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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行侠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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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锦昂与南阳三怪见狼群一窝蜂般疾追庄无漾等三人而去,虽觉两个美女膏于狼吻未免可惜,但自身得脱大难,却也不胜庆幸。四人坐下休息,烤食火圈中的死狼。宋明聪见树枝又将烧尽,懒得去采,把狼粪拨在火里,添火烧烤狼肉。过不多时,一柱黑烟冲天而起,虽经风吹,仍是袅袅不散。

    正在饱餐狼肉之际,忽然东边又是尘头大起。四人见狼群又来,忙去牵马。这时只剩下了两匹马,都是南阳三怪带来的。陆锦昂伸手挽住一匹马的缰绳,佟奔纵身扑到,抢住缰绳,喝问:“你想干嘛?”陆锦昂挥掌正待打出,见嵇峰和宋明聪都挺兵刃逼上前来。他长剑已被庄无漾削断,手中没了兵刃,急中使诈,叫道:“忙什么?那又不是狼!”南阳三怪回头一望,陆锦昂已翻身上了马背。他一瞥之下,见烟尘滚滚中竟是大群驼羊,并无饿狼踪迹,随口撒谎,不料说个正着。他本拟上马向西奔逃,这时下不了台,兜转马头,反向烟尘之处迎去,叫道:“我上去瞧瞧。”

    奔出不及一里,只见迎面一骑马急驰而来,冲到跟前,乘客缰绳一勒,那马陡然停住,再也不动。陆锦昂心中暗赞:“好骑术!”乘客是个灰衣老者,老者见他是詹军军官装束,问道:“狼群呢?”陆锦昂向西一指。这时大群驼羊已蜂拥而至,后面一个英俊老者、一个白发老妇骑着马押队,只听羊呼马嘶之声,乱成一片。

    陆锦昂正要询问,南阳三怪已牵了马过来,见了那灰衣老者立即恭敬施礼,说道:“又见着您啦。您老人家好?”那老者哼了一声,说道:“我也没什么不好。”原来是鹤壁居士谢庭羿。

    凌霄双客那天清晨舍下庄无漾与郭珈恩后,想起郭珈允病体未痊,急着赶回看望,走了两天,只见谢庭羿赶着大群驼羊而来。凌万然为了讨好爱妻,过去着实亲热。谢庭羿见他忽然改性,肖素云则在一旁微笑,很感奇怪。

    凌万然道:“谢兄,赶这一大群驼羊去哪里啊?”谢庭羿白眼一翻,说道:“我给你弄得倾家荡产了呀。”凌万然奇道:“这话从何说起?”谢庭羿道:“上次我买了许多骆驼牛羊,满想把狼群引入陷阱,哪知……”凌万然笑道:“哪知给我这糟老头子瞎捣乱,坏了大事。”谢庭羿道:“可不是么?我有什么法子?只好再弄钱去买驼羊啊!”凌万然笑道:“谢兄花了多少钱?小弟赔还你的。”自那晚起妻子对他温柔体贴,他往常暴躁妒忌的性格竟尔大变,一心要讨妻子欢喜,居然对谢庭羿低声下气,加意迁就,实是前所未有。谢庭羿道:“谁要你赔?”凌万然笑道:“那么我们给你效一点小劳!听你差遣,同去找狼如何?”谢庭羿向肖素云一望,见她微笑点头,就道:“好吧!”

    于是三人赶了驼羊,循着狼粪踪迹,一路寻来。这天望见远处狼烟,地下狼粪又越来越多,只怕狼群就在左近,有人被困求救,忙朝着烟柱奔来,却遇见了陆锦昂与南阳三怪。

    陆锦昂不知灰衣老者是何等样人,但见南阳三怪执礼甚恭,心知必非寻常人物。谢庭羿四下察看了一会儿,对他们四人道:“咱们去捉狼,你们都跟我来。”陆锦昂和南阳三怪吃了一惊,怔住了说不出话来,心想这老头儿莫非疯了,见了狼群逃避犹恐不及,居然说去捉狼。南阳三怪曾蒙他救命,又知他有一身惊人武功,不敢怎样。陆锦昂却鼻子中哼了一声,说道:“我还想再吃几年饭,恕不奉陪。”说了转身要走。

    凌万然大怒,一把向他腰里抓去,喝道:“你不听谢大侠吩咐,莫非想死?”陆锦昂运力右掌,一招“烘云托月”,手腕翻过,下肘转了个小圈,向凌万然手上打去,刚要打到,日光下见他五指张开如同鹰爪,心里一惊,立即收转手掌,变招握拳,向他手腕猛击。凌万然一抓不中,也是变拳打落。两人双臂相格,功力悉敌,不分上下,各自震开三步,心中都暗暗称奇:“怎么在大漠之中竟会遇上如此高手?”

