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四大通令
玄天第13纪(圣心纪),第98年,十一月初八,阴。
我叫采歌雅,仙禽界仅次于凤族的鸾族三公主,这一代鸾族十三个姊妹中唯一的一只鸾。
你要问十三个鸾族姊妹中只我一只鸾是什么意思?数万年前,上古神鸟朱雀与青乌参与上元神魔之战,立功至伟,受封百羽仙境凤凰二神。后却不知为何被诸神所忌,凤虽被尊为仙禽皇族,但被迫与仙禽各望族通婚,产下子嗣多为异类,法力修为难有所成,夭折者居多。而凰更被贬为仙禽界至末,几近灭族。
至此,仙禽界各族再不复当初上古之神通,只能隅居于百羽仙境自行修练,不再插手三界诸事。
仙禽界当代王后翊光纯是我父亲异母所出的妹妹,本也是姓采歌,后过继叔父孔雀族,改姓翊光。
自我懂事起,就常听父王们开玩笑说,将来我是要嫁给纯姑姑的儿子,凤族的七公子慕吐锦翼的。
他可是凤族这一万年来,唯一的一只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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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啸天终于叹了口气,上前道:“姑娘,你想必是认错人了。”
“我认错?---我会认错!”叶雪梅双睫跃动呼吸促乱,声音颤抖着惨笑道:“是啊,我是认错了!你不是他----你已不是他了----”她声音突转凄凉,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喃喃道:
“上天真是不公平!小灰鹭只在你檐栏下养了十七天的伤,就能在你身边陪伴你十七年,而我从小和你一块儿长大,到头来,你却不记得我!不记得我----”
她怆然侧睨一脸怔愣的杜圣心,冰冷的泪珠在划落的刹那已然凝结。
“如今我什么都不计较了------不管你怎般待过我,我都不计较了-----我只要你跟我回去,不要让我天天夜夜想你恨你,却见不到你!”
她几近绝望地冲着杜圣心撕心裂肺地呼唤,可看见映在他漠然双瞳中自己狼狈的脸,终又笑了。
现在,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个疯子。——是的,这个人,已经不是他了。他是如此潇洒地抛弃了他们之间的过去,还有那一段,或许只有她一个人追忆的情份-------
“也罢!你对我薄情负义在先,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你们!——-”她突地长手返指杜圣心,朝身后群客狂叫道:“姑娘我改变主意了!今天,谁能替我杀了他,我就陪他睡觉!做他的女人!”
这位高贵的女王已经失去了理智,所有尊范所有矜持,都被她弃如敝履。
杜圣心眉心急皱,满心不堪的荒唐,龙啸天也不禁动容。
厅上众客更是惊诧怔愕,这一切太过突兀,谁也不敢确信她说的是不是疯话。
雄氏兄弟煞是有趣地打量着杜龙二人。
他们相信,叶雪梅绝不是疯子,她说了一个凄惨至极的故事,这故事中应该有杜圣心的存在,却不知为何被他忘却。
“杀了他!”堂中不知是谁高呼了声,立时间迷惘中惊醒的人众齐声呐喊潮水般奔涌上来。
左蒙凝早不久耐,身势拔起一个剪云步赶超上来,三指成勾直抓杜圣心肩颊。
杜圣心也不回头,右肩望后回沉,“喀”的一声右蒙凝右手拇指根部剧痛暴起,杜圣心已游鱼般脱了开去。那一边焦躁的雄天纵见群客已动,左蒙凝又“占了先机”,大喝一声扑击上来。方纵到半空,被龙啸天一掌截下,连番攻势,逼得他连退三步。
他叫骂着回首来看,却见兄长兀自紧盯着满目萧杀的叶雪梅稳坐不动,心中不由暗叫失策,忙收敛心神随兄长守柱待兔。
左蒙凝右手拇指脱臼,正当着恼,杜圣心却再无回顾,挥起右臂望厅门就是一掌!
剧震中身侧桌椅、四扇厅门轰然崩碎,木片断屑镖箭般乱飞,冲到近前的几人惨叫连声掀翻在地,脸上身上插满了长短不一的尖木!
