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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坑中拒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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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锦昂双手各接住两枚棋子,低头纵跃,向庄无漾扑来,避开了余下的两枚棋子,这一跃既避暗器,又追敌人,守中带攻,不让对方有丝毫缓手之机。庄无漾不敢恋战,身子一挫,钻入了赤狐马腹底。陆锦昂一掌堪堪击到马臀,倏地收劲,改击为按,单掌按住马身,人未落地,飞脚向庄无漾踢去。

    庄无漾处身马底,转身不便,敌人这一脚又来如闪电,人急智生,忽地伸手在马腹上一举,赤狐马受惊,双腿向后倒踢。陆锦昂单掌使劲,倏地跃出丈余。庄无漾翻身上马,叫道:“快走!”郭珈恩提缰纵马,陆锦昂又已跃上,飞身向她扑去。庄无漾大惊,双脚力踹马蹬,和身纵起,向陆锦昂扑去。庄无漾知道功力不如对方,正面碰撞必定吃亏,堪堪碰到,右手已拔短剑刺出。陆锦昂左手急翻,勾住他握剑的手腕,两人一齐落地。陆锦昂右手随手一掌,庄无漾施展师门绝艺“反腕勾锁”,左手晃处,已拿住他的右掌。两人在地下纠缠拼斗,贴身而搏,谁都不敢放手。

    众将拥出帐来观看。董家四兄弟心想:“我们到广陵山庄送信,他们客气相待。怎地人家过来送信,我们便这般不讲道理?”他们对庄无漾俱都敬服,见他身遭危难,四人一样心思,也不商量,一齐奔上。

    庄无漾和陆锦昂各运内力相拼,初时尚势均力敌,时候稍长,渐感不支,又见四名巨人奔到,心道:“罢了,罢了,这次糟啦。”哪知四兄弟伸出八只巨掌齐把陆锦昂按住,叫道:“你快走。”陆锦昂武功虽高,但正与庄无漾僵持,四人按来,当下既无招架之力,又无回避之地,被数千斤之力压住,动弹不得,手一松,庄无漾跳了起来,说道:“这时杀你,不是大丈夫行径,再饶你一次!”说罢收剑上马。陆锦昂空有一身武艺,背上却如压着四座小山一般,眼睁睁望着两人并辔而去。

    两人马匹脚程奇快,倏忽已冲过大军哨岗,待骆春昱集兵来追,早去得远了。庄无漾适才一阵剧斗,为时虽暂,但死拼硬搏,实已心力交瘁,奔驰一阵,渐渐支撑不住。郭珈恩见他困怠,又见他右腕被捏得青一块紫一块,心生怜惜,说道:“他们追不上啦,下马休息一会吧。”庄无漾摇摇晃晃的跨下马来,仰卧在地,喘息一阵。郭珈恩从皮囊中倒出些椰子汁,给他在手腕上、背上轻轻揉捏。庄无漾缓过气来,正要上马,忽听身后蹄声急促,喊声大振,数十骑急驰追来。两人不及收拾皮囊,跃上马背,向前急奔。忽见前面尘土飞扬,又有一彪军马冲来。

    庄无漾暗暗叫苦,双腿一夹,赤狐马如箭离弦,飞驰出去,抢过郭珈恩身边。庄无漾叫道:“跟着我冲!”赤狐马向前飞奔,跑了一段路,见前面只七八乘马,心中一喜,勒定马等候,待郭珈恩奔到,对面各骑也已驰近。庄无漾拔出金磁剑,上马迎敌,却觉手臂酸软,眼前金星乱舞,一凝神间,忽见对面当先一人翻鞍下马,大叫:“帮主,是你吗?”滚滚沙尘中狼牙棒上尖刺闪耀,那人满脸麻皮,庄无漾这一下喜出望外,叫道:“顾腾,快来!”语声未毕,后面詹军羽箭已飕飕射到。

    顾腾跃上马背。庄无漾忙叫道:“有敌兵追来,给我抵挡一阵。”顾腾叫道:“好极了!”拍马而前,刚驰到庄无漾身边,对面一人纵马如飞,倏忽抢在顾腾之前,转瞬杀入詹军队里。那人生龙活虎,勇不可当,正是九命狸猫陈一帆。庄无漾更觉诧异,只见雷泰兴、王怡丹、沈会会、郎琪四人飞骑而来,经过身旁时都大呼一声:“帮主!”便冲向詹军。随后莹萍奔到,下马向庄无漾叩头,站起来喜孜孜的道:“公子,我们来啦。”庄无漾问:“怎么你们都来了?”莹萍未及回答,又有一人掠过身旁,冲入敌人队伍。庄无漾见那人灰衣蒙面,光头僧袍,手持笛子,庄无漾一见大惊,叫道:“是亦川么?”苏亦川遥遥答应:“帮主,您好!”

