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这一觉颜山澜睡得很沉。
没有做梦。
意识一片纯净，安宁而熨帖。
醒来时太阳已经西斜。
白色窗帘拉上了，被夕阳染成了金色。
窗下的单人沙发空荡荡的，旁边的茶几上放着她的相机。
是梦，又不是梦。
她盯着单人沙发，沙发上的嫩黄藤条交织有序，线条此起彼伏，在微光下如微波涟涟。
门厅那边传来说话声，细微的，嗡嗡的，似乎是刻意压低了。
说的什么听不清，但说话的人似乎有些急。
是陆子慕的声音。
颜山澜突然想起来，她是睡在陆子慕的房间里。
她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陆子慕应该是听见了她的动静，拿着电话走过来。
“先不说了，这件事等我回去再讨论。”
电话那头似乎还想继续，但被他挂断了。
是女人的声音。
他收起手机，掩了脸上的愠色，向她走过来，“我把你吵醒了？”
声音温柔，跟刚才的严肃截然不同。
颜山澜摇头。
“感觉好点了吗？”
清醒后才发现，这样的温柔让人有些无法招架。
“好多了，”颜山澜垂下眼帘，掀开被子下床，“老大，不好意思，我总是给你添麻烦。”
陆子慕笑了笑，没有否认。
“你中午没吃饭，现在饿不饿？民宿送了绿豆汤和西瓜来，你要不要吃一点？”
颜山澜没有听他说什么，目光死死盯在了她睡了一下午的床上。
上面有一小片鲜红的血迹。
是她的例假。
她抬头看见陆子慕端着绿豆汤向她走来，心里欲哭无泪。
今天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她连忙抓起被子盖住床单，转过身体正对着他。
“那个，老大，你可不可以先出去一下。”
她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
“怎么了？”陆子慕眉头微蹙，盯着她，“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她抬手摸了把额头，低下头尽量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我没事，你先出去一下好不好……你去吃饭吧，他们应该都回来准备吃晚饭了。”
陆子慕见她一脸窘迫，手里紧抓着被子，起床后就一直站在床边一动未动，大概有了些猜测。
“那我去看看他们晚上的活动准备得怎么样了，你饿了就吃点东西，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好。”
门关上后，颜山澜又等了一会，确定听不到脚步声了才吐了口气，走到床头给民宿前台打电话让卫生人员来换床单。
肚子是有些饿，但她现在没心情吃东西。
裤子上也有一块血迹，她哪也不敢再坐，巴巴地站着等搞卫生的人来。
“阿姨，你有没有衣服之类的可以借我一下？”
“小姑娘，来例假了就不要穿浅色裤子，不方便。”
她今天穿的一条浅色牛仔短裤，例假第三天，通常量不多，只是没想到会中暑晕过去，一睡睡一下午。
阿姨给她找了件外套，她看着阿姨换好床单才围上外套离开。
颜山澜回房洗完澡收拾好之后，估摸着阿姨已经打扫完房间，给陆子慕发了消息。
颜山澜：【老大，你现在可以回房间了，今天谢谢了！】
陆子慕秒回。
陆子慕：【好。过来餐厅吃饭。】
颜山澜：【好。】
餐厅是一座带院子的民房，在民宿外面百米远，隔着一条小溪，举目可见。
院子很宽敞，四周挂着装饰彩灯，颜山澜进去的时候，已经架起了烧烤摊，支起了投影幕布。
江城事业部一共23人，差不多都聚齐了。
左恒第一个看见她进来，朝她招手，“阿澜，你身体好点了吗？”
颜山澜走过去，笑道：“好多了，谢谢左哥。”
