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登台日
第8章
“王爷……”
杨寒瞧着人苍白的脸色,不免担忧。
他虽然知道卫燃此次进宫凶多吉少,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泰安帝竟然真的下那么重的手,若非卫燃命硬,怕是那一脚下去,人早就没了。
照常理来讲,杨寒觉得这样没错。但看着自家王爷现在的表情,他总觉得泰安帝的那一脚,不是怒火冲天时的发泄。
扶着人坐起,将手中的药瓶递上。
卫燃目光落在小小的药瓶上,似笑非笑:“杨寒你说,本王是不是应该感谢父皇那一脚?”他倒出药丸,一分为二,吃了一半,留下一半。
杨寒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意识到什么:“王爷,您难道是故意的?”
“不故意激怒父皇,如何能让刘贵妃那边得到消息。只要二哥这个太子之位保得住,本王这条贱命,刘贵妃和三皇兄就得一直吊着。”
杨寒想起这已经是卫燃第二次只吃一半的药,心中忧虑卫燃的身体状况:“可您这也太冒险了。万一陛下那一脚——”
“……”卫燃重新躺下,背对着杨寒道:“杨寒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他当真还恨我吗?”
卫燃说的是他母妃因为他出生而死,而泰安帝也因此一直痛恨他。
手上动作一顿,杨寒不知道他这个问题答案。
他虽然知道泰安帝和自家王爷之间的事情,但从未见过泰安帝本人。
君臣父子,他不懂,也不明白。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问题,即便清楚事情的过程,也找不到答案。
“你下去吧。今晚不必守着,本王一个人待着便是。”卫燃的声音传来,夹杂着些许痛苦。
杨寒叹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离开,小心翼翼合上门。
门口的侍卫被他遣走,他自己守在门口。
卫燃虽然嘴上不愿意杨寒留下,但杨寒心里明白,今夜又是卫燃最难熬的一夜。服下的药,对卫燃来说,既是解药,又是毒药。
既能压制这一次体内的毒素扩散,又能催化下一次毒药的发作。
他跟了卫燃五年,也守了卫燃五年。
他不知道卫燃前十五年是怎么度过这样痛苦的夜晚,只知道每个月的这一天,卫燃总会自己一个人服了药,蜷缩在床上,不许任何人靠近。
天上的月亮依旧明亮,杨寒抬头望去。月光似乎很温柔,铺洒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但唯独照不进他身后的这间屋子。
压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杨寒光是想象,就已经知道这人有多痛苦。他转身,敲门的手抬起又停住。
因为里面的人又开始说梦话了。
卫燃每月也只有这一天的时候,才会梦见他的母妃。也只有这一天的梦境,泰安帝才会温柔地对他,唤他一声阿燃,陪着他练字习武。
翌日一大早。
杨寒还守在门外的时候,赵叔就过来了。看着紧闭的门,问他:“王爷醒了吗?”
“还没——”
杨寒话还没说话,两人就看见卫燃披着衣裳打开门,问了一句:“赵叔一大早来找本王,所为何事?”
“回王爷,公主府的蒋小公子来了,还带着不少药材,正在前厅候着。”赵叔低头回话。
卫燃出来,杨寒立马扶着人。
晨曦的光晕照在他身上,耳畔清风拂过,人清醒不少,额头上还带着不少汗。卫燃看着前厅的方向,轻道:“蒋林来了啊……”
蒋林是长公主卫静和已故驸马爷蒋成烽小儿子。也是卫燃在这京都唯一一个算得上朋友的人。
两人经常一起出入京都的风月场所,被不少人戏称为京都纨绔双子。只不过蒋林的名声要比卫燃好。蒋林经常嘴上得理不饶人。而卫燃则是嘴上不但不饶人,还亲自动手。
他想去见人,但又想到自己现在这样子,忙道:“算了,赵叔,你去替本王传个话。”
赵叔上前,看着人等候:“王爷您吩咐。”
“蒋林来找本王,定是知道本王放他鸽子与颐和楼赵霖一事。赵叔,本王现在这样子,不方便见人,他要愿意留下,就给人管顿饭,不愿意就替本王送客。”
说话间,杨寒扶着人进屋。
赵叔看了一眼后,就匆匆去前厅回话。
屋内。
杨寒扶着人坐下,顺手倒了一杯茶水递上。“王爷为何不见蒋小公子?”