    待苏亦川冲到,雷泰兴等已把追骑的先头部队杀散,但见后面尘头大起,又有大军赶来。众人驰回,奔到庄无漾身边。雷泰兴道:“咱们向哪里退?”庄无漾见追兵声势极盛,心想:“广陵山庄的军队在西边,我们如向西退,追兵跟到,他们猝不及防,只怕要受损折。”叫道:“向南!”手一指,十骑马向南奔去。众人不意相遇,都欣喜异常。各人所乘都是好马,和追兵越离越远,只是大漠上一望无际,毫没隐蔽,距离虽远,仍是举目可见。庄无漾见骆春昱点了大军追赶他们两人,未免小题大做,正暗笑他这般没见识,如何能做大将,猛然想起陆锦昂对骆春昱轻声所说的那句话:“少帅要的只怕就是这个女子。”一怔之下,心中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忽见又有一队追兵从南包抄上来。

    众人一惊,当即勒马。沈会会道:“咱们快做掩蔽,守到夜里再走。”庄无漾道:“不错,在大漠上白天走不了。”众人下马,有的用兵刃,有的便用双手,在沙上挖了个大坑。王怡丹对郭珈恩道:“妹妹,你先躲进去。”郭珈恩微微一笑,眼望着庄无漾,却没有动。

    詹军渐近,王怡丹抱住郭珈恩,首先跳进坑里,众人跟着跳入。雷泰兴、顾腾、沈会会、苏亦川四人这次来,身上都带备弓箭,弯弓搭箭,登时射倒了十几名官兵。雷泰兴、沈会会、苏亦川都是暗器高手,三人箭无虚发。顾腾弓箭却不擅长,连射七八箭没一箭射中,怒火冲天,抛下弓箭,提了狼牙棒要上去厮杀。郎琪一把抓住他手臂,叫道:“去送死吗?”王怡丹见她居然已能审察敌我情势,不再一味蛮打,自是沈会会陶冶之功,不由得嗤的一笑。郎琪横了她一眼,问道:“我说得不对吗?”王怡丹笑道:“很对,很对。”

    陈一帆捡起顾腾抛下的弓箭,连珠箭射倒六名詹军。莹萍连连拍手大赞:“好箭法!”呐喊声中,一队詹军冲到坑口。雷泰兴一箭射出,在一名领队的军官胸口对穿而过,箭枝带血,又飞出数丈,这才落地。众官兵见这一箭如此手劲,吓得魂飞魄散,转头就跑。

    头一仗杀退了追兵,但一眼望出去,四面八方密密层层的围满了人马,幸喜詹军并不射箭,否则纵有沙坑,也决计难避万箭蝗集。沈会会道:“沙坑已够深啦,快向旁边挖。”沙漠上面是浮沙,挖下七八尺后出现坚土,庄无漾、王怡丹、郎琪、莹萍与郭珈恩一齐动手,向旁挖掘,将沙土掏出来堆在坑边,筑成挡箭的短墙,众人才喘了一口气。顾腾对莹萍道:“我护着你,上去捡弓箭。”舞动狼牙棒,跃上坑边。莹萍跟着跳出,在射死的詹军身旁捡了七八张弓,捧了一大捆箭回来。

    这时庄无漾才给郭珈恩与众人引见。众人听说她是郭珈允的妹妹,见她容颜绝丽,温雅和蔼,都生亲近之意。王怡丹道:“噫,她有点像玉瓶上画的那个姑娘哎。不过她更美得多。”郎琪笑着点头称是。

    庄无漾休息良久,力气渐复,心想:“陆锦昂这人内功当真了得,我只和他相持片刻,现下仍是双臂酸软,开不得弓。”问道:“一帆你怎么也来了?春峰呢?”陈一帆从坑边跃下,说道:“帮主精神好些了吧?我来禀告好么?”庄无漾道:“好,你说吧。”又朗声道:“雷哥、顾腾、亦川、莹萍,你们在上面看着敌兵动静,咱们等到半夜里再突围。”雷泰兴等在上面答应。

    陈一帆道:“我和春峰奉帮主之命到大都打探朝廷动静,一时也没查到什么。有一天,在街头忽然见到陆锦昂那奸贼和他师兄孙掌门。”庄无漾道:“咱们把陆锦昂交给他师兄,孙掌门说要带他回玉璧峰好好管教。我正奇怪他怎么又出来了,原来他到过大都。”沈会会道:“帮主最近见过他?”庄无漾道:“刚才就是和他交了手,真是好险。”于是说了和他相遇之事。众人都是又惊又怒。

    陈一帆道:“他们师兄弟一路说得很起劲,没瞧见我们。我想:莫不是孙掌门和杜前辈联了手来骗人?我们悄悄跟着,见他们走进一条胡同的一所屋里,到天黑都不出来,看来便是住在那儿了。我和春峰商量,得去探个明白。到了二更天,我们跳进墙去,这两人非同小可,单是陆锦昂,我和春峰加起来也不是对手,何况还有他师兄?因此我们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口,在院子里伏着不动。等了半天,听得一间屋里有人声,我们悄悄过去,在窗缝中一张,见孙掌门躺在床上,那奸贼却走动不停,两人大声争论,我们不敢多看,矮了身子细听。原来陆锦昂说要到大都料理些银钱私事后才能回玉璧峰。他师兄便和他回来。过了几天,吴少帅也回京了。”庄无漾听得吴少帅已回大都,嗯了一声。

    陈一帆又道:“陆锦昂说,少师给了他一道命令,要他到广陵山庄来办一件大事。”庄无漾忙问:“什么大事?”陈一帆道:“他没说清楚,好像要来找一个什么人。”庄无漾眉头一皱,隐隐觉得有什么事不妙。

