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美人渊46
颐和楼内，程凌等人喝得酩酊大醉。
就连一向稳重的阿依也醉倒在地。
程凌双眼微微睁开的瞬间，瞥见一抹红裙从身前穿过，而后便听见关门的声音。
她再想看清时，却不胜酒力晕了过去。
卫燃和蒋林到的时候，杨寒推开门，雅间内酒气四散。卫燃迈进，环顾四周，找到程凌后，将人扶着起身，杨寒跟在他身后，看见也醉得迷迷糊糊的阿依后，一把拉起人。
来的时候只有一辆马车，蒋林识趣地转身下楼留下来，在颐和楼听曲喝酒。杨寒扶着阿依站在颐和楼楼外，目送自家王爷抱着程凌上了马车离开。
不久后，等阿依转醒，他唤了颐和楼的楼从，叫了一辆马车。
两人在颐和楼附近等马车的时候，渐渐地，阿依的脑袋靠向杨寒那宽厚结实的肩膀。
夜风让她逐渐清醒过来。
马车过来的时候，阿依摇摇晃晃地跟身旁的杨寒摆手：“我没事……多谢、杨护卫叫的马车。我回去一定……在王爷面前多夸你几句的。”
杨寒本来扶着的手被她打开，呆愣的时候，就看见阿依冲着马肚子直接撞上去，吓得马儿受惊。
“小心！”杨寒上前一把揽过阿依。两人再次转身的时候，杨寒对颐和楼的楼从道：“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楼从经常见卫燃，自然也是知道一直跟着卫燃的杨寒。瞥了一眼杨寒怀中扶着的人后，利落地转身回了楼内。
“谢谢。”阿依被撞了这一下，似乎有些清醒，抬眸看向杨寒，从他怀中起开。不过没走两步，就因为之前喝多了晕头转向，杨寒一只手伸出，将人稳稳抓住，透露出一丝丝关切地问道：“还好吧？”
阿依睁开朦胧的双眼，有些不太确定，眼前那一双担忧的眼眸是真是假？大概是看错了。摇头轻笑，“没事。”
她真的喝得有些多了，这才刚清醒没多久，似乎又有些晕乎了。竟然觉得眼前这人……这人莫名的有些好看……比起平日里那张刻板又一成不变的冷脸，似乎多了一点温柔，像是夜空中流散的月光。
“杨侍卫，不回王府。”阿依抓着杨寒的衣袖道。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对劲儿，身上开始燥热难耐，犹如万千蚁虫啃噬一般。
杨寒依旧是淡淡地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说话的语调多了几分犹疑：“为何不回王府？”
脸上开始发热，阿依强忍着道：“咳咳……杨侍卫，恐怕我们现在回去会打扰王爷的好事。今晚的事情还得麻烦你派人调查一下。另外，烦请帮我找个僻静一点的院子，准备一些凉水。”
联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阿依想到了程凌。若是她自己中招了，那程凌岂不是也……若真是这样，那此刻断然不能回王府。
“……”心中虽是不解，但杨寒听着阿依的话，总觉得今晚颐和楼之事，另有隐情。不过看阿依的面色，杨寒断定她可能是中了药。
将她扶上马车，没有回厉王府，马车调转方向。
不久后，马车停在一处院落前。
杨寒扶着阿依下来时，指着院落解释：“从前王爷帮我置办的，我很少来这边。这里附近都很安静，可以吗？”
阿依点点头。
杨寒一手扶着人，一手推开门。
前脚刚跨进门，扶着的人就身子一软顺势往地上倒去，杨寒眼疾手快，另外那只手赶忙环住阿依的腰肢。
两人额头触碰的刹那，杨寒和阿依都不自觉地睁开双眸看着对方。杨寒第一次觉得怀中人虽然平日里嘴毒，但这会儿看起来像彤彤的枣糕，而且掌心抚摸的地方，也很柔软。
“……”
“……”
对视不过一会儿，两人就各自避开视线。阿依借着咳嗽随便找了个借口：“那个刚才不好意思，是我自己没看清。”
“没事。”
“啊——！！！”在阿依的惊呼声中，杨寒将她打横抱起。“你干什么？！”突然的悬空，让阿依顿时双手紧紧搂住杨寒的脖颈。