    陆锦昂喝道:“朋友,请留下万儿来。”凌万然骂道:“凭你也配做我朋友?你到底听不听谢大侠吩咐?”陆锦昂交手一招,已知这老头儿武功与自己相若,可是他口口声声称那灰衣老者为“谢大侠”,十分尊敬,看来那老者武功更高。到底谢大侠是谁?一时却想不起来,心想武林中尽有浪得虚名之辈,莫给他骗了,但若倔强不从,他们六人联上了手,自己孤身决不能敌,当下不亢不卑的说道:“在下想请教谢大侠的高姓大名,倘若确是前辈高人,自当遵命。”

    谢庭羿道:“哈哈,你考较起老夫来啦!老夫生平只考较别人,从不受人考较。我问你,刚才你使‘烘云托月’,后变‘雪拥蓝关’,要是我左面给你一招‘下山斩虎’,右面点你‘神庭穴’,右脚同时踢你膝弯之下三寸,你怎生应付?”陆锦昂一呆,答道:“我下盘‘盘弓射雕’,双手以擒拿法反扣你脉门。”谢庭羿道:“守中带攻,那也是兰陵派高手了。”

    陆锦昂一惊,暗想:“我只跟那老头儿拆了一招,再回答了他一句话,他竟然便知我武功门派。”只听谢庭羿道:“当年我在玉璧峰,曾和兰陵派孙晓科印证过武功。”

    陆锦昂胸头一震,脸如死灰。谢庭羿又道:“我右手以绵掌‘阴手’化解你的擒拿,左肘直进,撞你前胸……”陆锦昂抢着道:“那是大洪拳的‘肘锤’。”谢庭羿道:“不错,但是这‘肘锤’只是虚招,待你含胸拔背,我左掌突发,反击你面门。当年孙掌门就躲不开这一招,后来是我说了给他听。且看你会不会拆。”

    陆锦昂潜心思索,过了一会,道:“要是你变招快,我自然来不及躲。我发‘鸳鸯腿’攻你左胁,使你不得不闪避收招。”谢庭羿哈哈一笑,道:“这招不错,当今兰陵派中,多半武功以你为第一。”陆锦昂道:“我随即点你胸口‘玄机穴’!”谢庭羿喝道:“好!攻势绵若江涛,算是高手。我踏西北‘归妹’,攻你下盘。”陆锦昂道:“我退‘讼’位,进‘无妄’,点‘天泉’。”

    宋明聪和佟奔听他二人满口古怪词句,大惑不解。佟奔一扯嵇峰的衣襟,悄声问道:“他们说的是什么黑话?”嵇峰说道:“不是黑话,是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和人身穴道。”宋明聪、佟奔二人这才明白,原来这两人是在口头比武,从来只听说有“纸上谈兵”,如此口头搏斗却是闻所未闻。

    只听谢庭羿道:“右进‘明夷’,拿‘期门’。“陆锦昂道:“退‘中孚’,以凤眼手化开。”谢庭羿道:“进‘既济’,点‘环跳’,又以左掌印‘曲垣’。”陆锦昂神色紧迫,顿了片刻,道:“退‘震’位,又退‘复’位,再退‘未济’。”

    佟奔低声道:“怎么他老是退?“嵇峰向他摇摇手。只听两人越说越快,谢庭羿笑吟吟的神色自若,陆锦昂额头不断渗汗,有时一招想了好一阵才勉强化开。南阳三怪均想:“倘若真是对敌,哪容你有思索余地,只要慢得半刻,早就给人打倒了。”

    两人口上又拆了数招,陆锦昂道:“旁进‘小畜’,虚守中盘。”谢庭羿摇手道:“这招不好,你输啦!”陆锦昂道:“请教。”谢庭羿道:“我蹿进‘贲’位,足踢‘阴市’,又点‘神封’,你解救不了。”陆锦昂道:“话是不错,但你既在‘贲’位,只怕手肘撞不到我的‘神封穴’。”谢庭羿道:“不用手肘!你不信,就试试!小心了。”右腿飞起,向他膝上三寸处“阴市穴”踢到,陆锦昂反身跃开,叫道:“你如何伤我……”语声未毕,谢庭羿右手一伸,已点中他胸口“神封穴”。陆锦昂胸口一痛,立时咳嗽不止,忙伸手在左胸推宫过血,咳嗽方停。谢庭羿笑道:“怎样?”