    陈一帆道:“孙掌门的话很严厉,要他马上辞官。陆锦昂却抬出少帅来压他,说将令怎可违抗?若是违令,只怕玉璧峰也要给兵部踏平了。孙掌门说,咱们朝堂如果被权臣一手遮天,就算再毁玉璧峰也不足惜。两人越说越僵,孙掌门大怒,从床上跳起来,喝道:‘我在合胜帮朋友们面前怎么说的?’陆锦昂说:‘这些造反逆贼,掌门师兄何必跟他们当真?’只听得豁的一声,似乎孙掌门拔了剑。我忙凑到窗缝上去看,见孙掌门手中持剑,脸色铁青,骂道:‘你还记不记得师父的遗训?你这忘恩负义之徒,一意要替权臣做走狗,真是无耻之极。我今日先与你拼了。’春峰向我伸伸大拇指,暗赞孙掌门是非分明,大义凛然。陆锦昂软了下来,叹了口气道:‘掌门师兄既这么说,明儿我跟你去玉璧峰就是。’孙掌门这才收了剑,安慰了他两句,在床上睡了。陆锦昂坐在椅上,脸上一会儿满是杀气,一会儿似乎踌躇不决,身子不住轻轻颤动。我和春峰只怕给他发觉,想等他睡了再走,等了快半个时辰,陆锦昂始终不睡,好几次站了起来,重又坐下,突然双眉竖起,牙齿一咬,轻轻叫道:‘掌门师兄!’孙掌门这时已睡得很熟,微微发出鼾声。陆锦昂悄悄走到床前……”

    说到这里,郭珈恩忽然惊叫了一声,很显然她感觉到了陈一帆语气中那股森森阴气,不自禁有栗栗之感。她拉住庄无漾的手,轻轻偎在他身上。郎琪狠狠瞪了她一眼,嘴唇一动,要待说话,终于忍住。

    陈一帆续道:“只见陆锦昂走到床边,蓦地向前一扑,随即向后纵出。只听得孙掌门惨叫一声,跳了起来,双眼鲜血淋漓,两颗眼珠已被那狼心狗肺的奸贼挖了出来!”

    庄无漾义愤填膺,忽地跳起,右掌在床边一拍,打得泥沙纷飞,切齿说道:“不杀这奸贼,誓不为人!”郭珈恩从未见过他如此大怒。心中害怕,紧紧拉住他衣袖。沈会会等已听陈一帆说过,这时却仍是愤怒难当。

    陈一帆手中双钩抖动,格格直响,语言发颤,续道:“孙掌门不作一声,一步一步向陆锦昂走近,脸上神色十分怕人,突然飞脚踢出。陆锦昂闪跃退开。孙掌门瞧不见,这一脚踢在床上,砰的一声,床给他踢去了半边,屋中灰土飞扬。陆锦昂似乎也有点怕了,想夺门而出,孙掌门听到声音,已抢到门口,拦住去路,侧耳静听。陆锦昂走不出去,忽然哈哈笑了两声。孙掌门听准来路,和身扑上,左腿横扫过去。哪知陆锦昂是故意诱他来踢,先已把长剑插在自己身前。孙掌门这腿扫去,刚好踢到剑上,一只左脚登时切了下来。”郎琪咬牙切齿,提刀不住的狠砍身旁沙土。

    陈一帆道:“这时我和春峰实在忍不住了,顾不得身在险地,非他敌手,两人不约而同的破窗而入,齐向那奸贼杀去。想是他作了恶事心虚,又怕我们还有帮手,只斗了几回合就逃了。我们追出去,春峰被奸贼的芙蓉金针打中。我扶了春峰回到屋里,想先给孙掌门止血。他只说了一句话,就在墙上撞死了。”庄无漾问道:“他说了句什么话?”

    忽然一阵寒风吹来,人人都是一凛。

    陈一帆道:“孙掌门说:‘要杜师妹和亦川替我清理门户!’这时外面听到我们争斗的声音,有人起来喝问。我忙把春峰扶回寓所。第二天我再去探看,见他们已把孙掌门收殓了。春峰被打中五枚芙蓉金针,我给他取出之后,现今在大都双柳子胡同调养。陆锦昂说吴少帅要他来广陵山庄找一个人,我想莫非是来找帮主的师父?曾听帮主说,吴少帅有两件干系重大的东西寄存在谢老前辈那里。虽然谢老前辈武功精湛,决不惧他,只是这奸贼如此恶毒,倘若大伙儿以为他已改过,说不定会中了他奸计,因此我日夜不停的赶来报信。在河南遇到了龙门帮的人,得知帮主见过他们帮主王瑞龙,我就去见他,刚好遇到雷哥、会会他们。我们一起去找亦川。他得知师父遇害,伤心得不得了,大家赶到这里,想不到会和帮主相遇。”庄无漾道:“春峰伤势怎样?”陈一帆道:“伤势可不轻,幸好没打中要害。”

    这时寒风越来越大,天上铅云密密层层,似欲直压上头来。郭珈恩道:“就要下雪了……”但觉寒意难当,向庄无漾身上更靠紧了些。

    郎琪胸头一直憋着一股气,这时再也忍不住,冲口而出:“哼!你怎么知道要下雪了?”庄无漾见她声势汹汹,有点奇怪。过了一会,郎琪又板起脸说道:“帮主,你到底心中爱的是郭珈允姐姐呢,还是爱她?”