杨寒红着一张脸，避开阿依的视线，“亏你自己还是个学医的，还拉着程姑娘一起中招。真不知道王爷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罚你？”
“我……”阿依忽然觉得自己也有被这人揶揄的时候。不过，她也没有料到自己会中招。看来，一起喝酒的人中，怕是混进来了某些东西。
将阿依放屋内，又将准备好的一大桶凉水给弄进屋内。杨寒这才出去，守在门口。
他虽然是个侍卫，不是很懂那些暗地里给人下药的事情，但从阿依的反应来看，他自己大概是猜到了一些，不然回来的时候阿依也不会说那种话。
阿依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烫的吓人。就连身子骨，也开始发软无力，眼前甚至出现重影。
“我这是……这药这么……厉害的……吗……”
守在屋外的杨寒本来看着月光发呆。
阿依是他第一个带回这座小院的女子。他也曾经幻想过，自己会被王府里的其他暗卫所替代，然后用积攒的银钱买块庄稼地，娶个女子成婚，过着普通人的日子。
砰——
屋内传来巨大的声响，把杨寒的幻想打破。
他转身推门而入：“阿依姑娘——”
入眼一瞬，眼前人跌倒在地，之前备好的凉水也洒了不少出来。阿依身上被浸湿了不少，但面色看起来很红润，此刻正瘫倒在地，急促地呼吸着。
杨寒立刻褪下自己的衣裳盖在阿依身上，将人抱起时，惊觉阿依身体的热度比那冬日里的炉火还要可怕。低头看向怀中人时，阿依已经半阖着眼，双目看起来很迷茫，双手不自觉地伸向杨寒的脖颈处。
“好凉~”
“！！！”杨寒一怔。
怀中人睁着一双妩媚地眼眸，吻上了他的唇。
在他继续呆愣的时候，那双手又肆意探索……
杨寒抱着人放在床榻上。“我大概是疯了。”他看着阿依那双魅惑的眼眸，轻轻吻了下去，算是回应她之前的那个吻。
“但愿你醒来不会后悔。”
早朝刚下，太子叫住卫燃。
“你最近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刘贵妃又没有按时给你药吗？”太子卫弘很明显察觉到，卫燃最近这一段时间在刻意躲避他。
卫燃回头看了一眼，卫峥正和几位大臣闲聊。他挤出个笑脸，轻道：“二哥放心，刘贵妃的药有按时给，我也按时吃。许是阿林拿的补药，有些补得过了而已。”
“真的吗？”太子盯着他的眼神问。
他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巫林血他必须要为程凌保住，因为程凌不是天生的巫林血脉，而后有人换血得来的。一旦她体内的巫林血被巫蛊虫吸食殆尽，那么她将面临死亡。
卫燃不可能看着她死。所以，撒谎成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嗯。”
“对了，那姑娘怎么样了？”太子目光转向卫燃的后方，卫峥正冲着他点头，而后和几位大臣离开。
卫燃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姑娘是谁，只是他目前不想把她牵扯到更深的局中。“她很好。二哥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好。”
太子看着卫燃一步步离开。
那走几步，便忍不住轻咳的身躯，让他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似乎这人的身体从未好过，一直都是如此。
回府后，卫燃看了会儿医书，又躺下睡了几个时辰。
身体状况是越来越差，卫燃撩开衣袖，上面全是割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新痂覆旧痂。
傍晚前，卫燃起身，去红园寺接程凌。
杨生陪着他。
路上，他问：“今日怎么不见杨寒？”
杨生回：“首领一大早送您去上朝后回来就告假了，然后就一直没影。”
一直没影？