门户已开,左蒙凝怆然间顾不得右手掌缘剧痛又一掌向杜圣心后背大椎要穴补出,斜刺里切来一只粗厚大掌,生生将他右臂振回。
“手指已经断了,手臂也不想要了?”正是龙啸天到来“解救”。
左蒙凝却不承情,转而将满腹怨毒倾泻到他身上。臂肘反挺左手龙影鞭横扫他胸口,龙啸天撤掌迂回闪展避开,却是不屑与他纠缠。
几与同时,厅门外涌来如潮人声,一大群打扮怪异的江湖客横冲直撞扑杀进来,声声喊着:“杜圣心!龙啸天!快快出来受死!”
厅内众客方避过杜圣心的碎木大阵,见来人也似寻杜龙二人晦气,误以为是赶来与他们争抢花魁的;而那邦江湖客乍见到杜龙二人混迹于这花花红粉的鼎沸人潮,意恐他二人寻得了帮手助阵。两邦人马竟二话不说,稀里糊涂冲杀起来。
宫殿般宽敞的堂厅被转瞬挤满,场面极度混乱!
刀枪拳脚中,一条白影清啸一声腾身而起,点踏着众人肩角刃尖,疾冲向漆漆长空。
雄天恨追望那远去白影双瞳紧缩,暗暗骂道:“好个刁滑的杜圣心!”
“慕吐锦翼!你给我回来!”雄天恨分心之际,冷不防左肩一沉,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只落了他一肩香尘。心中一凛口中喝道:“快追!”
“是杜圣心!”
“快追!”门内外群豪这才恍然回神,齐声大叫蜂涌着追赶,奈何妩烟楼这门廊太过“精致”,数百条大汉挤作一团,狼奔豕突狂挣怒拥,只挤得门框岌岌可危!
蓦地,又一条黑影腾身而起,三五丈外电光火石间扯住了叶雪梅风衣一角急力下堕,硬生生将她拽下地来。
“大胆!”叶雪梅惊怒并发,反转手中琵琶照那人罩门拍下。琵琶顶柄紫光乍现,一柄紫青长剑崩碎了玉骨琵琶,凌空斩下。
“好剑!”叶雪梅双足尚未着地,便听叮地一声,一青衣男子横着一柄青铜宝剑,似笑非笑地架格住她这雷霆一击。
两剑相交,竟隐隐互相吸引,嗡嗡龙吟,生灵活物般轻颤不止,似要挣脱掌握,相亲一番。
叶雪梅不由自主踏上一步,一望之下失声低喝:“断肠夕阳?----怎会在你手上?”
“夕阳哥哥,快截住她!”未及上官回答,又一个粉雕玉琢的年轻公子追奔上来,呼呼娇喘。
叶雪梅咦了一声,挺剑错劈开去,立目瞪视他二人:“两个小小妖胚,是什么东西?还不快给我让开!”
“嗨~彼此彼此!你既能一眼认出我们是小小妖胚,想必也是同类!你倒先来说说,你是个什么东西?”欧阳莲卿学效她的骄横模样,挑眉逗戏她道。
叶雪梅见早没了杜圣心踪影,身后群豪又追击愈近,心中焦躁,向上官夕阳道:“断肠夕阳既能事你为主,我也就不与你计较了。不管你们是什么,快快给我让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又一剑向他眉心削来,剑气凛辣,激得四下土石分飞。
上官夕阳微微扬眉,断肠剑轻轻一拨将她来剑荡开,剑尖疾抖,反逼向她如花面庞,吓得她方寸大乱一连番地手忙脚乱。
“武功不怎样啊,不如不用!”上官夕阳收招后跃,啧啧笑叹。叶雪梅又羞又恨,狠瞪了他一眼,大袖飘展,消失在长空夜幕。
“为什么放她走,你没听见刚才她叫那人什么来着?”欧阳莲卿跺足道。
“慕吐锦翼,我们少主的本名。”上官夕阳信然道:“她手上拿的是紫鸾剑,如果我猜得不错,她应该就是百羽仙境洛霞庄的紫鸾公主采歌雅。”
“猜到了还放她走!”