左恒带着她往身后的大厅走，“大家在外面玩了一天回来都很饿，就没有等你了，不过我跟老板说了，厨师还没下班，你想吃什么让他单独给你做，等会一起吃烧烤。”
“谢谢左哥，不用等我的，为我一个人耽误大家那多不好。”
“阿澜，你怎么才来。”许晓雨突然蹦出来从身后抱住她，“走，陪我去唱歌。”
“许晓雨，你有没有良心，我师父都还没吃饭。”张悦可冲上来扒她的手，“我陪你唱嘛。”
“我不要，我要阿澜……”许晓雨嘴里嚷嚷着，被张悦可拖着走了。
颜山澜回头看见左恒脸上无奈的笑，跟着也笑了笑。
许晓雨和张悦可都是去年才大学毕业，爱玩爱闹爱八卦，无忧无虑无烦恼。
颜山澜点了一份炒饭，几乎一天没吃东西，胃饿得有些难受，但炒饭端到面前来时，又吃不了几口。
正在她对着没吃两口的炒饭犯难时，陆子慕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盒药。
他走过来看了一眼她面前的炒饭，起身去找老板，很快老板端来一碗绿豆汤。
“小姑娘你早说啊，现在天热，绿豆汤、凉茶这些店里每天都是必备的，你先喝，不够了还有。”
过了一会，老板又端来一盘冰西瓜。
“谢谢，她吃不了冰的。”陆子慕开口回绝道。
颜山澜耳根一紧，低下了头，他什么都知道。
“哦，好。”老板一脸懵逼又把西瓜端走了。
颜山澜喝完一碗绿豆汤，胃里终于舒畅了些。
“还要再喝点吗？”陆子慕问。
“不用了。”颜山澜摇头，不小心打了一个饱嗝。
陆子慕突然轻声一笑，低下了头。
颜山澜尴尬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偏转头背着他，忍不住也笑了。
“再吃两片人丹，等会烧烤那些你就别吃了。”
“好。”
等他们回到院子里，大家已经闹得热火朝天，有的做烧烤，有的唱歌，有的玩游戏，有的喝酒侃大天。
陆子慕走过去，早已有人将院子正中的位置让出来，他自然而然地坐下。
许晓雨和张悦可给颜山澜留了位置，唱歌的、玩游戏的、喝酒闲聊的都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场面一下子冻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来了就都不说话了？”陆子慕环顾四周，十分无语。
张元宇坐在他旁边，笑着举起了酒杯，“是啊，今天本来就是出来玩的，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小可，你继续唱歌啊。”
张悦可爽快地答应了，站起身去点歌。
左恒跟着也立刻举起了酒杯，“就是，老大不就是看咱们辛苦了大半年让咱们出来放松放松的吗？”
陆子慕身旁另一个男同事也举起了杯，“来，我们一起敬老大一杯，大家今晚喝个痛快，怎样？”
陆子慕端起面前的酒杯，大家安静下来，“上午有些工作耽误了，没能跟大家一起去玩，大家见谅。平时工作我对大家可能有些严厉，但工作是工作，工作以外没有什么上下级，大家都随意些。”
说到这句，他的目光扫过了一圈正落在颜山澜身上，两人目光一触即分。
“这杯酒，我敬大家，不喝酒的，喝茶和果汁也一样，不用勉强。”
“谢谢老大！”
“敬老大！”
……
大家纷纷举杯，颜山澜跟着喝了口茶。
“来来来，喝完这一杯，还有三杯。”
张悦可拿话筒喊道，大家轰然大笑，气氛顿时又热闹起来。
烧烤端上来，大家围了一大圈吃吃喝喝，左恒提议玩游戏，大家纷纷赞同。
“正话反说，从四个字开始，说错的人喝酒唱歌表演节目，任选其一，每错一次，下一个就增加一个字。”
“好！”
“那好，那我们就从老大开始。”
陆子慕笑了笑，“良辰美景。”
他身边的同事脱口而出，“景美辰良。”
“欢天喜地。”
“地喜天欢。”
“张灯结彩。”
“彩结……”一个男同事犹豫了一下。
“诶，慢了慢了！”
“喝酒，喝酒，我喝酒。”男同事利落地干了一杯。
