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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柔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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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又行了六天,第七日黎明行不多时,忽然望见远处一阵云雾腾空而起。庄无漾道:“怕要刮风吧?”柔柔仔细一看,说道:“这不是乌云,是地下的尘沙。”庄无漾道:“怎么这样多?”柔柔道:“我也不知道。咱们过去瞧瞧!”两人纵马疾驰,跑了一阵,前面尘沙扬得更高,更听得隐隐传来金鼓之声。庄无漾一怔,急忙勒马,说道:“是军队,你听这声音。”蓦地里号声大作,战鼓雷鸣。

    庄无漾惊道:“双方大军开战,咱们快避开了。”两人勒马向东,走不多时,前面尘头大起,一彪军马直冲过来。只听得铁甲铿锵,尘雾中一面大旗飞出,写着斗大一个“骆”字。庄无漾在黄河渡口曾与骆春昱的铁甲军交过手,知道厉害,一打手势,又折向南奔。幸好两人坐骑脚程奇快,奔了一会,和铁甲军离得远了。

    柔柔面现忧色,说道:“不知咱们的战士敌不敌得住。”庄无漾正要出言安慰,忽然前面号角齐鸣,一排排步兵列成队伍踏步而前,又听得左侧战鼓急擂,大地震动,数万只马蹄敲打地面,漫山遍野的骑兵涌了过来。庄无漾左手一抄,把柔柔抱到自己马上,拿出金磁剑,护在她胸口,柔声道:“别害怕。”柔柔回头一笑,点点头,说道:“你说不怕,我就不怕。”她说话时吹气如兰,庄无漾和她相隔既近,幽香更是中人欲醉,虽然身入重围,心头反生缠绵之意。

    眼见东北南三面都有敌兵,于是纵马向西驰去。柔柔抱了小鹿,白马跟在赤狐马后面。跑了一阵,忽见前面也出现大批詹军,队伍来去,正自布阵,四处已无路可走。

    庄无漾暗暗心惊,纵马驰上一个高坡,想看清战场形势,再找空隙冲出去。一瞧之下,登时呆了,只见西首密密层层的排着一队队步兵,两翼则是骑兵。对面远处是头裹红巾的广陵山庄战士,长枪如林,弯刀似草,声势也极浩大。双方射住阵脚,转眼便要交锋。原来庄无漾和柔柔竟已陷在詹军阵里。只见阵中将校往来奔驰指挥,千军肃静无声。这时,詹军已发现了两人,有数名士兵奉命前来查问。

    庄无漾心想:“今日鬼使神差,陷入大军阵里,看来性命要送在这里了。”想到得与怀里的姑娘同死,心中一甜,脸露微笑,右手一按金磁剑,左手提缰,喝一声:“快跑!”双腿一夹,赤狐马如箭离弦,一溜烟般直冲出去。詹军待要喝问,赤狐马早已奔过身边。那马奔驰奇速,一晃眼奔过三队詹军。

    庄无漾心中正自暗喜,赤狐马突然收蹄停步,却是前面铁甲军排得紧密,难以逾越。庄无漾凝神屏气,兜转马头,绕过铁甲军队伍,只见弓箭手弯弓搭箭,长矛手斜挺铁矛,一个间着一个,一眼望去,不计其数。只消军官一声令下,他和怀中少女身上立时千矛丛集,万矢齐至,纵有通天本领也逃不过去,索性勒紧马缰,缓缓而行,挺直了身子,目光向詹军望也不望,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其时朝阳初升,两人迎着日光,控辔徐行。柔柔头发上、脸上、手上、衣上都是淡淡的阳光。詹军官兵数万对眼光凝望着柔柔出神,每个人的心忽然都剧烈跳动起来,不论军官士兵,都沉醉在这绝世丽容的光照之下。两军数万人马箭拔弩张,本来血战一触即发,突然之间,便似中邪昏迷一般,人人都呆住了。只听得当啷一声,一名詹军手中长矛掉在地下,接着,无数长矛都掉下地来,弓箭手的弓矢也收了回来。军官们忘了喝止,望着两人的背影渐渐远去。