    庄无漾脸红不答。沈会会扯扯她衣角,叫她别胡闹。郎琪急道:“你扯我干什么?郭姐姐人很好,不能让她给人欺负。”庄无漾心想:“我几时欺负过她了?”知道郎琪是直性人,不说清楚下不了台,便道:“郭姑娘为人很好,咱们大家都是很敬佩的……”郎琪抢着道:“那为什么你见她妹妹好看,就撇开了她?”

    庄无漾被她问得满脸通红。王怡丹出来打圆场:“帮主和咱们大家一样,和她见过一次面,只说过几句话,也不过是寻常朋友罢了,说不上什么爱不爱的。”郎琪更急了,道:“怡姐,你怎么也帮他?郭姐姐送了一把祖传的折扇给他,帮主瞧着她的神气,又是那么含情脉脉的,我虽然笨,可也知道这是一见钟情……”王怡丹笑道:“又是含情脉脉,又是一见钟情的,哪里笨啦?”郎琪怒道:“你别打岔!怡姐,咱们背地里都说他两个是天生一对。怎么忽然又不算数了?他虽是帮主,我可要问个清楚。”

    郭珈恩听她们语气紧张,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很是诧异。

    庄无漾无奈,说道:“郭珈允姑娘在见到我之前,就早有意中人了,就算我心中对她好,那又何必自讨没趣?”郎琪一呆,问道:“真的么?”庄无漾叹了口气,说道:“我怎会骗你?”郎琪登时释然,说道:“那就是了。你很好,我错怪你啦。害得我白生了半天气。对不起,你别见怪。”大家见她天真烂漫,当场认错,都笑了起来。

    郎琪本来对郭珈恩满怀敌意,这时误会消除,过来拉住她手,很是亲热,忽然面上一凉,一抬头,只见鹅毛般的雪花飘飘而下,喜道:“郭妹妹,你说得真准,果然下雪了。”庄无漾一跃而起,叫道:“咱们冲!”

    众人跳了起来,把马匹从坑中牵上。詹军见到,呐喊冲来。众人跃上马背,陈一帆当先冲出,奔不数丈,忽然“哎哟”一声,连人带马摔倒在地。雷泰兴大惊,拍马上前,尚未走近,坐马中箭滚倒。雷泰兴跃起纵到陈一帆身旁,陈一帆已经站起,说道:“马给射死啦,我没事……”

    话声未毕,顾腾与王怡丹两骑驰到。两人弯腰伸手,一人一个,把陈一帆和雷泰兴拉上马背,霎时之间,莹萍与顾腾的马又中箭倒下。庄无漾叫道:“回去,回去!”各人掉头奔回坑中。詹军乘势追来,被雷泰兴、苏亦川、陈一帆一轮箭射了回去。

    这一下没冲出围困,反而被射死四匹马。詹军似乎守定“射人先射马”的宗旨,羽箭尽是射马。大漠之中,如无马匹,如何突出重围?众人凝思无计,愁眉不展。

    王怡丹道:“如没救兵,咱们死路一条。”沈会会道:“郭庄主见帮主和女儿久出不归,定会派兵接应。”庄无漾道:“他们一定早已派兵,只是我们向南奔出这么远,只怕他们一时难以找到。”沈会会道:“那只有派人去求救。”莹萍道:“我去!”庄无漾沉吟一下,说道:“好!”莹萍从包裹中取出文房四宝。庄无漾请郭珈恩写了封信求救。庄无漾对莹萍道:“你骑怡姐的赤狐马去。我们向东佯攻,你在西面冲出去。”说了去广陵山庄大营的方向路径。于是众人齐声呐喊,徒步向东冲去。郎琪和郭珈恩留在坑中。

    莹萍悄悄把赤狐马牵上,伏身马腹之下,双手抱住马颈,两腿勾住马腹,右脚轻轻在马上一踢。赤狐马放开四蹄,向西急奔而去。詹军疏疏落落的射了几箭,箭力既弱,更是毫无准头,都落在马旁数丈之外。

    众人见莹萍驰出已远,便退回坑内,凝神遥望,见赤狐马冲风冒雪,突出重围,都欢呼起来。庄无漾这些年来待莹萍就如妹妹一般,见她小小年纪,干冒万险去求救兵,不知性命如何,心中一阵难受,当下命沈会会、陈一帆两人上去守卫,把雷泰兴等人接替下来休息。

    雷泰兴浑不以身处险地为忧,下来后纵声高歌,唱的是江南农家田歌,王怡丹应声相和:“上山砍柴唱山歌,不怕豹子不怕虎,穷人生来骨头硬,钱财虽少仁义多。”

    郭珈恩也轻轻跟着雷泰兴唱,学他曲调,唱了一会,便睡着了。

    这时雪愈下愈大,一眼望出去,但见白茫茫的一片。天将黎明时,郭珈恩仍是沉睡未醒,头发上肩上都是积雪,脸上的雪花却已溶成水珠,随着她呼吸微微颤动。王怡丹轻声笑道:“这孩子真是一点也不担心。”

    又过良久,沈会会双眉紧锁,缓缓道:“怎么隔了这久还没救兵的消息?”雷泰兴道:“不知莹萍路上会不会出事?”沈会会道:“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郎琪道:“什么事?怎么吞吞吐吐,要说不说的?”