    众人都知陆锦昂武功卓绝,而这灰衣老者只是身子微动,手指一颤之间便已点中他的穴道,武功当真深不可测,尽皆骇然。

    陆锦昂神色沮丧,不敢再行倔强,说道:“在下听谢大侠吩咐就是。”凌万然道:“你这武功,在武林中也算顶尖的了。请教阁下万儿。”陆锦昂道:“在下陆锦昂。不敢请教三位。”凌万然道:“啊,原来是八臂无常。谢兄,他是孙晓科的师弟。”谢庭羿点头道:“嗯,他师兄不及他。咱们走吧。”一马当先,向前驰去。

    驼羊群中杂着不少马匹,陆锦昂和佟奔挑两匹骑了,六人押着畜队跟着谢庭羿而去。驰了一会,陆锦昂问凌万然道:“前辈,狼很多呀,怎么个捉法?”南阳三怪也在惴惴不安,很是关切。凌万然道:“你们瞧谢大侠的手势行事便是,几头小旺柴,有什么可怕的,真没出息。”他们听凌万然喊豺狼为小旺柴,心里好笑,又不敢笑出声来。陆锦昂就不再问,心想他既如此十拿九稳,难道我就示弱于他?其实凌万然也不知谢庭羿如何捉狼,只是老气横秋的信口胡吹,想起狼群的凶恶,心中实在也是大为栗栗。肖素云见他虚张声势,不禁暗暗好笑。

    跑了一阵,谢庭羿兜转马头,对众人道:“这里的狼粪很新鲜,狼群过去不久,看来向西二十多里,就可和这群恶鬼遇上。再走十里,大家换一匹坐骑。”众人点头答应。谢庭羿又道:“等追到狼群,我当先领路。你们六位,三人在左,三人在右,将驼马赶在中间,别让逃乱了,以免狼群分散。”嵇峰待要询问详情,谢庭羿已转头向前。

    各人驰了十八九里,狼粪越来越湿。肖素云道:“狼群就在前面了。怎么听到了这许多驼马叫声,竟不追来?”凌万然道:“这也真奇了。”再走数里,地势陡变,见群山围绕,中间一座白玉高峰参天而起。凌霄双客久居此处,早听说过这玉峰的诸般神奇传说,不意今日得能亲见,只见阳光斜照玉峰,隐隐泛彩,奇丽无伦。

    谢庭羿叫道:“狼群走进迷宫里去了,大家鞭打驼马!”各人举起马鞭,往驼马身上抽去,一时驼鸣马嘶之声大作。过不多时,一头大灰狼从山中奔了出来。

    谢庭羿长鞭一挥,在空中噼啪抽击,高声大叫,纵马向南急奔。凌霄双客、陆锦昂、南阳三怪押着大队驼马跟随其后。奔出数里,后面狼嚎之声大作。凌万然回头一望,只见灰扑扑的一片,不知有几千几万头饿狼张牙舞爪追来。他纵马追上陆锦昂与南阳三怪,见四人虽然强自镇定,但都脸如土色。佟奔眼中如要滴血,狂叫吆喝,催赶驼马,他是牧人出身,熟悉驼马性子,好几匹驼马要离队奔逃,都被他或用口叫,或以鞭打,尽数驱赶归队,竟没走散一头。肖素云赞道:“好本事!”

