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转机
沈沉被医生推到门外, 门挨着鼻尖关上,这样一扇薄薄的门把她和她的星星隔开。
之后会发生什么,她忽然发现浑身的冰凉, 忽然想起刚才怀里那人的冰凉。
会不会一直这样,冷冰冰的, 她感觉到白炽灯光的冷漠, 没有一点温度,新春的烟花最近每晚都在放,医院里的人很少能感受到其中的喜悦。
特别是现在, 她站在手术室门口,那种无能为力的自恼,为什么还不够强。
她只是想要保护好她的星星, 就像星星从前那样保护她。
走廊里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脑袋里空荡荡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这么坐着,冷静下来,慢慢地想应该怎么办。
如果
她不敢去想很多很多种悲伤结尾的如果。
最近星星看了很多喜剧片, 多是圆满的结局, 向着更美好的未知前途。
捧腹笑之时, 她有没有想到自己,然后忽然感觉很悲伤。
那些引人发笑的片段, 这时候回想起来,早已经披上了讽刺的色彩。
她低头看见自己那双手, 沾着星星的血, 那么红那么刺眼。
沈沉这二十三年,快要二十四,从来没有遇见过像现在这样让她害怕的情况。
害怕到头脑无比冷静, 表面的冷静,内里塞满慌乱与愚昧虔诚的祈祷。
她向曾经并不信奉的神明,祈祷无力的愿望。
此时才明白,简单的“平安”两个字,压着无比的重量,那么远那么远,在柔和的光里,就像天边无法触碰的云。
身上同样沾了血的护士推开门匆匆往外寻找,看到沈沉便朝她走去,手里拿着两份同意书。
靠近电梯的方向,比她快一步来了一队警察,穿着黑色的警服,神色严肃,不是平常见到的那种调解纠纷的警察。
护士停住脚步,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警察先和沈沉搭上话,当时她正低着头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想她的星星,心乱如麻。
为首的警察很年轻,颇为倨傲地拍拍她的肩,从上往下高高在上地俯视着。
沈沉没搭理他,眉头皱在一起,这是她唯一的表情变化。
“喂。”另一边的年轻警察伸手拉她的肩膀,把她弓着的背扒到一边,“叫你呢。”
还是没反应,一旁的护士感觉不太对劲,她在急救室待的时间长,对生或死还有一些其他危险的气氛感知敏锐。
她本能地感觉到沈沉的怒气,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转而发泄地击碎岩石的怒气。
不知是谁伸手推了沈沉一把,沉默的野兽忽然暴起,把那人死死压在墙上,盛怒之下收敛的信息素倾涌而出,顶尖的alpha,压得所有人难以呼吸。
“滚。”
本能的反应,几个呼吸间,一群人落荒而逃,全然忘了来此的最初目的。
护士是个beta,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只看到手术室里那小姑娘的alpha,胆包天地对着警察吼了句“滚”。
然后整个走廊重新空荡荡起来,影子拉得长长的,只有她和沈沉两人。
静得可怕,她捏着两张薄薄的纸,下意识地不敢说话。
是沈沉先开的口,冷冰冰的,但可以听出语气里压制怒意的努力,可惜很失败。
“什么事?”
她望过来,护士这才发现,那双冷漠眼睛里潜藏至深的无措。
很年轻的alpha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omega正在里面,躺在产床上生死未卜。
护士咽了咽唾沫,后知后觉发现嗓子的干涩,她今年二十七,自认为很年轻,在父母的眼里也是这样,永远是值得疼爱的长不的小孩。
今晚对上二十三岁的沈沉,忽然发现,自己或许真是一个永远长不的小孩,太多太多庇护,落在现世许多人身上,独独避开眼前的alpha,和她的omega。
“这里有两份同意书,您看看,医生应该和您说过,没有问题的话麻烦签下字。”
好奇怪,为什么会用敬称,以前从来没这么说过话。
沈沉接过同意书看得很认真,敛起各种各样的情绪,目光顺着字往下移,如果忽视掉颤抖的那双手,可以算是很平静。
“会有危险吗?”她的声音也抖得厉害。
毫无意义的一个问题,就连她自己也这么认为,答案分明白纸黑字写在纸上,很危险,所以需要签字。
“我们会尽力的,请您放心。”
护士拿着签好字同意书进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沈沉坐会椅子上,沉默地低头低着脚下的瓷砖。
洁白的瓷砖,几个小时前保洁阿姨刚拖过,一尘不染地倒映出同样一尘不染的天花板。
医院总是追求一尘不染,护士莫名其妙想到了这里,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恍恍惚惚消好了毒,同意书放在门口,加紧脚步进手术室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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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警察走到医院门口才终于发现不对劲,他们明明是来带沈沉去审讯的,迷迷糊糊的却被耍了一通。
回到急救室门口,她人依旧坐在那里,即使听见了脚步声,也不愿意分神抬起头。
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两小时前和沈封有关的那件案子。
领头的警察总算明白,临出发前警局前辈们眼神中明晃晃怜悯的原因。
如此明显的压制,加上他们这队里全是新来的年轻人,多数人心里免不了打起退堂鼓。
正在犹豫时,某个莽撞的年轻人不小心踢到边上的金属手推车,咣的一声,几乎要刺破天际。
沈沉忽的抬头,与领头人对视。
好不容易冷静了些,她总算问了句“什么事?”