这可不想杨寒的作风，卫燃正纳闷着，又听杨生道：“赵嬷嬷说今日送餐去水院楼的时候，发现阿依姑娘也不在。下面人回禀也说，昨个儿就没见人回来……”
卫燃想起昨晚的事情。
昨晚不知为何，程凌体内的巫蛊虫开始躁动起来，为了压制巫蛊虫，卫燃给程凌喝了自己的血。
至于杨寒和阿依，他记得自己带程凌离开的时候，他们应该在一起吧……
马车停在红园寺门口。
卫燃下了车，又回头对杨生道：“你去买些枣糕，本王在这里等着便是。”
杨生得了命令后离开，留下卫燃一个人坐在马车上望着逐渐被黑暗笼罩的天空。
“也不知阿凌今日身体如何……”卫燃昨晚给程凌喂了血后，自己就到了药效发作的时候，他一个人趁着身体来到书房，打开暗门进去。找到里面不久前赵叔给的解药，但也紧紧只是看了一眼，却没有打开吃，而是蜷缩在地上，一直忍着疼痛，直至一夜过去。
红园寺大门开启，陆续有人出来。
卫燃伸长了脖颈，不久后，终于在人群中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阿凌！”他挥动着手臂，朝她喊着。
“王爷你怎么又来了？”程凌抛下左右的人，小跑着奔到卫燃身边，微微低头。“你这样会被别人说的。”
卫燃将人拥入怀：“我不怕。”
她是在替自己担心吗？
像被突如其来的关切感击中，卫燃欣喜地盯着程凌的脸，“今日累吗？”
程凌摇头。
夜光下，一道利箭划破长风，在卫燃刚刚扶着程凌上马车的时候，直冲他们背后而来。像是预感到危险来临，卫燃一把按住程凌的身子，利箭擦着他的臂膀而过，划开一道小伤口后，钉在马车上。
反应过来的程凌猛然抬头看向身边的卫燃，“王爷……”
“别说话，躲进去。”卫燃撩开帘子，将程凌推了进去。
卫燃环顾四周，红园寺的大门已经关闭，放暗箭的人不可能躲在红园寺内。他拔下钉在马车上的箭，仔细端详。
心中此时猜测了许多：对方是为自己还是程凌？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就在他思考的功夫，马车内的程凌也没闲着。
她探出脑袋，顺着刚才箭飞来的方向窥探，终于看清不远处的树上藏了一个人。袖箭悄无声息地发出，很快，便传来一声哀嚎。
卫燃惊觉，回头一看，果然，程凌瞧着他摇晃着手臂：“目前只发现一人，不确定是否还有同伙，王爷还是小心为上。”
然而她这句话刚落，四周就有一群人蒙面杀人而来。
“这不就是同伙来了。”卫燃轻笑着，取下腰间的折扇。银色的折扇在月光下一甩，于黑暗中划出几道锋利的刀片，如同无常索命一般冲向那伙儿蒙面人。
显然，这伙人低估了卫燃的实力。
血和杀戮似乎让卫燃速度变得越来越快，杀人也越来越可怖。程凌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怔住，这才是真正的卫燃吗？
杀人如麻，嗜血红眼，鬼魅附体。
片刻间，卫燃的折扇已经变成了血红色。折扇上暗藏的刀刃，就像是索命的黑白无常，招招置人于死地。诡谲的笑脸上，布满血滴，即便那血滴本身不属于他，可在程凌眼中，卫燃仿佛是从地狱杀回来的魔鬼。
“王爷，留个活口！”折扇上的刀刃距离最后一位蒙面杀手心口还有一寸的时候，卫燃神情一顿，血红色的双眸逐渐恢复正常，他回头，看着程凌惊恐的眼神。
扫了一眼脚下的蒙面杀手，卫燃刚恢复清明的双眸又变回血红色，他看着脚下的人问程凌：“他们暗算本王，本王杀死他们，有错吗？”
程凌被他的话给问住。
或许她是想从唯一的活口中找到一些线索，但对于卫燃而言，他不在乎这些。
“这件事情发生在……”程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瞥见一簇寒光从卫燃背后穿身而过。
身体被刺穿的感觉，卫燃已经快要忘了。他闷哼了一声，呕出一口血来。身体便向后缓缓倒下。
这箭……有毒！
阿凌，快走！
卫燃中箭倒地，程凌的心在这一刻被反复碾磨。最后倒地前，卫燃那个不甘和担忧的眼神，是在告知她危险吗？
