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在酒精麻醉的借助下, 纪羡雨做了个短暂的梦。
他梦见在父母身体还健康的小时候——大年三十当天,太阳还没睡,爸爸就会提前下班, 而妈妈在门口厨房处理一堆在早市里买的卤制品。
虽然所谓的“过年菜”便宜, 分量不多, 但爸爸总会就着酒, 喝的酩酊大醉, 再拉着妈妈一起打牌, 因为人数不够,他也时常会被拽去。
明明他也不会玩,爸爸却招着手说不打紧, 学学就好。
纪羡雨的学习能力确实强, 输了两局, 就摸清楚规则, 接下来便把爸爸妈妈赢得笑出声来。
然后爸爸会逗他,问他想不想喝酒。
逼仄的小屋, 全家三口人,头上一颗蒙灰的昏黄灯泡,坐在由木架子和三层被褥随便搭建起来的床榻上,一张张扑克和小菜, 窗外别人家的鞭炮烟花, 和流进来的电视机吵闹声,就组建起了纪羡雨对春节的所有记忆。
他想爸爸妈妈了。
“陈叔,咱家扑克放哪了……普通打斗地主那种……我怎么只看见uno啊……噢噢,找到了……好,谢谢陈叔,春节快乐……”
纪羡雨在耳边听见霍非寒和人的对话声, 他睁开眼,深色的眸中染上若隐若现的水雾。
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坐在了单人沙发上,将蒙灰的扑克牌一张张放在桌面上,他摘掉优雅的皮质手套,露出漂亮到过分的手指,好以将如艺术品般的洗牌过程展示的一览无余。
他像是自说自话:“之前和姜瑞克那群狐朋狗友在一起玩的时候,学会的——小鱼,你真的没事吗?如果难受就和我说。”
纪羡雨没听清他的话,像在仔细辨别,过了会儿才晕乎乎摇摇头:“等下,我们总经理马上来……对不起。”
果然是醉糊涂了啊。
霍非寒把温水挪得近点,好方便他想喝的时候够得着。
原本他是不理解纪羡雨为什么想打扑克,但看他那么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祈求自己,霍非寒于心不忍才同意。
他说:“那打完一局,就乖乖去睡觉,好不好?”
纪羡雨这个人贼的很,他眯眼三十秒,再说:“五局。”
霍非寒:“……”
这家伙真的醉了吗。
“我没打过斗地主……看规则百科显示,是不是要有地主这个身份?”
“嗯,那你当地主吧。”
霍非寒觉得地主这个“压榨”气质还蛮符合自己,欣然同意,随后就按照规则,随机抽三张牌,再认真发牌,理牌。
他理牌的手法很不错,见纪羡雨还在磨磨蹭蹭地理牌,他就松了一口气。
跟一个醉鬼打牌,十分钟就能搞定吧,然后再送他上楼休息。
霍非寒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在心里打小九九。
他声音软绵绵的:“好了,你出牌吧。”
霍非寒甩了个最小的数字——3
然后纪羡雨把a给发了出来,霍非寒一看这牌,不理解,不应该先把最小的没用的单牌给清理掉吗,哦,对方是个醉鬼,自己较什么劲啊……
霍非寒想了想觉得没必要太认真,就按照自己的节奏打,眼看自己还剩两张q和a,马上就要迎来人生第一盘斗地主胜利的时候。
一声不吭的纪羡雨,反手甩出一排的飞机、炸弹和顺子。
霍非寒输了:“……”
这几张金光闪闪的大牌躺在桌子上,犹如在说:
打倒万恶的“资本主义”!he-tui!
