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舟行
罗烟方才已被他欺过一回，此刻最受不得激，顿时扭头冲萧如沐急道，“我怎么就撑不住了？”
越灵瑶此刻正拿手拨开头顶垂落的魔藤，手执犀珠朝上照看。
“这里的凹痕似乎过于整齐，不像是自然形成…”
石上痕迹斑驳不堪，被潮水润得滑而冷。她凝神对着隧顶凸起的石棱抬手抚去，口中尚在喃喃，耳旁就又传来这两人的争执，不由得哀叹口气。
这两个人怎么又吵起来了。
她摇摇头，见再往前走的隧洞之中，地势骤然拔高几尺。于是不再回头去看，一手抓住手旁魔藤跳上暗河高处的大块礁岩，站稳之后弯腰回头。
“好啊，萧师兄修为高。”
越灵瑶朝他好整以暇地侧头摊手，又指向前方。
“那不如，你去前面走？”
她这话一出，连一直沉默走在最前的阿祸都回头看她。萧如沐站在暗河下方气得脸色发青，几乎要拔剑出来。
他的身旁是有心想拦他又不敢上前的何闻羽，萧如沐看着隧洞最深处周围魔气环绕，扭头静静看着自己的阿祸，和同样站在高处负剑沉眸的风凌彻，轻呵一声悻然朝越灵瑶道。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点心思，我又不是魔奴，怎会魔族的探查之术？”
“知道就好。”越灵瑶瞧着他说罢便扭头闭了嘴，嘀咕一声，拍拍裙角走向队最前的阿祸。
她见他正独自一人站着，悄悄地附过去耳语，轻笑，“阿祸，听见了吗，他夸你术法独一无二呢。”
阿祸原本垂落的凤眸轻抬，见她很是开心地弯眸，粉颊上细细的绒毛离得近了，被犀珠一照，在幽光中氤氲成灿烂一片。
他原本寂暗的眸色微动，又飞快垂眸低声道，“谢谢医仙。”
说罢不露痕迹地掩下衣领，五指虚掩在胸口，感受到了掌下失序的心跳。
他的神情有一瞬迷茫，随即垂下眼帘掩盖了去。
越灵瑶身后的三人一魔都跳了上来，罗烟胆子小，踏上礁岩后便一直紧紧跟在她身后，不敢离开。
洞内暗河水势小了些，几人踩在礁岩上，弯腰上爬过一段狭窄的上升河道后，抬起身时只觉得周围开阔不少。
隧洞岩顶霍然拔高，攀爬的魔藤攀附在从凸起不平变得几乎笔直的洞壁两边，有些藤身嵌入洞壁中，已经发灰枯白。
石壁下，暗涌流水自远处层层跌宕，发出隆隆的低鸣，阿祸正站在最前的礁岩上端一动不动，遮着兜帽看向前方。
他身前是蜿蜒一路的黑色魔气，并指间那道焰明符已经快烧到尽头，陡然暗了下去，整个人身影融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风凌彻见状淡然低眸，先是又看了一眼手中罗盘，见丹砂指针仍在无序转动，走上前来朝他问道。
“可有异常？”
阿祸摇了摇头，又看向前方缭绕的魔气，语气安静如常，“仙师，镜魔残留的痕迹一直向深处去了。周围没有扶握地方，我们脚下的水流太深，恐怕过不去。”
何闻羽也手持犀珠走上来，他走至岩边忽的停步，看向礁岩下微微起伏，足有几丈宽的暗河愣了片刻，低呼，“天啊，这里简直是一个地下暗湖。”
越灵瑶尚在河道下方听着几人交谈，她几个运气之间，终于勉强从底下钻出来，揉着酸痛的小臂跳到礁岩上。
少女额发凌乱地瞧着宽阔的暗湖，握着犀珠半蹲在河水边，高抬手臂往下去。
“水里什么也看不见。”片刻后，她低头看向幽暗深邃的暗湖嘀咕，从礁岩上拾起一块石块，朝水里丢下。
水面漾起几层波痕，石块发出咕咚一声闷响。她皱了皱眉又侧耳细听了半晌，迷茫抬头朝一旁站着的阿祸问。
“你有听到其他声响吗？”
阿祸低眸看向湖面，抬手摘下遮在头上的兜帽，俊冷的容颜从昏暗阴影中逐渐露出。他犬耳竖起来回转了转，随后漆眸在幽亮犀珠下直勾勾对着她，顺从安静地摇头。
“看起来，这湖水的确蛮深的。”越灵瑶轻叹，起身思索起来，神情颇有些犯愁，“也不知道水里有其他东西没有，不过这么深的水，我们也过不去…”
“你们看，这里有小船。”
一直紧紧跟在最后的女魅怯柔惊呼，声音在邃洞中荡出几层回音。越灵瑶顺着声音扭头，见她正小心翼翼站在不远处的狭长礁岩上，眸色微亮地指向岩下角落里一道模糊不清的阴影。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船？”她疑惑问道，走了过去，果真见靠近礁岩的河滩上有两叶狭长木舟搁浅在其中。