好像老总问新来的小秘书,“今天有没有什么事,没有就滚别来烦我”。
其实是有事的。
沈封晚饭食物中毒,很厉害的毒,幸亏发现得及时,拉去医院抢救,命保住了,残余毒素伤了神经,人傻了,智力差不多是普通的三岁小孩,自然无法管理家族企业。
作为唯一一个不久前和沈封独处过的人,又依旧是名义上的继承人,沈沉自然是第一怀疑对象。
年轻的警察不懂其中弯弯绕绕,听人这么一说就带队来抓人。
押回去问一问也好,问出个所以然来,也算立功。
只是他不知道,这类行为,相当于第一时间为沈沉送上情报。
然而今晚不行,今晚沈沉没有任何多余精力分给除了慕星以外的其他人。
她要一直等在这里,等着星星平安出来。
这是一个很愚蠢的决定,按照最好的方式,她应该离开这里,去警局,去公司,去处理浪涛般涌来的转机,趁这次机会一举压过沈封和沈封那一/党人。
这么好的机会,错过这一次,将来可能再也没有了。
况且耳边这不懂事的年轻小孩,一直叨叨,又不敢真动手,快要逼走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理智。
她有很多办法,让眼前这群小孩碰一鼻子灰,然后灰溜溜地离开。
但在她施行这个想法之前,又有新的人闯入。
“沈沉。”
慕予的声音听起来也很紧张,她一开始是要来找沈沉的,走在半路上听说慕星进了手术室正在抢救,本还缜密的心思,天衣无缝的布局一下乱了套。
就像不小心打翻了棋盘,她现在就是那盘翻落在地上的棋,除了手术室里的慕星,什么都放不进脑袋。
她站在手术室门口,抬头望见鲜红色的灯,熟悉的三个字,加粗宋体的“手术中”,就和她想象的一模一样,许欣孤独地躺在产床上,平静地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流失。
二十年后,和她想象的一样。
“沈沉,你得和他们走。”她长舒一口气,转过身认真地说,“你得去为星星和星星的孩子争取更好的生活。”
她仅存的清醒叫她这么做,应该这么做,好不容易创造的机会,独独没有预见今晚星星会忽然发生意外。
沈沉必须照她说的这么做,她们其实都心知肚明,但是目光触及手术室顶上那盏红灯,红光晕染一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熄灭,然后星星被推出来,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状态。
不管怎么样,沈沉不想错过,好的坏的结局,她都想陪着星星度过。
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如果这时候能像个懦夫,就这么一直坐在这里,放空思绪,什么都不用想。
她没有动作,是对慕予的无声回答。
其实慕予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劝下去,换作是她,如果急救室里躺着的是许欣,还没有离开的许欣,她概也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
“小沉。”慕予还没来几分钟,又有人从走道那边走了过来,是慕松,急匆匆的模样,概刚从床上爬起来,“你听说了没,那个沈”
他愣在“抢救中”的红灯下,“这是怎么怎么了?”
没人回应,不过猜得出来,是他的女,他一直到现在也不愿意承认的女在里面。
他打听过,慕星的身体很差,孩子不可能怀到足月,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好像才七个多月。
这样的小孩,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小沉。”他这次张口说的内容和慕予最初说的一样,无非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一定要抓住,快,和我一起去警局。”
可是在抢救室里面的明明是他的女,他为什么一点也不关心。
沈沉沉默地抬眼看他一眼,洞悉一切一般,仿佛看到了他的内心,把金钱利益捧到最高处,亲情已然成为人生路上低廉的工具。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不是断得规规矩矩(骄傲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