可是心里好疼，在看到他被箭簇射穿身体的时候，看见他倒下去的时候，心好像被人生生撕裂开来。好疼……
蒙面杀手见卫燃倒地没动静，便推开他的身体，冲着程凌而去。可程凌根本不给他机会，似乎是因为卫燃受伤，程凌拔下头上的剑簪，袖箭飞射而出的时候，剑簪就已经扎进杀手的胸膛。
两声惨叫几乎是同时。之前那棵树上，还藏着一人。
确定周围再没有杀手后，程凌这才奔向卫燃，将他抱在怀里。卫燃胸前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浸染，程凌颤抖着用手捂住他的伤口，泪水不自觉地流下来，口中喃喃着：“别死……”
她麻木如同丢失了魂魄的人，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直到杨生买完枣糕回来，看见满地的尸首，以及那个躺在程凌怀中的卫燃，向她发问，她才逐渐恢复神智。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王爷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杨生上前，急忙点了卫燃周身几个大穴。这才堪堪止血。
“……”程凌看向杨生，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出声。只有心痛和难受。卫燃中箭那一刻，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里交给我处理。”杨生从程凌怀中接过卫燃，将人扶上马车。
程凌望着昏迷的卫燃，他身上还在滴血。
那血红得妖艳，诡谲。
如同地狱的魔鬼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
程凌慌慌张张跟着上了马车，拉住杨生，轻道：“先去最近的医馆。”
“可……”杨生犹豫了下，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那些尸首，“去医馆的话，王爷——”
“不去医馆……回府……”昏迷的人，忽然睁开双眸，“箭上有毒……别让人知道……本、本王受伤……”
断断续续地交代了这一句，卫燃就再次昏了过去。
“我来照顾王爷，你去驾车。”程凌坐好后，将卫燃的身躯抱在怀中。她能感受得到，怀里的人，体温正在下降。衣衫上的血迹，也开始变了颜色。确实如卫燃所言，箭上有毒。
垂眸看着怀中的那张脸，惨白的病态倒是像极了受伤的幼兽。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映衬出血红的印记。
“怎么那么傻？”
“堂堂王爷，竟然给我当马夫，你说你是不是傻啊？”
“明明府中有那么多侍卫暗卫，为什么就不多派几个人跟着你？”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
她的声音从一开始有些颤抖，到最后说着说着便开始沙哑，抽泣，最后泣不成声。
她回想着自己和他相遇以来发生的事情，那些画面她发现，只要自己愿意去想，去回忆，就会像昨日发生的一样，那么真实，那么不可忽视。
马车外的杨生，听见程凌的哭声，心里一边祈祷自家王爷，一边尽量加快速度。他刚给王府暗卫发了信鸽，让他们调查一下此次的事情。因为他发现，那些蒙面杀手都被人割掉了舌头。
马车内。
“求求你，别死……我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跟你说……”
程凌紧紧抱着卫燃，她生怕自己一松手，这人就没了。眼泪滴在卫燃的侧脸上，一滴，两滴，三滴……
一只手抬起，替她擦拭眼角的泪水。
“我命大，阎王爷不会收我的……”卫燃勉强睁开双眸，就看见一双哭红眼的泪人，“你是在为我哭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