霍非寒不死心,他觉得自己怎么可能败给了一个醉醺醺的醉鬼呢?!出师不利,一定是手气不行。
接着他扯了扯领带,提高百倍的精神,和纪羡雨打起牌来。
刚开始他还能保持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但到连输三局,他开始自闭了,纪羡雨是真醉还是假醉?或者还是自己真没有打牌的天赋?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因为有前车之鉴,霍非寒摸清楚了纪羡雨的出牌套路,在第四局的时候就看上谨慎而为之。
光是纪羡雨打了个数字小的三带一,他都能沉思半天。
还好醉鬼的耐心比较好,没催他。
该怎么打呢……
男人思考的很认真,犹如面对风云莫测的商场走势般仔细。他身姿拔立出众,完美如艺术品的身材被包裹在严丝合缝的冷酷西装下。
他五官深邃,侧颜优越,与生俱来的吸引力导致他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人的目光。
直到注意到一丝不对劲,霍非寒顿时一愣——便见纪羡雨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哭了起来。
他像遇见什么难过的事,泪水晶莹连绵,像忽然掉了线的珠子,不断从眼中夺眶而出。
面颊和耳尖都有漂浮着极其分明的绯色,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情绪悲哀带来的还是酒劲。
霍非寒一僵,断了思绪:“你怎么了……我打得确实不好,但你也不要难过啊。”
他以为是自己打的太菜,惹人不开心了,放下手中的牌,起身去拿餐巾纸就想给人擦眼泪。
纪羡雨却不说话,他哭得很小声,两只手不停地贴在脸上拭泪。
看他这样,比嘶声竭里还要难过,霍非寒有些慌张,手足无措:“小鱼,你怎么了,是酒喝的太难受了吗?不要哭了好不好,我给你擦擦眼泪……小鱼。”
听见有人在叫他,像被包裹在悲伤情绪之中的纪羡雨才恍然抬起头。
他目光呆滞望着对方,神情悲凄,眼泪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往外流。
酸涩感让他眼眸蒙住水光,眼尾忍不住想下压。
情绪爆发的突然,霍非寒不想让他再哭了,用被压成一小角的纸巾,轻轻在他眼下擦拭着,生怕自己力气重又把人惹哭。
他动作轻柔,比对待宝物还要小心翼翼,纪羡雨也似乎想表示自己没有难过,想咧出个笑来,反而哭得更惨了。
“对不起,我也不想哭的……可是眼泪它真的控制不住,对不起……”
他鼻尖晶莹通红,声音嘶哑,哪怕难过到了极致还是不希望影响到霍非寒。
霍非寒是个称职的陪伴者,他用指腹划过他的眼尾,试图把泪水抹去,但最后却落在了自己的衣服上,因为纪羡雨抱住了他。
他像只大海上,漂泊许久的船,摇摇晃晃,终日不见岛屿,看见霍非寒就像看见救命稻草,死死地抱住他,寻求港湾的庇护。
“没关系,不用对不起。”
纪羡雨已经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了——妈妈走的那天他和爸爸都没哭,就连爸爸出车祸死的时候,他付不起下葬费,也依旧没哭,一滴泪水都没流过。
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只是纪羡雨到大城市里打工了,而爸爸妈妈还在老家生活着。
但春节,一家团圆的日子,他还是无法欺骗自己,所以他做梦了,他祈求霍非寒让他陪自己打扑克,就好像父母还在身边。
或许睡一觉,能回到小时候呢。
……
他去年成年的生日并不孤独,从工地下班回来的爸爸,累到骨头散架,还是在晚上发了一条讯息:
祝小鱼生日快乐,每天都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虽然爸爸今年不能陪你了,但是明年的时候一定会赚到钱,带你去外面旅游好不好?
爸爸也知道纪羡雨不是小孩了,但对这种缥缈的远方,他还是会说:好,明年就去最南方的城市吧,那里没有雪。
爸爸:还要看烟花。
他们生前没有微信,纪羡雨那时候也没智能手机,来不及拍下一张完整的照片或者视频来留念。
他以为自己能铭记于心,但时间推移,他们的样子越来越模糊了。
模糊到只有一个轮廓。
——如果这里不是小说的世界,不用铺垫自己狗屁的悲惨身世,爸爸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回到现实中,霍非寒依旧不会安慰人,他只能轻轻的,不断的安抚着纪羡雨的后背。
柔声哄着:“不要难过了……有我在。”
热泪滚烫,酒气缠绕,纪羡雨紧紧抱着他的后脖颈,只有这样他才知道自己没被抛弃,不孤单。
但如果,这一切也不属于他呢?