    沈会会在甘凉道上见到广陵山庄众人夺秘籍之时,郭珈允发号施令,众庄客奉命唯谨,问庄无漾道:“广陵山庄事务,是郭庄主管呢,还是郭姑娘管?”庄无漾道:“看来两人都管。郭庄主凡事都和女儿商量。”沈会会叹道:“要是郭珈允不肯发兵,那就……那就难了。”众人明白他的意思,默然不语。郎琪却跳了起来,急道:“你……你怎把郭姐姐看成这样的人?她不是另有意中人吗?再说,就算她跟妹妹吃醋,难道会不救自己心中喜欢的他?”沈会会道:“女人妒忌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郎琪大怒,哗啦哗啦乱叫。郭珈恩醒了,睁开眼睛,微笑着望她。众人和郭珈允都只见过一面,虽然觉得她好,但她究竟为人如何,并不深知,听沈会会一说,觉得也不无有理,只是郎琪绝不肯信。

    莹萍急驰突围,依着庄无漾所说道路,驰入广陵山庄营中,把信递了上去。

    郭骞赫正派人四出寻访,但茫茫大漠之中,找寻两个人谈何容易,詹军集结之处又不能前去打探,正自焦急万状,一见女儿的信,大喜跃起,对亲兵道:“快调集队伍。”

    郭珈允问莹萍道:“围着你们的有多少人?”莹萍道:“总有四五千人。”郭珈允咬着嘴唇,在帐里走来走去,沉吟不语。不一刻,篷帐外号角吹起,人奔马嘶,刀枪铿锵,队伍已集。郭骞赫正要出帐领队前去救人,郭珈允牙齿一咬,说道:“爸,不能去救。”

    郭骞赫吃了一惊,回过头来,惊疑交集,还道听错了话,隔了片刻,才道:“你……你说什么?”郭珈允道:“我说不能去救。”郭骞赫紫胀了脸,怒气上冲,但随即想到她平素精细多智,或许另有道理,问道:“为什么?”郭珈允道:“骆春昱很会用兵,决不能只为要捉咱们两个使者,派四五千人去追赶围困,其中必有诡计。”郭骞赫道:“就算有诡计,难道你妹妹与合胜帮这些朋友,咱们就忍心让詹军杀害了?”郭珈允低头不语,隔了半晌,说道:“我就怕领了兵去,不但救不出人,反而再搭上几千条性命。”

    郭骞赫双手在大腿一拍,叫道:“别说你妹妹是亲骨肉,庄帮主与合胜帮这些朋友,对咱们如此仁至义尽,就算为他们死了,又有什么要紧?你……你……”见女儿突然不明义理,心中又是愤怒,又是痛惜。

    郭珈允道:“爸,你听我的话,咱们不但要救他们出来,说不定还能打个大胜仗。”郭骞赫喜道:“好孩子,你怎不早说?怎样干?我,我听你的话。”郭珈允道:“爸,你真肯听我话?”郭骞赫笑道:“刚才我急糊涂啦,你别放在心上。怎样办?快说。”郭珈允道:“那么你把令箭交给我,这一仗由我来指挥。”郭骞赫微一迟疑,想到她智谋远胜于己,便道:“好,就交给你。”把号令全军的令旗令箭双手捧着交过去。

    郭珈允跪下接过,然后站起身来,说道:“爸爸,那么你和弟弟也得听我号令。”郭骞赫道:“只要你把大家救出,打垮詹军,要我干什么都成。”郭珈允道:“好,一言为定。”和父亲走出帐外,各队队长已排成两列等候。

    郭骞赫向众战士叫道:“咱们今日要和詹军决一死战,这一仗由我的大女儿郭珈允发施号令。”众战士举起马刀,高声叫道:“愿瑶台清光领着咱们得到胜利。”郭珈允把令旗一展,说道:“好,现下散队,大家回营休息。”各队长率领众人散了。郭骞赫错愕异常,说不出话来。

    回入帐内,莹萍扑地跪下,不住向郭珈允磕头,哭道:“郭姑娘,您如不发兵去救,我家公子可活不成啦。”郭珈允道:“你起来,我又没说不去救。”莹萍哭道:“公子他们只有九人,当中您的妹妹是不会武功的。敌兵却有几千。救兵迟到一步,公子他们就……就……”郭珈允道:“詹军的铁甲军有没有冲锋?”莹萍道:“还没有。只怕这时候也已冲了。他们穿了铁甲,箭射不进,那怎挡得住……”越想越怕,放声大哭。郭珈允皱眉不语。

    郭骞赫见莹萍哭得悲痛,心想:“她年纪虽小,对主人却十分忠义。我们若不去救,如何对得起人?”在帐中踱来踱去,彷徨无策。

    郭珈允道:“爸,你不见捉黄狼用的机关?铁钩上钩块羊肉,黄狼咬住肉一拖,引动机关,登时把狼拿住。骆春昱想让咱们做狼,妹妹就是那块羊肉了。沙漠之中,无险可守,合胜帮的人再英雄,单凭八人,决计挡不住四五千人马。那定是骆春昱故意不叫猛攻。”郭骞赫点头说是。郭珈允又道:“这位小姑娘说,詹军铁甲军没出动,可到哪里去啦?”蹲下地来,用令旗旗杆在地下画个小圈,道:“这是羊肉。”在圈旁画了两道粗线,说道:“这是铁甲军,那便是机关了。咱们从这里去救,他铁甲军两面夹击,咱们还有命么?”郭骞赫回头望着莹萍,无话可说。