“本王现在这个样子,见他做什么。”卫燃抿了一口茶水,又舒了一口气,道:“吩咐下去,这几日厉王府闭门谢客,就说本王伤重休养。”
入泠鸢阁的第一晚,对程凌还说,委实不好过。
右肩上的刺青,让她疼的一晚上都没能好好休息。临到天亮的时候好不容易困了,结果却被人叫醒。
是昨晚照顾她的女童。
女童将手上拿着的东西递给程凌看,并小声道:“这是余妈妈派人送来的,说是让姑娘你按下手印。”
程凌趴在床上,看着泠鸢阁的鸢奴卖身契,凄然一笑,而后按了手印。上面关于鸢奴每日的训练都安排的清清楚楚,鸢奴的一切属于泠鸢阁,除了三次登台前的干净身子。
休养了两日,程凌右肩的伤好的差不多后,那日的女人又来。
程凌开始被迫和这里的鸢奴一起白天做工打杂,晚上练习舞蹈弹琴。
鸢奴生活就这样开始。
程凌逼着自己接受这里的一切,去适应那些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因为会舞蹈和弹琴,所以女人对她还算客气,不像对待其他鸢奴那么差。
她有明确的目标,所以每次训练的时候,都很认真。
不久后,便是程凌到泠鸢阁的第一次鸢奴登台演出的机会。
然而程凌却拒绝了。
许多鸢奴看着她,惊讶不已。因为程凌给她们的感觉,是那种非常渴望登台演出被客人买走的人,但出乎意料的是,第一次的机会程凌最后选择放弃。
被关在柴房没有饭吃饿得昏过去的时候,有人悄悄溜进来,给程凌塞了一个馒头。
看着眼前的人,程凌有些发愣。
倒不是因为手中的馒头是冷的,而是因为这人,竟然是那天自己刚到泠鸢阁遇到的被关在花笼里的女孩。
“我叫阿依,你赶紧吃吧,这可是我偷偷藏起来的。”阿依看着程凌虚弱的身影,催促她道。
程凌将馒头一分为二,一半递给阿依:“你也吃吧。”她清楚阿依这馒头得来不易。
岂料阿依摇头拒绝:“你自己留着吧,还有一天的时间,不吃东西你后面身子会累垮的。”
“为什么帮我?”程凌看着她问。
阿依将另一半馒头塞进她怀里,道:“因为你救了我啊。”
“救你?”她不清楚自己何时救了她。
阿依笑着道:“因为你的到来,顶替我第三次上台的名额,所以让我免受皮鞭之苦。”
程凌惨笑:“原来是因为这个。”她低头收好一半的馒头,另一半拿在手中。“你为什么不愿意登台演出?”
“因为怕死啊!”阿依身子哆嗦了一下,继续道:“听说登台演出后会被出价高的客人买走,但我听泠鸢阁内的其他泠人说,好多鸢奴出去以后都死了。光是那个厉王每月来就买走好多鸢奴,估摸着死在他手上的鸢奴不少。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说到卫燃,程凌倒是想起来这人这次竟然没有来。
“那你呢?为什么这次拒绝登台演出?”阿依看着她问。
程凌咬了一口馒头,笑笑:“没准备好,怕客人们不喜欢。”自然是因为从其他泠人口中知道了卫燃被泰安帝踢伤,所以这次没有来。
那日过后,程凌便看不到女人对自己好态度,反而是训练上多加苛责她。
但程凌也只是默默忍受。
因为距离下一次鸢奴登台演出的时间马上到了。
这一次,程凌从泠人那里打听到,因为要庆祝卫燃身体康复,公主府的小公子提前派人来传话,让安排好雅间,还点了五个泠人到时候陪侍左右。
泠鸢阁鸢奴登台演出的日子,是不少京都公子哥们一饱眼福的机会。泠人因为经常见,而鸢奴半月才有一次露面的机会,对这些经常出入风月场所的公子哥来说,无疑是最吸引眼球的。
每次这个时候,泠鸢阁的一到三楼都会座无虚席。
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今晚鸢奴的登台演出。
阿依跟在程凌的身后,有些紧张的抓着她的衣角:“阿落姐姐,我……我怕……”
程凌回头安抚她:“没事的,阿依,既然成为鸢奴是我们的宿命,总要去面对不是吗?况且不是每一个鸢奴都会遇到厉王那样的变态。”
“干什么呢?马上要登台了,都闭嘴!”余妈妈看着眼前送来的十名鸢奴。目光扫了一眼程凌,算是警告。
程凌松开阿依的手,转过身子。
“还有半个时辰,今晚的演出就要开始,别再出现上几次的情况,否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余妈妈说这话的时候,看向程凌。那话,就像是专门警告她和身后的阿依。
程凌嘴唇动了下,但也只是动了下,什么都没说。
安静等候着。
期间,泠鸢阁的掌事姑姑前来。
看见程凌后,倒是惊讶万分,问余妈妈什么情况。余妈妈道:“来京都投奔亲戚,父母被强盗杀害,和妹妹失散后,被人卖给易老板。”
程凌从前偷着来泠鸢阁,都是男扮女装,唯一一次和掌事姑姑面对面,是差不多一月前那次大雨天。
对于这位泠鸢阁掌事姑姑,魏信给她的原话是:“拿钱办事,嘴严。不该管的绝对不会插手。”
将人打量一番后,掌事姑姑离开。
余妈妈回头看着程凌,不清楚掌事姑姑为何会问她的情况。
程凌只是淡淡看着她。
安静地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不久后,随着一声“厉王到”,程凌的心,开始紧张起来。
她看着自己今日穿的衣裳,比那日刚到泠鸢阁还要暴露,身上银铃穿梭,红纱飘逸。
十名鸢奴被带到舞台后面。
虽是隔着珠帘,但程凌抬眸的一瞬间,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三楼雅间的卫燃。
男人端坐在一旁,那张妖孽似的脸,与她曾经在颐和楼见到的一模一样。似笑非笑,薄唇轻启,手中端着茶杯,与身旁的另外一位公子哥正在谈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