    天平军节度使骆春昱在阵前亲自督师,呆呆的瞧着那白衣少女远去,眼前兀自萦绕着她的影子,但觉心中柔和宁静,不想厮杀,回头一望,见手下一众都统、副都统、参领、佐领和亲兵,人人神色和平,收刀入鞘,在等节度使下令收兵。

    骆春昱不由自主叫道:“收兵回营!”将令下达,数万步兵骑兵翻翻滚滚的退了下来,退出数十里地,在溅鸣河旁扎下大营。

    庄无漾脱离险境,已是浑身冷汗淋漓,双手微微发抖,柔柔却神色自若,竟是全然不知适才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大险。她微微一笑,纵身跃到白马背上,笑道:“前面是咱们的队伍。”庄无漾收起金磁剑,两人跃马向广陵军中奔去。

    一小队骑兵迎了上来,大声欢呼,驰到跟前,都跳下马来向柔柔致敬。柔柔说道:“辛苦你们啦”。骑兵队长也上来对庄无漾行礼,说道:“兄弟,辛苦啦。”庄无漾回礼致谢。柔柔不再等他,纵马直向队伍中驰去。她在广陵军中似乎颇有威势,白马到处,人人欢呼让道。

    骑兵队长招待庄无漾到营房中休息吃饭。庄无漾提出要见郭庄主。队长道:“庄主出去察看敌阵去啦,待他回来,马上给您通报。”庄无漾旅途劳顿,适才经历奇险,死里逃生,已是心力交疲,于是在营中睡了一觉。

    过了晌午,那骑兵队长说郭庄主要到晚上才能回来。庄无漾问他白衣少女柔柔是谁。队长笑道:“除了她,还有谁能这样美?今儿晚上咱们有凰求凤大会,兄弟你也来吧,在大会上准能见到郭庄主。”庄无漾心下纳闷,不便多问。到得傍晚,只见营中青年战士忙忙碌碌,加意修饰,个个容光焕发,衣履鲜洁。

    大漠上暮色渐浓,一轮狼牙月从天边升起。忽听得营外鼓乐之声大作,那骑兵队长走进帐来,拉了庄无漾的手,说道:“新月出来啦,兄弟,走吧。”

    两人来到营外,只见平地上烧了一大堆火,回人青年战士正从四面八方走来,围在火旁。四周有的人在烤肉做饭,有的在弹琴奏乐,一片喜乐景象。

    只听号角吹起,一队人从中间大帐走了出来,当先一人正是郭骞赫,他儿子郭俊贵跟随在后。庄无漾心想:“等他们办完正事之后,我再上去相认。”于是把袷袢衣襟翻起,遮住了半边脸。

    郭骞赫向众人一挥手,大家跪了下来,拜见广陵山庄郭祖师。

    原来这广陵山庄的第一任庄主乃是共末泰兴富绅郭天煦,郭天煦的长女郭洁入主詹宫,随侍太祖,后追谥高德皇后;次子郭景奎官至尚书令。泰兴郭氏为太祖海陵起义首功,大詹朝开国扬泰勋贵,郭氏宗族占了半数以上。

    后来汪郁萱篡政后,外戚势力郭家和何家大受打压,郭氏宗族便纷纷辞官回乡,回到广陵山庄继续经营,不问世事,纵然外面风起云涌,山庄如同桃花源一般。

    拜毕,郭骞赫叫道:“已有妻室的弟兄们,今日你们辛苦一点,在外面守御,让你们的年轻兄弟高兴一晚。”号角响起,三队战士列队而出,各人左手牵马,右手执着长刀。郭俊贵跨上战马,向坐在地下的年轻战士叫道:“兄弟们,祖师保佑,让你们今晚和心爱的姑娘欢叙。”年轻的战士们欢呼叫喊:“祖师保佑,多谢你们辛苦抵挡敌人。”郭俊贵长刀虚劈,率领三队战士出外守御去了。庄无漾见众人调度有方,军容甚盛,暗暗欣慰。他也看出今日的团建是青年男女的定情活动,让少年去依偎意中人,锦带绕颈,一舞而定终身,却是凰求凤,而不是凤求凰了。