    狼群虽然凶狠顽强,但奔跑的长力不够,十多里后,已给抛得不见踪影。再驰出十多里,谢庭羿叫道:“休息一会吧!”众人下马喝水吃肉。佟奔把驼马赶在一块。谢庭羿见他约束牲口的本领极精,笑道:“多亏了你。”待得狼群追近,驼马队已休息了好一会。

    这般追追停停,向南直跑了七八十余里。前面尘头起处,两名广陵山庄的庄客驰到,叫道:“谢老前辈,成功了么?”谢庭羿道:“来啦,来啦!你叫大伙儿预备。”两名庄客掉头先行。众人见前面有了接应,放下了一大半心。

    奔不多时,只见大漠上出现了一座极大的圆形沙城。奔近时,见城墙高逾四丈,墙上有一狭小门口,谢庭羿一马当先,进了城门,凌霄双客和佟奔驱赶大队驼马都跟了进去。驼马队将尽,群狼也已奄至。陆锦昂驰到门口,稍一迟疑,一拉马缰,从墙边绕了开去。嵇峰和宋明聪见状,也勒马绕开。

    成千成万头饿狼蜂拥冲进沙城,向驼马扑咬。等到狼群尽数入城,突然胡笳大鸣,两旁沙沟里猛然抢出数百名庄客来。每人背上都负了沙袋,涌向城门,纷纷抛下沙袋,片刻之间,已将门口堵死。

    陆锦昂见他们拍手欢呼,心想不知那老头儿怎样了,见数十名庄客站在沙城墙顶,于是跃下马来,沿踏级奔上墙顶,只见众庄客手持长索,正在把谢庭羿等四人吊上来。他向下一望,吓了一跳,那沙城径长百余丈,内面城墙陡削,系以沙砖砌成,外面用细泥垩光,光溜溜的绝无落脚之处,数百匹驼马和千万头饿狼挤在城中,撕咬嗥叫,血流遍地。

    谢庭羿和凌霄双客站在墙顶,哈哈大笑,得意已极。凌万然道:“狼群之害,伤人无算,数百年来始终难以驱除。谢兄一举将之灭绝,这番大功造福百世。为民除害,才是真正的大侠。”谢庭羿道:“咱们在这里吃了广陵山庄几十年的饭,今日总算小小有一点报答。”又道:“若非众人齐心合力,我一人又怎办得到?单这座沙城,三千多人就整整造了半年时光。今日你们几位也帮了大忙。”肖素云道:“要饿死这些饿狼,只怕还得很长一段时候呢。”谢庭羿道:“可不是么?还有这许多驼马,先让这群畜生饱餐了一顿。”

    众庄客欢声大作,高歌相庆。几名首领更向谢庭羿等不住称谢,拿出牛羊肉和椰子汁来招待。为首的庄客道:“郭大小姐在溅鸣河围困天平军,我们在这里围困狼群。狼已入伏,大伙儿这就帮她去了……”话未说完,突然望见陆锦昂站在远处,身上却是詹廷军官装束,很是疑惑,但想他既与谢庭羿同来灭狼,也不便多问。

    凌万然道:“谢兄,我有一件事非说不可,你可别见怪。”谢庭羿笑道:“哈哈,你临到老了,居然学会了客气。”凌万然道:“你的徒弟人品太坏,可得好好管教管教。”谢庭羿一愣,道:“什么?你说无漾?”凌万然道:“不错!”把他拉在一旁,将庄无漾先骗了郭珈允的心、后来又变心她妹妹郭珈恩的事说了。谢庭羿怒道:“无漾很讲信义的,决无此事。”肖素云道:“那是我们亲眼见到的。”说了如何遇到庄无漾与郭珈恩。

    谢庭羿呆了半晌,不由得不信,怒火大炽,叫道:“我受九王爷重托,把他从小抚养长大,哪知他人品如此卑劣,我日后有何面目见九王爷于地下?”肖素云见他愤激气苦,眼中泪珠莹然,自是内心难受失望已极,正想出言相劝,谢庭羿叫道:“咱们去找这三人来当面对质,我决不容他欺心负义。”

    肖素云低声道:“大家当面把话说个明白,那最好不过,别把话憋在心里,一憋就是几十年,害了人家,也害了自己。”谢庭羿闻弦歌而知雅意,数十年来,他日夜深悔少年时意气用事,以致好好一对爱侣不能成为眷属,眼前的肖素云虽然白发满头,在他心中所见,却仍是那个十八九岁明眸皓齿、任性爱娇的大姑娘。他眼望远处,叹道:“咱们今日还能见面,我也已心满意足,这一辈子总算是不枉的了。”

