子时隐约有听见一些外面的对话。
沈渡有些犹豫。
一开始，他担心小家伙跟在自己身边会活不长，听了宠物医院的建议送来救助站，谁能想到这个救助站竟然如此寒酸。
而且这样恶劣的生活环境，根本不适合小奶猫的成长。
“你这都是狗吗？没有猫？”沈渡有些担心。
“猫比较小，只有几只在屋子里的笼子里，不能像狗这样关着，会跑。”女孩指着一间屋子说道。
沈渡站在原地，根本没有上前查看环境的想法，不用看他也能想象到有多恶劣。
院子里的男人推开门走进来，将外套脱下来搭在椅子上，接过女孩放在一边的铁门用力搅拌。
衣服里的裴昭一直竖着耳朵偷听他们的对话，这会儿终于明白了沈渡的意图，原来他是想把自己给送走。
想起前些日子偶然在丁子深手机里，看到沈渡朋友圈的视频时，裴昭一眼就被小家伙的模样给吸引。
视频里的小家伙一双黄褐色的眼睛透露着灵气，四脚朝天地被人揉搓肚皮，舒服得直打呼噜。
退出视频，裴昭这才看到视频上方搭配的文字。
-沈渡：捡到一个小家伙。
搞清楚状况后，裴昭兴奋的伸出爪子往外爬，说不定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离开沈渡，然后再慢慢研究变回人的方法。
锋利的指甲勾着衣服向上攀登，裴昭顺着衣领探出脑袋，头顶的小耳朵快速的抖了抖。
如果猫的表情可以像人一样丰富，那么女孩一定看见了裴昭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的样子。
“好漂亮的的小猫啊，”短暂的雀跃后，女孩的眼底留下的只有遗憾，“这么漂亮的小猫送到我养这可惜了。”
沈渡和她的想法差不多，奶猫年纪小，身上还带着伤，根本扛不住这里的环境。
“我不太会养宠物，也没什么信心能把他养大，我怕把他放在我手里会死的更快。”
修长的手指一下下地抚摸着‘裴昭’的头，柔软的触感让沈渡本就不坚定的信念变得更加动摇。
“我看你养的这不是挺好的吗？哪儿就那么脆弱了。”女孩逗弄着沈渡怀里的‘裴昭’。
“我以前养的那些都没有活过一个星期。”沈渡垂下头，对上‘裴昭’黄褐色的眸子。
“是不是买到星期狗了？有一些黑心狗贩给病狗打兴奋剂，买的时候活蹦乱跳的，回家以后就活不长。”
听见女孩的话，沈渡对小时候的事情依稀有些印象，却记得又不是那么深切，只记得每次送走一位小伙伴，都要大哭一场。
对比眼前的恶劣条件，很明显是选择沈渡更好一些。
偏偏那个人是他最讨厌的沈渡！
裴昭在心里嘟嘟囔囔的嘀咕半天，终于做足了自我建设，下定决心用软嫩的小爪子勾着沈渡的脖子往上爬，想要模仿他家的橘猫跟裴母撒娇时的样子。
沈渡被女孩劝说得内心挣扎，想要看看怀里的小奶猫，低下头的时候碰巧对上向上爬的‘裴昭’，温热的唇片擦过冰凉湿润的鼻尖，一人一猫登时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