霍非寒喜欢的不是自己,自己也只是一个投影呢。
他将手臂收的更紧,眸光潋滟,声音嘶哑干涩地说:“你能不能一直喜欢我,不要离开我——我也很喜欢你,很爱很爱你。”
没得到回复。
“求求你了…喜欢我吧,不要离开我……”
“……不哭了。”
隔天,纪羡雨今天的生物钟难得不管用,到了十点他才起来。
他纳闷,昨晚自己喝了很多吗?怎么全身上下都是酒气,还一股子有气无力的累。
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了。
对于断片的记忆,纪羡雨没去多想,他在独立淋浴室洗了个神清气爽的澡后再下楼,就在厨房看见忙忙碌碌的霍非寒。
因为别墅里的工作人员全回老家过年,身为拥有厨师资格证的霍非寒当然当仁不让,肩负起烹饪今晚年夜饭的责任。
纪羡雨:“早上好啊。”
霍非寒很奇怪,一看见人来了,神情像是如临大敌,变得严肃无比,语气也是邦邦硬:“早上好。”
奇怪。
纪羡雨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喉结在落地窗投射进来的阳光下上下攒动。
喝完,他就感觉缓过劲,走上前问:“需要我帮你打下手吗?”
霍非寒撩起袖子,露出紧绷的手部线条,跟机器人似的摇头:“不用,你先去吃早饭吧,昨晚的外卖还有醒酒汤,我放在微波炉里,已经热好了。”
“哦好,谢谢。”
霍非寒到底怎么了……
哦对了,酒,难不成是和昨晚那瓶白酒有关?这么一想,在支离破碎的记忆中,他似乎想起自己喝醉了,还曾当着霍非寒的面,把剩下的白酒一口气喝完。
对方似乎还说了什么很贵之类的话。
霍非寒没有酗酒抽烟的坏习惯,顶多小酌怡情,喝的也都是红酒,那这白酒……难不成是霍远的?
抱着特意给自己煮的喝酒汤,他站在料理台的对面,问道:“那个霍先生,我昨晚是不是把霍叔叔的白酒都给喝完了?”
霍非寒闷闷“嗯”了下。
喝酒误事。
“那……多少钱?”
“…………”
纪羡雨知道自己做错事了,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但肯定得先把那钱给还上。
“不用还,那瓶酒是我拆开,才不小心让宋星当成是水送给你的——放心,我爸还有好几瓶,不会骂你的。”
不知道什么缘故,霍非寒说话有点磕磕巴巴,手上的动作也有点不对劲,全程下来都没和纪羡雨对视过半秒。
他半信半疑:“真的吗?——那麻烦你了。如果真的需要赔偿,就和我说。”
“好我…我知道了。”
揣着奇怪的心思,纪羡雨只能坐回位置上喝汤和吃早饭,也就没注意到厨房里忙里忙外的那个身影沮丧的心情。
昨晚果然是喝醉了吗,连说的话都忘记了qaq
霍非寒“恶狠狠”地剁了刀大前天空运过来的西冷牛排。
虽然他有些沮丧,但想到昨晚纪羡雨在自己耳边呢喃的动情告白,霍非寒忽然就又有了底气。
以前他不确定纪羡雨对自己的心意如何,但至少现在好歹知道了啊。
他也喜欢自己!!
只不过缺了把火,缺把他们两个人能面对面沟通,互相通心意的火。
(▽)
就是……他昨天晚上干嘛哭了啊?是因为以为自己不会一直喜欢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坐电脑两小时,码字三千七(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