    郭珈允道:“詹军是故意放这小姑娘出来求救,否则她孤身一人,从四五千军马中冲杀出来,谈何容易?”郭骞赫道:“你说骆春昱要咱们上当,那么咱们从他队伍侧面进攻,打他个措手不及。”郭珈允道:“他们有四万多兵,咱们却只一万五千名战士,正面开仗一定吃亏。”

    郭骞赫大叫:“依你说,你妹妹和那些朋友是死定了?我舍不下你妹妹,也决不能让合胜帮的朋友们遇难。我只带五百人去,救得出是祖师保佑,救不出就和他们一块儿死。”郭珈允沉吟不语。

    莹萍见郭珈允执意不肯发兵,急得又跪下磕头,哭道:“我们公子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姑娘,请您大量包容,等救他出来之后,奴婢一定求公子给姑娘赔礼。姑娘救他性命,我们不会不感激姑娘的恩德。”郭珈允听了这几句话,知莹萍已有疑她之意,秀眉一竖,怒道:“你别不清不楚的瞎说。”莹萍一愣,跳起身来,说道:“姑娘这么狠心。我去和公子死在一块。”哭着骑上赤狐马,奔驰而去。

    郭骞赫大声道:“如不发兵,连这小姑娘都不如了。就是刀山油锅,今日也要去走一遭。为义而死,魂归天国!”越说越是激昂。

    郭珈允道:“爸,兵法上说将在谋而不在勇。咱们兵少,也只有出奇,方能制胜。骆春昱既有毒计,咱们便将计就计,狠狠的打上一仗。”

    郭骞赫将信将疑,问道:“当真?”郭珈允颤声道:“难道您也疑心我?”郭骞赫见她双目含泪,脸色苍白,心中不忍,说道:“好吧,由得你。那你就立刻发兵救人。”

    郭珈允又想了一会,对亲兵道:“击鼓升帐。”鼓声响起,各队队长走进帐来。郭珈允居中坐下,郭骞赫和郭俊贵坐在一边。这时帐外雪更下得大了,地下已积雪数寸。郭骞赫想到小女儿被困沙漠,再加上这般大雪,不饿死也要冻死,心下甚是惶急。

    郭珈允手执令箭,说道:“青旗第一队队长,你率领本队人马,在西首如此如此,青旗第二、三、四、五、六各队队长,你们率领人马,召集牧民、农民,在东首如此如此。”六队青旗兵队长接奉号令,各率一千人去了。

    郭骞赫见女儿把本部精锐之师派出去构筑工事,却不去救人,颇感不满。郭珈允又道:“白旗第一、二、三队三位队长,你们在大王城中和溅鸣河两岸如此如此。黑旗第一队队长,你率两队在溅鸣河旁的鸣沙山上如此如此。”各队队长接令去了。

    郭珈允道:“爸爸,您任东路青旗军总指挥。弟弟,你任西路白旗、黑旗各队人马总指挥。我率领黑旗第二队居中策应。这一仗的方略是这样……”正要详加解释,郭骞赫跳起身来,叫道:“谁去救人?”

    郭珈允继续道:“黑旗第三队队长,你率队从东首冲入救人。黑旗第四队队长,你率队从西首冲入救人。遇到詹军时如此如此。你们两队和青旗军调换马匹,要骑最好的良马,不许有一匹马是次等的。”黑旗军两名队长接令去了。

    郭骞赫叫道:“你把一万三千名精兵全都调去干不急之务,却派两千老兵小兵去救人,这是什么用心?”原来广陵山庄中青旗白旗两军最精,黑旗军远为不及,黑旗第三、第四两队由老年及未成年组成,尤为疲弱,平时只做哨岗、运输之事,极少上阵。郭俊贵对大姐素来敬服,这时心中也充满怀疑。

    郭珈允道:“我的计策是……”郭骞赫怒火冲天,叫道:“我再不信你的话啦!你,你喜欢庄公子,他却喜欢上了你妹妹,因此你要让他们两人都死。你……你好狠心!”

    郭珈允气得手足冰冷,险些晕厥。郭骞赫气头上不加思索,话一出口,便觉说得太重,呆了一呆,翻身上马,叫道:“我去和柔柔死在一起!”长刀一挥,叫道:“黑旗第三、第四队,跟我来!”两队老少战士刚掉换了良马,跟随庄主,在风雪中向大漠驰去。

    郭俊贵见大姐形容委顿,说道:“大姐,爸爸心中乱啦,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郭珈允右手按住心口,额头渗出冷汗,隔了一会,说道:“我去接应爸爸。”郭俊贵道:“瞧你累得这样子,你歇着。我去接应。”郭珈允道:“不,你指挥东路青旗各队,我去。”跨上战马,带领黑旗第二队奔了出去。

    这时大营只余下两三百名伤兵病兵,一万五千名战士空营而出。

    莹萍心中气苦,骑了赤狐马,哭哭啼啼的向庄无漾等被围处奔去。驰近敌军时,詹军居然并不出力阻拦,敷衍了事般的放了十几枝箭,羽箭飞来,都离得莹萍远远的,少说也有丈余。她冲近土坑,顾腾欢呼大叫:“莹萍回来啦!”