    肖素云望着渐渐在大漠边缘沉下去的太阳,缓缓说道:“什么都讲个缘法。从前,我常常很是难受,但近来我忽然高兴了。”伸手把凌万然衣服上一个松了的扣子扣上了,又道:“一个人天天在享福,却不知道这就是福气,总是想着天边拿不着的东西,哪知道最珍贵的宝贝就在自己身边。现今我是懂了。”凌万然红光满面,神彩焕发,望着妻子。

    肖素云走到谢庭羿身边,柔声道:“一个人折磨自己,折磨了几十年,什么罪过也该赎清了,何况本来也没什么罪过。我过得很好,你也别再折磨自己了吧!”谢庭羿不敢回头,突然飞身上马,说道:“去找他们吧!”凌霄双客乘马随后跟去。

    陆锦昂见强敌离去,登时精神大振。吴少帅派他来寻访庄无漾和郭珈恩,这两人不知有否膏于狼吻,必须去访查确实,以便回报。他想:“姓庄的小子和这两个女人要是都给狼吃了,那没话说。要是还活着,那小子武功只比我稍逊一筹,郭珈允一出手相助,我马上要败,还是蹿掇三怪同去为妙。”于是一扯宋明聪的袖子,两人走开几步。陆锦昂低声道:“宋二哥,你想不想那小美人儿?”宋明聪只道他存心讥嘲,怒道:“你什么意思?”陆锦昂道:“我和那姓庄的小子有仇,要去杀他,你如同去,那小美人儿就是你的。”宋明聪迟疑道:“只怕这三人都已给狼吃了……老大又不知肯不肯去?”陆锦昂道:“要是给狼吃了,那是你没福消受。你老大吗,我去跟他说。”宋明聪点点头,心想:“老大不好女色,不见得肯同去。”

    陆锦昂走到嵇峰跟前,说道:“嵇大哥,我要去找那姓庄的小子算帐。要是你肯相助一臂之力,他那柄铁骨折扇和金磁剑就是你的。”如此宝物,学武的人哪个不爱?嵇峰想:“就算庄无漾已葬身狼腹,那铁骨折扇和金磁剑也决吃不下去。”当下就答应了。陆锦昂大喜,只听嵇峰叫道:“老四,咱们走吧。”佟奔正在沙城墙顶,与众庄客兴高采烈的谈论狼群,听老大相呼,转头叫道:“哪里去?”嵇峰道:“去找庄帮主他们。要是他们尸骨没给吃完,就给他们葬了,也算是大家相识一场。”佟奔自与苏亦川及庄无漾相识之后,对合胜帮人物很是钦佩,听嵇峰说要去给庄无漾安葬,自表赞同。当下四人向庄客讨了干粮和水,上马向北,循原路回去。

    走到半夜,嵇峰想就地宿歇,陆锦昂与宋明聪却极力主张连夜赶路,又行了一阵,皓月在天,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忽见路旁一个人影一闪,钻进了一座石砌的大坟之中。四人起了疑心,纵马来到坟前。陆锦昂喝问:“什么人?”

    过了半晌,一个头戴花帽的脑袋从坟墓的洞孔中探了出来,嘻嘻一笑,说道:“我是这坟里的死人!”四人都不禁吓了一跳。宋明聪喝道:“是死人,大晚上出来干嘛?”那人道:“出来散散心。”宋明聪怒道:“死人还散心?”那人连连点头,说道:“是,是,诸位说的对。算我错啦,对不住,对不住!”说着又把头缩了进去。佟奔哈哈大笑。宋明聪大怒,下马伸手入坟,想揪他出来,哪知摸来摸去总掏他不着。

    陆锦昂道:“宋二哥,别理他,咱们走吧!”四人兜转马头,正要再走,忽见一头瘦瘦小小的毛驴在坟边嚼草。宋明聪喜道:“干粮吃得腻死啦,烤驴肉倒还真不坏!常言道:天上龙肉,地下驴肉。”纵马上去,伸手牵住了缰绳,见驴子屁股光秃秃的没有尾巴,笑道:“不知谁把驴尾巴先割去吃了……”

    话声未毕,只听得飕的一声,驴背上多了一人,月光下看得明白,正是刚才钻进坟里去的那人。那人身手好快,一晃之间,已从坟里出来,飞身上了驴背。四人不敢轻忽,忙勒马退开。那人哈哈大笑,从怀里拿出一条驴子尾巴,晃了两晃,说道:“驴子尾巴上今天沾了许多污泥,不大好看,所以我把它割下来了。”