木舟由楠木制成，旁边散落着几支木浆。犀珠照去，她能看到舟沿边缘已经隐约发朽，大约是在此地停滞了接近百年有余，舟尾用来栓靠的粗麻绳早已腐朽，同地上的泥土混和烂在一起。
一旁涨落的暗湖潮水在无尽黑暗中起起伏伏。
“舟内似涂有人间祭祷的咒文，应当是之前进入此地的人留下。”
风凌彻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她身边道，越灵瑶闻言顿时惊疑，弯腰朝舟内仔细分辨。
只见幽幽犀照之下，两叶狭窄的木舟底部被人用不知什么涂画出了线条奇异纤长的符咒，咒文随着年岁流逝已经失去灵力，只剩下一些黑色的勾划涂抹。
“是厌胜之术。”她在谷里时常翻阅古籍，对这种人间的法术略有印象，立刻开口接道。
“这是其中一种用来镇压亡者魂魄的咒纹，可以使旁人免受凶魂侵扰。
不过时间过了太久，想必如今它已是无用了。”
“不知道这两条小舟坏了没有。”罗烟跟在她后面小声说，语气难掩发现此物的欣喜，“如果它们没有坏，我们就可以乘舟渡过这片暗河了。”
“想那么多干什么？”萧如沐率先跳下了礁岩，径直朝木舟走去
他三下五除二地将一方木舟推至暗湖边缘，待舟体在暗湖中平稳之后，跳上木舟手握木桨，舟身在水里猛沉一下摇晃起来。
“小心。”何闻羽连忙提醒道。
水花荡开一阵，木舟很快便恢复平稳。萧如沐轻嘲一声又踩了踩舟底，示意无事，接着抬头朝剩下的人道，“你们不上来吗？”
还站在礁岩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他上舟后没有出现异常，也都纷纷跳了下来。
昏暗中，暗湖的水波汩汩地起伏着，六人手执犀珠坐在木舟上朝前行去。
前方浓雾氤氲，负责驱散的犀珠交由到了坐在小舟最后的罗烟手里。越灵瑶手臂撑檐趴在小舟边缘，杏眸困倦地垂落，扫向跪在舟中无言划桨的阿祸。
因着只发现两条木舟的缘故，他们只能分队上了木舟。
风凌彻，萧如沐和那名女魅坐在他们靠后的舟上，越灵瑶则和阿祸，罗烟和何闻羽行在前方，跟随魔气指引朝暗河深处而去。
窄舟下的水波哗啦，犀珠的幽光在暗河上倒映出微亮的波痕。阿祸的眸子在昏暗中静谧得像是一汪幽潭，耳朵耷下，挺翘鼻尖上被犀光一照，似是镀了细碎的光斑。
他似是许久没有进食的缘故，时不时伸出舌尖舔舔干涸的唇珠嘴角。
不知这里的水能不能喝。
越灵瑶瞧着眼前不能视物，映出自己面容倒影的诡谲暗湖，默默打消了这个奇怪念头。
洞内空气沉闷，她打了个哈欠目光顺着湖面扫向一旁的舟舷，借着幽暗的犀照，她注意到舟舷内壁上隐约有些杂乱的刻痕，凝神去看时神色穆地正经起来。
这些刻痕…
她眸中一闪扭头朝罗烟唤道，“罗烟，把犀珠借我一下。”
“喔，好的。”衣着贵丽的少女立刻清脆应道。她是队中年纪最小的，在一片死寂的隧洞中呆久了难免心底慌张，施诀捏了几下才把犀珠丢过来，引得一旁坐着的何闻羽侧头来看。
“罗师妹不必害怕。”他轻声宽慰道，“此处虽看似诡异，但我们一路上并未见到活跃的魔气，应是没有魔物盘踞在此。”
“谁，谁说我怕了？”罗烟被说中心思，气鼓鼓地盯着他反驳。
何闻羽见状无奈低头笑了笑，并未接话，耳旁又听到坐在舟前弯腰俯查的越灵瑶在暗自嘀咕。
“横、竖、捺…这些刻痕看起来都是些字啊。不过好像看不太清…”
“灵瑶，你在看什么？”罗烟率先问道。
“你们快来看。”
她的声音荡在邃洞里悠远不清，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越灵瑶握着犀珠照在舟舷内侧，指了指那些不规则的墨色刻痕，“这里被先前乘舟的人刻了字，用的料子与舟底咒纹是同一种，应是当时顺手刻上。”
罗烟从舟后起身过来，弯腰蹙着眉努力辨认，“木头坏得太厉害，都已经朽掉大半，看不清楚了。唔，只能看出‘八百’，‘棺’…还有‘亡魂’几个词。”
她念到亡魂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朝四周小心看了看，丝毫没有身为一名修士的定力。
“是‘修八百阴棺，内填赤丹，以镇亡魂。’”
手执犀珠朝这边走来的何闻羽肃正神情开口，罗烟颇为惊奇地看他，“何师兄，你知道这些是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