    莹萍一声不响,翻身下马,把赤狐马牵入坑内,坐倒在地,放声大哭。郎琪道:“别哭,别哭,怎么啦?”沈会会叹道:“还有什么可问的?郭珈允不肯发兵。”莹萍哭道:“我跪下跟她磕头……苦苦哀求……她反而骂我……”说罢又哭。众人默然不语。

    郭珈恩问庄无漾这姑娘为什么哭。庄无漾不愿让她难受,说道:“她出去求救,走了半天,冲不出去。”郭珈恩掏出手帕,递了过去。莹萍接过,正要去擦眼泪,忽觉手帕上一阵清香,便不敢用,伸衣袖擦去眼泪鼻涕,把手帕还了给她。

    沈会会道:“咱们是冲不出去了。雷哥,你说该怎么办?”雷泰兴听沈会会忽然问他而不问庄无漾,微一沉吟,已知他用意,说道:“帮主,你快和这位姑娘骑赤狐马出去。”庄无漾惊讶道:“我们两人?”雷泰兴道:“正是,咱们一起出去是决计不能的了。你肩头担负着天大担子。不但合胜帮数万弟兄要你率领,万千百姓的未来也落在你身上。”陈一帆、苏亦川、郎琪等都道:“只要你能出去,我们死也瞑目。”庄无漾道:“你们死了,我岂能一人偷生?”沈会会道:“帮主,时机紧迫。你若不走,我们可要用强了。”

    庄无漾顿了一顿,说道:“好。”把赤狐马牵出坑外,向众人一拱手,把郭珈恩扶了出去。雷泰兴等均知这番是生离死别,都十分难过,王怡丹已流下泪来。庄无漾却若无其事的和郭珈恩上马而去。

    众人心头沉郁,又担心庄无漾不能冲出重围。雷泰兴豪迈如昔,大声道:“咱们这里连帮主和这位郭二姑娘,不过十个人,现今已杀了七八十名敌兵。各位兄弟,咱们要杀满多少人才肯死?”王怡丹道:“至少再杀一百名。”郎琪道:“这些士兵坏死啦,咱们杀足三百名。”雷泰兴道:“好,大家数着。”顾腾道:“凑足五百名!”

    陈一帆在上守望,回过头来叫道:“咱们这里还有八人。合胜帮的英雄好汉要以一当百,瞧着!”这时正有三名詹军在雪地中慢慢爬过来,陈一帆扯起长弓,连珠箭箭无虚发。只听莹萍数道:“一、二、三!好!一帆哥,好极啦。”苏亦川兴致也提了起来,叫道:“就是这样,要咱们死,可不大容易,总得杀满八百人。”沈会会笑道:“这越来越不容易啦。要是杀不足数,咱们岂不是死不瞑目?”

    群雄死意既决,反而兴高采烈。莹萍本来甚是害怕,见大家如此,也强自壮胆,心想:“公子是英雄豪杰,我可不能辱没了他。”顾腾哈哈傻笑,颠来倒去的大叫:“老爷今日要归天,先杀敌军八百人!”

    忽听得陈一帆喝问:“谁?”只听庄无漾笑道:“干嘛不杀足一千人?”陈一帆叫道:“啊,帮主,怎么你回来啦?”庄无漾纵身入坑,笑道:“我把她送走,自然回来啦。当年刘关张说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他们义垂千古,到头来却还是做不到。咱们兄弟姐妹九人,今日却做到啦。”众人见他如此,知道再也劝他不回,齐声大叫:“好,咱们同年同月同日死。”庄无漾道:“莹萍,好妹妹,你别再叫我公子了。你做咱们合胜帮的第十五把交椅吧!”众人都说:“不错,不错。”莹萍大是感动,哭了起来。

    这时坑中雪又积起数寸,众人一面把雪抄出去,一面闲谈。沈会会笑道:“这时如有一坛老酒,可有多好。”郎琪瞪了他一眼道:“又来逗我啦!”众人笑了起来。

    苏亦川呆了一阵,忽道:“雷哥,我有一件事很对你不起。我可不能藏在心里死去。”雷泰兴一怔,问道:“什么?”苏亦川于是把自己如何对王怡丹痴心、如何在苍狼山庄外调戏她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最后说道:“我丧心病狂,早就该死了,却又不死,心中老大不安,只得做了和尚。雷哥,你能原谅我吗?”

    雷泰兴哈哈大笑,说道:“亦川,你道我以往不知么?可是我待你曾有什么丝毫异样?你怡姐从来没提过一字,但我自然看得出来。我知你年轻人一时糊涂,向来不当它一回事,早就原谅了你,又何必要你今日再来求我?”苏亦川又是惭愧,又是感激。

    王怡丹笑道:“亦川,这事早过去啦,何必再提?可是有一件事我却很不乐意。”苏亦川一怔,道:“怎……怎样?”王怡丹道:“你是大和尚,归天之后,我佛如来接引你去西方极乐世界。我们八人却给黑白无常拘去阴曹地府。这一来,岂不是违了当年咱们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的誓言?”众人越听越是好笑。苏亦川把身上僧袍一扯,笑道:“反正我今天已杀人破戒,我佛慈悲,弟子今日决意还俗。与众位哥哥姐姐同赴地狱,胜于一人独登极乐!”群雄拍手叫好。

    哄笑声中,上面陈一帆与莹萍叫了起来。众人齐上坑边,预备迎敌。月光冷冷,雪花飞舞之中,只见一个白衣少女牵着赤狐马,缓缓走来。这时遍地琼瑶,这白衣少女踏雪而来,真如仙子下凡一般,正是郭珈恩。庄无漾吃了一惊,纵出沙坑,迎了上去。