“放心吧,没有我们少主标记的天雩印,任何人在玄天界待久了都会被销去法力变成普通生魂,她不敢呆太久的。就算杜圣心真是我们少主托世,她也不会将他怎样。”
“还不怎样?你忘了当年在羽华殿的事啦?我们少主当众给紫鸾公主难堪,她为此闭关五百多年修练天雩玄诫,这次一定是报仇来了!”
“唉----那又如何。”上官夕阳怅望夜空:“锦翼已去,一去已千年。就算有再大的恨,也早叫思念冲淡了。你没听见她刚才是叫他‘回来’吗,这就表示,她其实已经不恨少主了。”
“嗯~这倒也是!”欧阳莲卿若有所思地点头:“紫鸾公主对咱少主,那可真不是一般的痴情呢!”
“上官夕阳,欧阳莲卿,又是你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上官夕阳哂笑着仰头,懒得回头也听出是雄天恨等到人到了。
“啊———夕阳哥哥,你说,有一个家伙呢,别人在紧要关头撤回内力保住了他全身功力,可他却还要将那人赶尽杀绝,这样的家伙,是不是叫‘恩将仇报、厚颜无耻’啊?-----”欧阳莲卿挽住了上官臂膀大声问道。
她故意将‘恩将仇报厚颜无耻’八字重重润色,扭头朝着雄天恨扬眉。
“啊?有这样的人啊?嗯——那还真是厚颜无耻得很啊!”上官夕阳拧眉点头,故作老学究模样。
雄天恨追丢了美人跟丢了劲敌,正想拿他二人出气,想不到被他们抢先揪住了小辫,道破了方才与杜圣心的比试。
这二人是他多年死敌,每回交手也少有胜算,当下也不敢妄动,脸色青紫不定,抑愠不言。
雄天纵倒不在意欧阳莲卿的冷言挖苦,还侥有兴致地上前来打量她的衣着,嘻嘻笑道:“哟,两位通令好兴致呀,星夜还在这儿卿卿我我?今儿个欧阳姑娘又是唱得哪一出呀?”
“嗳,我和夕阳哥哥好,全天阳人人知道,稀罕哪!”欧阳莲卿每回见他对着自己眼长倒勾的嬉笑模样就浑身冒火,索性与他厚皮厚脸,纵步上来叉腰吐舌扮鬼脸,恨不得蹦到他脸上去踩几脚。
上官夕阳斜瞄着被她这娇横模样扰得六神无主的雄天纵,不禁地咬唇暗笑。
雄天恨也以再一次看着步步退怔的弟弟恼恨不已。他兄弟二人向来不和,但对善和门这两枚眼中钉倒还算同仇敌忾,可恨雄天纵每回对上撒娇打横的欧阳莲卿就束手无策,而这两只狐狸又狡诈异常,数度交锋都讨不得好,偏父亲又不知何故总告诫他不可轻易与他二人冲突。
“别太得意,今天的账一并记着,来日再与你们清算!”雄天恨咬牙瞪了二人,良久方甩袖离去。
“咦~我好怕你杀人灭口啊!”欧阳莲卿不屑地冲雄氏兄弟悻悻而去的背影吐舌,半晌方才转向上官道:“唉,怎么不见龙啸天?”
“那人的武功也不弱,想必也趁乱走了。”上官夕阳长叹一声,幽幽道:“他二人才到玄天界,就有那么多人寻仇,想必他们在人世时,一定结了不少孽缘。”
欧阳莲卿抿了抿唇:“夕阳哥哥,你觉得,他真会是我们少主吗?以前少主一回到玄天界,就能记起一切,甚至有好几次主动用蓝翎剑召唤我们,可今天,紫鸾公主说了那么多,他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少主下界后,蓝翎剑便分化为断肠夕阳和问心彩虹,也许这一世,问心剑不在他手上。
“问心剑不在他手上?这怎么可能!”欧阳惊道:“难道,是四十多年前那事儿?---”
她森然止了下语,抬头望向上官。不出意料地,上官夕阳也是一脸凝重。
“没错,南宫雪正是用那把剑----”他说到此难过得哽住了声,偏开头,许久才道:“雪姑娘虽然那么做了,但那件事上,她说她恨极了少主,问心剑这一世,是被少主怒掷下界的,所以有可能,他会有意避开它。”
欧阳莲卿眼眶发红,忽而焦躁地扯衣跺足道:“血玲珑丢了,这次重凝还得再等两百多年,可再过两年就又到百年劫期了,少主一世比一世过得凄惨,也不知他这次还能不能回来----我真不想看他和雪姑娘继续受折磨,可又不忍心看着玄天界那么多生魂-----啊啊啊,我受不了啦!再找不到少主,我都要疯了!”