    陆锦昂见那人满腮胡子,疯疯癫癫,不知是什么路道,于是一提马缰,坐骑倏地从毛驴旁掠过,右手挥掌向他肩头打去。那人一避,陆锦昂左手已把驴尾夺过,见驴尾上果然沾有污泥,忽然头上一凉,伸手一摸,帽子却不见了,只见那人捧着自己的帽子,笑道:“你是詹廷的御林军军官啊,来打我们广陵山庄的。这顶帽子倒好看,又有貂绒,又有玻璃球儿。”

    陆锦昂又惊又怒,随手把驴尾掷了过去,那人伸手接住。陆锦昂双掌一错,跳下马来,喝道:“你是什么人?不要装神弄鬼。来来来,咱们比划比划!”

    那人把陆锦昂的官帽往驴头上一戴,拍手大笑,叫道:“笨驴戴官帽,笨驴戴官帽!”双腿一挟,毛驴向前奔出。陆锦昂拔步赶去,忽听呼的一声响,风声劲急,有暗器掷来,当即伸手接住,冷冰冰,光溜溜,竟是自己官帽上那枚蓝宝石,他更是怒不可遏,便这么一阻,驴子已经远去,当即拾起一块石子,对准那人后心掷去。

    那人却不闪避,陆锦昂大喜,心想这下子可有你受的了,只听铛的一声,石子打在一件铁器之上,嗡嗡之声不绝,便似是打中了铁钹铜锣之类的乐器一般。那人大叫大嚷:“啊哟,打死我的铁锅啦,不得了,不得了,铁锅一定没命啦。”四人愕然相对,那人却去得远了。隔了良久,陆锦昂才骂道:“这东西不知是人是鬼?”南阳三怪摇头不语。陆锦昂道:“走吧,这鬼地方真是邪门,什么怪物都有。”

    四人驱马急驰,中途睡了两个时辰,翌日一早赶到了迷城之外,虽见歧路岔道多得出奇,但狼粪一路撒布,正是绝好的指引,循着狼粪兽迹,到了白玉峰前,抬头便见到庄无漾挖的洞穴。

    庄无漾睡到半夜,精力已复,一线月光从山缝中照射进来,只见郭珈允和郭珈恩斜倚在白玉椅上沉沉入睡,静夜之中,微闻两人鼻息之声,石室中瀰漫着淡淡清香,花香无此馥郁,麝香无此清幽,自是郭珈恩身上的奇香了。

    他思潮起伏:不知峰外群狼现下是何模样,自己三人能否脱险?脱险之后,那少帅又不知能否遵守盟约?

    忽听得郭珈恩轻轻叹了口气,叹声中满是欣愉喜悦之情,寻思:“她身处险地,却如此安心,那是什么原因?自然因她信我必能带她脱离险境,终身对她呵护爱惜了。”

    “我心中真正爱的到底是谁?”这念头这些天来没一刻不在心头萦绕,忽想:“那么到底谁是真正的爱我呢?倘若我死了,柔柔一定不会活,郭珈允却能活下去。不过,这并不说明柔柔爱我更加多些……我与董家四兄弟比武之时,郭珈允忧急担心,极力劝阻,对我十分爱惜。她妹妹却并不在乎,只因她深信我一定能胜。那天遇上陆锦昂,她笑吟吟的说等我打倒了这人一起走,她以为我是天下本事最大的人……要是我和郭珈允好了,柔柔会伤心死的。她这么心地纯良,难道我能不爱惜她?”

    想到这里,不禁心酸,又想:“我们相互已说得清清楚楚,她爱我,我也爱她。对郭珈允呢,我可从来没说过。郭珈允是这般能干,我敬重她,甚至有点怕她……她不论要我做什么事,我都会去做的。柔柔呢?柔柔呢?……她就是要我死,我也肯高高兴兴的为她死……那么我不爱郭珈允么?唉,实在我自己也不明白,她是这样的温柔聪明,对我又如此情深爱重。她吐血生病,险些失身丧命,不都是为我么?”