    郭珈恩道:“你怎么撇下我一人?”庄无漾顿足道:“我叫你逃回去啊,在这里有死无生。”郭珈恩流下泪来,道:“你死了,我还活得成么?难道你……你不知道我的心?”庄无漾呆了半晌,道:“好,咱们回去。”拉了她手,回入坑中。

    郎琪叹道:“帮主,本来我还有些怪你心志不坚,其实当真是我错了。”庄无漾道:“怎么?”郎琪道:“想不到这小姑娘对你竟如此情义深重。别说她似仙女一般,就算丑得像母夜叉,只要有这样的心,你也应该爱她。”

    庄无漾一笑,心想今日良友爱侣同在一起,虽死无憾。又想:“郭珈允如果真因为恨自己负心,不肯发兵来救,我便因薄幸负心而遭此惩处吧。”反觉释然,自责之情似乎稍减,但转念一想:“郭大小姐英姿飒爽,岂能如寻常女子一般小气生怨?唉,终究是我对她不起,她这时心中一定比我苦得多。”

    王怡丹对郎琪道:“怪不得你这般爱会会,原来他心好。”郎琪道:“不是么?他人虽鬼灵精,心肠却是很好的。”沈会会得爱妻当众称赞,心中乐意之极。

    郭珈恩对庄无漾道:“我唱个故事给大家听。”庄无漾拍手叫好。郭珈恩柔声唱了起来:“孔雀河畔铁门关,两岸垂柳拂水面,高山岭上一个坟哟,葬着塔依尔与柔和娜。”

    她唱的是回族的一个传说。古焉耆王国公主柔和娜,和首相之子塔依尔从小相恋。后来首相因直谏而被国王处死,国王不许女儿再和塔依尔相好,要把她嫁给奸臣的儿子黑英雄,把塔依尔关入箱中,顺着孔雀河水放逐出境。恰好库车国公主正在游水,救起了他。

    库车国老国王见他英俊能干,想招他做驸马,并让他继承王位。塔依尔却说:“陛下的财富和王位,再加上美丽的公主,也不能令我负了柔和娜的深情。”坚不接纳老国王的美意,后来便偷偷回国。这时柔和娜因怀念情人而生了病,国王假造了塔依尔的书信来安慰她。等她病好,国王又强迫她嫁给黑英雄。她含着眼泪,打开百姓送来给她道贺的一只礼物箱子时,塔依尔从箱中跳了出来。

    便在这时,黑英雄闯了进来,跟塔依尔搏斗,被塔依尔杀死。国王下令将塔依尔处绞。公主向父王苦苦求情,也被愤怒的父王扼死。众百姓抬了这对恋人的尸身,唱着挽歌,走上高山给他们举行葬礼。

    当她唱到漫长凄切的挽歌时,王怡丹和郎琪虽不懂词义,也不禁泪水盈眶。众人沉默良久,想着这对古代恋人不幸的命运。

    忽然陈一帆在上面哈哈大笑,叫道:“快来瞧!”大家爬到坑边,只见六七名詹军呜呜乱叫,动弹不得。原来他们爬过来偷袭,陈一帆早看到了,想等他们爬近些再发箭,哪知他们听到郭珈恩的歌声,心神俱醉,伏在雪地里静听。酷寒之中,只过得片刻,身上积雪便都结成了冰,等到歌声停止,想再爬动时,冰块已将他们全身牢牢胶住,再也挣不脱了。大雪不断落下,随落随冻,不多时,将这几名詹军埋葬在冰雪之中。群雄这时也冷得抵受不住,莹萍捡了一大批箭枝来,在坑中点火取暖。

    第三日天明,大雪仍下个不停。沈会会道:“大家上去,只怕詹军马上就要进攻。”除郭珈恩外,众人都弯弓搭箭守在坑边。这时天色大亮,詹军却只是疏疏落落的射些冷箭,并不集队来攻。

    沈会会大惑不解,忽地想起一事,忙问莹萍:“郭大小姐问你些什么话?”莹萍道:“她问我围困咱们的詹军有多少人,又问铁甲军有没冲锋。”沈会会大喜,叫道:“咱们有救了,有救了!”众人瞪眼望着他。

    沈会会道:“我真糊涂,疑心郭大小姐,真是以小人之心度人了。她可比我精明得多。”郎琪道:“怎么?”沈会会道:“詹军的铁甲军一冲过来,咱们还有命么?”郎琪道:“咦,也真奇怪。”沈会会道:“他们就算没铁甲军,周围这几千人一起冲锋,咱们八九个人怎挡得住?数千人马也不用动手,只需排了队挤将过来,也把咱们踏成了肉泥。再说,他们一直没当真向咱们射箭,只是装个样子。”众人都说确是如此,这次詹军可客气得很,手下留情。

    庄无漾登时恍然,叫道:“是了,是了。他们故意不冲,要引广陵山庄的救兵过来,可是郭大小姐料到了,不肯上当。”顾腾道:“她不上当,咱们可糟啦。”庄无漾道:“不会糟,她一定另有法子。”郎琪笑道:“是么?我本来不信她会这么坏。”

    众人登时精神大振。留下苏亦川与莹萍守望,余人回入坑中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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