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第二天早上，潘文绍夫妇准时拜访。
潘文绍今年三十出头，正当壮年却双目浑浊，体态虚浮。他的妻子蒋丽倒是出人意料的漂亮，打扮摩登，喷洒着浅淡的香水，只是举止略显局促，眉眼也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怯懦。
徐青栀想起之前看的新闻报道，蒋丽曾是影视学校的校花，潘文绍一见钟情，不顾家人反对将其娶回家。
只是冲动过后，蒋丽的美貌没有让潘文绍学会忠诚，而潘文绍很快对蒋丽情爱松弛，不断被爆出出轨的花边新闻。
潘文绍坐在会客室，蒋丽在旁边站着。
谢临看向潘文绍，“要的文件带了吗？”
“当然带了。”潘文绍瞟了眼蒋丽，蒋丽立马从皮包里拿出两个透明文件袋，潘文绍一扬下巴，“这是天麟开的发/票和房地产过户手续复印件，和解协议和商铺登记证的原件也在——还有些我叫不上名字，杂七杂八的文件都在。”
谢临打开文件袋，认真清点里面的材料。
随后蒋丽便被潘文绍赶了出去。
临走前，徐青栀闻到一股浅淡的花香，是铃兰花的味道。
“给我解决掉这个官司。”
潘文绍扫了眼徐青栀，又打量四周，双腿交叠，翘到椅子上，“钱一分钱也不会少，办好了还有赏。”
谢临突然停手，哼笑一声。
徐青栀直觉谢临要放大。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的衣服，包括裤腰的皮带，即使保养得当，也都是kenza前年的旧款。”谢临盯着潘文绍，面无表情，“而在之前的会面中我也强调过，我不需要毫无意义的承诺，也没有恭维他人的习惯。”
接着，谢临扫了一眼徐青栀的方向，声音平淡，“虽然我注意到你在过去五分钟看了她四次，但我还是要说明，她只是我的仆人，你根本无需在意她的看法。”
“……”
等等，这是什么神展开！！
她怎么突然变成谢临的“仆人”了？！
好在徐青栀反应迅速，立马站起来向潘文绍伸手，“你好，我是谢律师的助理，徐青栀。您可以叫我青栀。”
“哦，哦，好的。”潘文绍忙回握了一下，神色十分尴尬。
“如果你们没有意见，我们可以谈正事了。”谢临虽然是在征询众人意见，但已经打开了资料。
“当然没有，谢律师您开始吧。”
小心思被点破，潘文绍鬓角冒出冷汗，再也不敢摆谱装阔。
“根据你与对方签署的《和解协议》，约定用十套商铺冲抵全部债券，而对方已向你出具了清偿证明书，内容与协议约定一致。”
谢临翻看资料，神色专注。
“对啊，这还用你强调吗？现在的问题不是在于和解协议，而是他们反悔了！”潘文绍嚷嚷道。
徐青栀有些惊讶，没想到潘文绍真的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她温和解释道，“潘先生，谢律的意思是，根据和解协议的约定，您只有协助对方办理房屋过户的义务，而在您完全履行义务的情况下，案件本就应当终结。”
“是吗？”潘文绍扬眉，明显不信，“可是对方已经向法院上诉，要反咬我一口啊！”
“对方申请恢复执行，但没有退还接收的相关证照，包括十套商铺的不动产，反而向法院主张根据发/票金额进行扣减后再执行，也就是偿还剩余的一千万工程款，是没有法律依据的，明白吗？”
谢临耐着性子解释。
看着潘文绍想发脾气又有些无从下手的表情，徐青栀忙道，“这个意思就是说，虽然对方想要反悔，但他们办理不动产登记、拒绝退还商铺的系列行为，恰好表明其接受并履行了和解协议。也就是说，对方的主张从根本就是有悖逻辑的。”
说完，徐青栀和谢临对视一眼，对两人的默契配合，都觉得有些怪异。
潘文绍思考片刻，最终不耐烦道，“行吧。反正这件事听你们的，我一分钱都不会给对方的。”
……
会谈进行到尾声，徐青栀出去准备茶水。
蒋丽站在门口，看见徐青栀后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蒋小姐。”徐青栀嗅到蒋丽身上的铃兰花香，报以微笑。
“徐律师——”在徐青栀端着茶水准备离开时，蒋丽突然道，“请问我先生没有说想要向对方出售公司的想法吧？”
“什么？”徐青栀十分惊讶，“盛业不是潘老先生留给潘先生的家族企业吗？”
蒋丽叹了口气，美丽的脸庞浮现一层哀愁，“盛业一直在亏损，文绍很久以前就想卖掉公司了。恰好天麟那边有收购意向，好像向文绍许诺了一些东西，但不知道文绍哪里惹到了他们，弄成现在这副样子，我也不太懂。”
徐青栀叹为观止，潘文绍简直就是“败家子”成精，还能主动往对方的圈套里跳。
“蒋小姐，您不用过于担心。”徐青栀安慰道，“要相信我们律师的专业能力。”
“谢谢你。”蒋丽淡淡一笑。
-
送走潘文绍夫妇正好过了食堂饭点。
郑然极力推荐，说园区里开了一家网红面馆，味道很不错，生意特别好。
于是简单整理好材料后，徐青栀决定独自去吃面。
面馆生意果然十分火爆，即使过了饭点，点餐处还排着一串长队。