    一个是可敬可感,一个是可亲可爱,实在难分轻重。

    这时月光渐渐照射到了郭珈允脸上,庄无漾见她玉容憔悴,在月光下更显得苍白,心想:“虽然我们相互从未倾吐过情愫,虽然我刚对她倾心,立即因那女扮男装的张晶珠一番打扰,使我心情有变,但我万里奔波,赶来报讯,不是因为爱她么?她赠折扇给我,难道只为了报答我还经之德?尽管我们没说过一个字,可是这与倾诉了千言万语又有什么分别?”又想:“合胜帮不知有多少剧繁艰巨之事,她谋略尤胜会会,如能得她臂助,获益良多……唉,难道我心底深处,是不喜欢她太能干么?”想到这里,矍然心惊,轻轻说道:“庄无漾,庄无漾,你胸襟竟是这般小么?”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月光缓缓移到郭珈恩的身上,他心中在说:“和柔柔在一起,我只有欢喜,欢喜,欢喜……”

    他睁大眼睛望着头顶的一线天光,良久,良久,眼见月光隐去,眼见日光斜射,室中慢慢的亮了。郭珈恩打了个呵欠醒来,睁开一半眼睛向着他望了望,微微一笑,脸色就像一朵初放的小花。

    她缓缓坐起身来,忽然惊道:“你听!”只听得外面甬道上隐隐传来几个人的脚步之声。在这千百年的古宫之中,怎会有人行走?难道真的有鬼?只听脚步声愈来愈近,虽然相距甚远,但在寂静之中,一步一步的听得清清楚楚。两人寒毛直竖,都惊呆了。庄无漾一拉郭珈允的手臂,她从梦中惊醒过来。三人急奔出去。

    奔到大殿,庄无漾捡起三柄玉剑,每人手中拿了一把,低声道:“玉器可以辟邪。”这时脚步声已到殿外。三人躲在暗处,不敢稍动。只见火光闪晃,走进四个人来。当先两人手执火把,却是陆锦昂与宋明聪。

    忽然当啷、当啷数声响处,陆锦昂等四人兵刃脱手飞出,落在地下。嵇峰的独足铜人虽仍在手,镖囊中的十二只钢镖却激射出去。

    庄无漾知道机不可失,乘他们目瞪口呆、惊惶失措之际,大喝一声,手持玉剑,从暗处跳将出来,啪啪两剑,已把陆锦昂、宋明聪手中火把打落,殿中登时漆黑一团。陆锦昂双掌护身,返身奔出。南阳三怪随后跟出,只听砰的一声,又是一声“啊唷”,不知谁在石壁上重重撞了一头。四人脚步声渐渐远去,郭珈允忽然惊呼:“啊唷,糟糕,快追,快追!”庄无漾立时醒悟,摸索着疾追出去,甬道还未走完,只听得叽叽之声,接着砰的一声大响,石门已给关上。庄无漾飞身扑到,终于迟了一步,石门后光溜溜的无着手之处,哪里还拉得开?

    郭珈允和郭珈恩先后奔到。庄无漾回过身来,捡了一块木材点燃,但见石门上刀劈斧砍之痕累累,尽是那些骸骨生前拼命挣扎的遗迹。郭珈允惨然道:“完啦!”郭珈恩拉着她手道:“姐姐,别怕!”庄无漾强自笑道:“我们三人毕命于此,也真奇怪得紧。”不知何故,心中忽然感到一阵轻松,竟有如释重负之意,拾起地下的一个骷髅头骨,说道:“老兄,老兄,你多了三个新朋友啦。”郭珈恩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郭珈允向两人白了一眼,隔了半晌,说道:“咱们回去玉室,静下心来好好想一下。”

    三人回归玉室。郭珈允伏身祈祷,然后拿出地图来反复审视,苦苦思索。庄无漾知道处此绝境,若能脱身,不是来了外援,就是陆锦昂等改变心思,进来捉拿自己。但这地方如此隐秘,外援如何能到?而陆锦昂等适才受了这般大惊吓,怎敢再进来冒险?

    郭珈恩忽道:“我想唱歌。”庄无漾道:“你唱吧!”她斜坐在白玉椅上,柔声唱了起来。郭珈允似乎全没听到她的歌声。双手捧住了头,皱着眉头出神。郭珈恩唱了一会,住口不唱了,道:“姐姐,你歇一会儿吧!”站起身来,走到白玉床边,对躺在床上的那具骸骨道:“对不住啦,请你挪一挪,让点地方出来,给我姐姐休息!”轻轻把骸骨置在一堆,推在床角,忽然“咦”了一声,捡起一卷东西,道:“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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