“别说丧气话小莲,”上官无奈地摇头,强压下心内不安:“这么多年少主都熬下来了,我们应该对他有信心!最近几天断肠剑时常夜半悲鸣,我能感觉得到,少主已经入了玄天界!只是我们还不能确认他是谁。”
他回望欧阳润湿的眼,抬头替她抚了抚鬓边的碎发:“打起精神来小莲,要是少主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又要说你不乖了。”
欧阳莲卿撅了撅嘴,悻悻地绞着手指。
“对了,五福阁的人不都叫你点了吗?怎的又杀到了妩烟楼里?”上官夕阳故意不满地岔开话题。
“哼,你的酒也不怎么样,还说人家!”欧阳莲卿自是不服,毫不留情地回敬了他,随即破涕轻笑。上官夕阳怜爱地望着她,涩涩地咧了咧唇。
“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凝重声音拉来一条细长身影。一个满脸肃慎,眉正眼阔的的中年汉子出现在二人面前。
洪天洋,善和门三通令。他职位虽在上官欧阳二人之下,论年纪尊望却是四人之长。他四人结义多年,一直以兄妹相称,大哥是洪天洋,老二是上官,其下才是谭厅桐和欧阳。
洪天洋背起手来无可奈何地望着他们:“你们两个,一出去就是十几天,让我们找得好苦!明天就是门主大婚的日子了,还不与我回去!”
“那位新夫人,答应与门主成亲了?”上官夕阳皱眉道,
洪天洋脸色凝重:“不清楚,只听说她和门主有个约定,若吉时前她先前的夫君不出现,她就与门主完成婚礼!”
“这算什么?她若一心要等她的夫君,就不该答应这门婚事呀!”欧阳惊乍道。
“这件事确实叫人不解。今天傍晚,又来了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然而说是新夫人的女儿,不知何故与夫人起了小小的争执,好像并不赞成她与夫君和好。”
“这么奇怪……的一家子?”欧阳莲卿不知该作何评价,讷讷地张大了嘴。瞥见洪天洋身后的谭厅桐垂首锁眉一言不发,上前去逗弄他道:“三哥,在想什么呢?我听说那位新夫人是你的救命恩人,是不是在想该怎么谢她?”
“不是,我是在为门主担心。”谭厅桐摇头道:“门主人好,新夫人也很好,要是她的夫君真的来了,那门主岂不是要很委屈?”
上官与欧阳深知门主对这位新夫人用情至深,心下也俱各不是滋味。
“好了,先回去吧!”洪天洋叹气回头,转身望了望尚自朝着夜空踌躇的上官夕阳:“还在想着那个人?”
“大哥,你看那杜圣心---”
“二弟!”洪天洋双目幽光隐若:“不是大哥扫你的兴,像杜圣心这样满身邪气,心机深沉的人绝不会是你我的同路人!换作是我,我情愿做他的敌人,也决不做他的朋友!你我身为善和门通令,肩负着整个善和门乃至玄天界的受护之责,决不能心染杂思邪念,与此等人物为伍!为兄是怕你们迷迷糊糊被人给利用了呀!”
“可是,可他或许是……-”
“是!大哥教训得极是,我们记住了。”上官拉了把错口欲辩的欧阳,抢先服软道。
洪天洋望了望欲言又止一脸惶急的欧阳莲卿,又是无奈地闷叹了一声,皱眉道:“好了,不说他了!明晚的大婚,‘到贺’的‘客人’只怕不少,我们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上官与欧阳对视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莫铭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