快排到徐青栀时，谢临突然掀开门帘，一个人走进来。
“老板！”徐青栀激动道，“你快过来点单，我去占座！”
这家网红面馆不仅点单要排队，取餐后还要抢位置，徐青栀早就瞄准了一个两人空位。
听见徐青栀的召唤，谢临果然大踏步走过来，插到徐青栀排的位置前。
“我要招牌牛肉面，小份，不要辣椒。”
徐青栀抬头看向点餐牌，念完后朝谢临一笑，“谢谢老板，我在那边给你占位置。”
谢临看了眼徐青栀，有些奇怪，但最终只是点头，“好的。”
等了十分钟，谢临终于端着餐盘出现。
徐青栀探头一看，发现餐盘上只放了一碗面，“老板，我的呢？”
“哦，”谢临顿了片刻，“我忘了。”
“……”
一瞬间，徐青栀的表情很精彩。
“不过看到你坐在这里的时候，我想起来了。”谢临轻咳一声。
“……”
“因为还没有人敢和我一起吃饭，再加上习惯被人献殷勤，所以我忘了。”谢临看着徐青栀，拧眉，“有意见吗？”
“……”
“没有没有。”
徐青栀起身，认命去重新排队。
重新排队时，徐青栀后知后觉有些尴尬，她光顾着排队抢位，完全没意识到对方是谢临。
毕竟谢临已经修行到一定境界，她等凡人早已不配与其瞻仰——尤其是谢临可以对着客户理直气壮说出，她是他的“仆人”……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徐青栀回头，是大学羽毛社团的球友，两人关系不错，经常在一起打球。
朋友惊喜道，“我就说，背影看着特别像你。青栀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在附近律所上班。”徐青栀笑了下。
“对哦，你是学法律的。”朋友恍然，“正好我家亲戚被人欠了十几万，正准备找人打官司呢，正好青栀你能帮我亲戚打官司！”
徐青栀有些尴尬，“呃——我现在是实习助理，还不是独立律师。不过我能给你推荐一些不错的优质律师。”
“可是骏合的律师太贵了，我亲戚就是追回十几万的欠款，根本请不起啊。”朋友为难道。
“那可以先去申请法律援助进行咨询？”
“青栀，你是不是跟我见外了？”朋友皱眉，“这么点钱的案子，对于你来讲不应该很容易吗？我们可是大学四年的朋友啊！”
“……”
徐青栀扶额，努力斟酌着语气。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嘲讽力十足的声音。
“这位女士，您没事吧？”
“啊？”朋友看着谢临高大的身影接近，没反应过来。
谢临手里捏着一块纸巾，优雅地擦拭嘴角，声音却十分欠打，“看着您衣冠楚楚的，想不到这么喜欢道德绑架啊。”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道德绑架了？！”朋友果然愤怒了，“先不说青栀是我的好朋友，她是一名律师！做律师的不是最有正义感吗？不是一直在追求公平正义吗！”
“呵呵。”谢临嘲讽一笑，十分嫌弃，“谈这个就没意思了，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
“等等，”朋友瞪着谢临，反应过来，“你是谁啊？”
“徐青栀目前是我的仆人。”谢临瞟了朋友一眼，高傲道，“而我是她的主人。”
“……”
徐青栀觉得自己多年风评毁于一旦，忙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老板，我现在是他的助理。”
然而朋友已经被谢临的语气彻底激怒，“那我们聊天，关你屁事哦！”
“啧。”谢临看了女生一眼，语气怜悯，“如果你的观察力能像你无知的勇气一样，那么我还挺欣赏你的。”
“什么意思？”
“当你们谈话时，一分钟内你的好朋友徐青栀已经完成了耸肩、抱臂、变换站姿和高频率眨眼。”谢临直白道，“这些都是标准的防御性动作，她很明显已经打算拒绝你那极为可笑的请求。”
说完，谢临又指着徐青栀，理直气壮道，“不信你问她啊！”
“青栀，他说得是真的吗？”女生愤怒看向徐青栀，“你真的不想帮我？”
徐青栀犹豫开口，“雯雯，是这样……”
朋友打断徐青栀的解释，直接被气跑了。
徐青栀瞬间有些头疼。
“还有你。”谢临看向徐青栀，冷漠道，“我倒是不指望你能学习我的优秀品质，但请不要拉低骏合的格调——我们是不会接这种标的小于五十万元的劣质案源的。”
“……”
“请问是什么优秀品质？”徐青栀咬牙。
“难道你不认为，刚刚我维护了律师同行抵制客户白嫖风气的公平正义吗？”
“……”
“对了，虽然五分钟前就想提醒，但因为在和你的朋友辩论，无暇分心。”
“……？”
“刚才大屏幕叫了你的号，但你没有听见。”
“……”
“最后提醒，郑然推荐的这家面馆味道一般，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
看着谢临施施然离去的背影，徐青栀缓缓捂住胸口，觉得自己快要毒发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