“晓雨，轮到你了，五个字。”
许晓雨正在吃烤翅，想也没想，“烧烤真好吃！”
颜山澜在她后面，脑子一愣，“啥？”
“输啦！师父你输啦！”张悦可举手拍掌，乐不可支，“喝酒喝酒！”
颜山澜汗颜，这是什么冤种徒弟。
“阿澜，你就别喝酒了……”左恒想替她解围。
“那师父就给大家讲个相声吧，哈哈！大家说好不好？”
“好！”一群人跟着起哄，陆子慕也在望着她笑。
颜山澜忍不住偷偷在桌子底下掐了张悦可一把，站起身，“我不会讲相声，我唱首歌吧。”
“哇，好哦！”张悦可简直就是个捧场王。
颜山澜走到点歌机找了一首歌，拿起话筒，回头见大家都盯着她，索性转过身盯着投影幕布。
夜空中繁星闪烁，凉风徐徐，一扫白日的灼热，让人心静如水。
“风
轻轻吹散
天地分开
相隔万丈
那又怎样
……
我在情书里找到
每生相爱的地方
我会在那里等待
一起看斜阳
我在情书里找到
每生相爱的地方
我会在那里歌唱
弹奏着月光
……”
一首歌唱完，夜色又凉了几分。
“哇！师父你唱得好好听，我的麦霸称号让给你！”
张悦可兴奋地嚷嚷，大家都跟着鼓起了掌。
“阿澜，没想到你唱歌这么好听，你们师徒俩太欺负人了。”许晓雨咬着烧烤签子，嫉妒地捶她。
“你不坑我，我不就不用唱歌了。”颜山澜推开她。
“我哪里坑你了……”
“接下来，小可，到你了，六个字，别数错了。”
张悦可掰着手指小声数了一遍，然后才大声道：“我师父真可爱！”
“爱可真……父……师……”她后面的一位男同事结结巴巴，双手一拍，“不是，你师父可爱跟我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哈……”众人笑倒。
又往下轮了几个人，字数越多越难，轮到后面的同事不乐意了，于是又换了几个游戏，气氛逐渐越推越高，颜山澜又输了几次，唱了几首歌。
不论什么游戏，每次都是从陆子慕开始，他根本想输都没机会。
颜山澜发现这个秘密后，悄悄与许晓雨、张悦可说了，三个人一起指出来，大家纷纷应声附和。
陆子慕就这么被架了起来，不过他倒也不憷，起身走到点歌机旁，“我也不会什么才艺，就也给大家唱首歌吧。”
“好！”
大家纷纷鼓掌，这个成天脸带冰霜的人，还从没人听过他唱歌。
音乐响起，大家渐渐安静下来。
“如梦令
从何处说起
梦一般剧情凭谁在推移
……”
不得不说他唱歌很一般，但声音却很优质，低沉，温柔，如夜晚窸窸窣窣的风。
陆子慕今天穿了一件灰蓝色宽肩印花t恤，浅棕色阔腿短裤，脚下是一双白色运动鞋，是颜山澜从没见过的休闲装束，像刚打完篮球冲完澡走在暮色里的十几岁少年。
他站在点歌机旁，侧面向着投影幕布，一只手轻轻掌在点歌机上，一只手举着话筒，丹凤眼微眯着，神情专注而投入。
“……
谁辜负过自己
说不上可惜
谁被世道放逐
身不由己
谁曾朝不保夕
才会死心不息
难题再不成问题
说我可以
红爪踏雪泥
还是来得及
对重逢的人说
原来你也在这里”
唱到最后一句时，他转过身来，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在颜山澜身上停留了几秒。
短短的几秒，颜山澜却觉得很漫长。
熟悉的窒息感汹涌而至。
她趁着大家都在鼓掌欢呼的时候起身出了院子。
头顶的星空璀璨烂漫，辽远开阔，她猛地吐出一口气，心头渐渐平复。
小溪里传来热闹的蛙鸣，溪水哗哗，夜风徐徐，空气里有青草晒了一天蒸腾出雾气的味道。
她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了。
差不多可以回房了。
她转身准备进院子打招呼，脚下忽地一滞，一道银光从脚边倏忽闪过，钻进了溪桥下的草丛里，发出一阵窸窣之声。
是蛇！
颜山澜站在原地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