    不久乐声忽变,曲调转柔,帐门开处,涌出大群少女,衣衫鲜艳,头上小帽金丝银丝闪闪发亮,载歌载舞的向火堆走来。庄无漾倏地一震,只见两个少女并肩走到郭骞赫身旁,一个穿粉,一个穿白。穿白的就是与他同来的美丽少女柔柔,穿粉衣的正是郭珈允。月光下看来,窈窕婀娜,一如当日。两人一左一右,在郭骞赫身旁坐下。

    庄无漾忽然想起:“柔柔难道就是郭姑娘的妹妹?怪不得总觉她相貌有些熟悉。啊,原来在玉瓶上见过她画像。只是肖像画得虽好,哪有真人美丽之万一?”他脸上发红,手心出汗,一颗心突突乱跳。自那日与郭珈允一见,不由得情苗暗茁,但见她与杜静芳的徒弟神态亲热,自以为她已有爱侣,只得努力克制相思之念。这几日与一位绝代佳人朝夕相聚,满腔情思,不自禁的早转到白衣少女身上了。此刻并见双姝,不由得一阵迷惘,一阵恍惚。

    乐声一停,郭骞赫朗声说道:“祖师教训:我们应该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抵抗侵略我们的人。有祖师保佑,我们一定可以击退来犯之敌的。”众人轰然欢呼。郭骞赫叫道:“各位兄弟姐妹们,尽量高兴吧!”

    悠扬的琴声中,歌声四起,欢笑处处。厨师们把抓饭、烤肉、西瓜、葡萄干、椰子汁等分给众人。每人手中拿着一个盐岩雕成的小碗,将烤肉在盐碗中一擦,便吃了起来。过了一会,新月在天,欢乐更炽。许多少女在火旁跳起舞来,跳到意中人身旁,就解下腰间锦带,套在他项颈之中,于是男男女女,成双成对的载歌载舞。

    庄无漾出身于官宦世家,从来没遇到过这般幕天席地、欢乐不禁的场面,歌声在耳,情醉于心,几杯酒一下肚,脸上微红,也渐觉欢畅。

    突然之间,乐声一停,随即奏得更紧,正在歌舞的男女纷纷携手散开,脸上均露诧异之色,向郭骞赫等一群人凝望。庄无漾随着他们眼光看去,只见柔柔已站起身来,正轻飘飘的走向火堆。众人大为兴奋,窃窃私议。庄无漾听得身旁的骑兵队长道:“咱们郭二小姐也有意中人啦,谁能配得上她呢?”

    郭骞赫见爱女忽然也去寻意中人,大出意外,很是高兴,眼中含着泪光,全神注视。郭珈允从不知妹妹已有情郎,也是又惊又喜。原来柔柔的大名叫郭珈恩,是广陵山庄郭庄主的二女儿,这时年虽十八岁,但美名早已四处传扬,大家见到她的绝世容颜,一眼也不敢多看,从来没人敢去想做她的情郎,这时忽然看见她也在火堆旁站起,翩翩起舞,虽然此时是战火纷飞的岁月,但郭珈恩的感情也真是广陵山庄的大事了。

    郭珈恩轻轻的转了几个身,慢慢沿着圈子走去,双手拿着一条灿烂华美的锦带,轻轻唱道:“谁给我采了雪中莲,你快出来呀!谁救了我的小鹿,我在找你呀!”

    庄无漾一听,耳中嗡的一声,登时迷迷糊糊的出了神,忽然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搭上了他肩头,那条锦带套到了他头颈之中,轻轻向上拉扯。庄无漾怔怔的跟她站了起来。众人一阵欢呼,高声唱起歌来。男男女女拥了上去,向两人道喜。

    朦胧月光之下,郭骞赫和郭珈允都没看清楚庄无漾的面貌,以为只是个寻常庄客,正要挤进人丛去相会,突然远处号角嘟嘟嘟吹了三声。那是有紧急军情的讯号,众人一听,立时散开。郭骞赫与郭珈允也即归座。

    郭珈恩牵了庄无漾的手,坐在众人身后。庄无漾觉得她娇软的身躯偎倚着自己,淡淡幽香传入鼻端,神魂飘荡,真不知是身在梦境,还是到了天上。庄无漾知道郭珈恩将锦带在自己脖子上一套,就是公开示爱,心里欢喜,但突然头脑一阵清醒:“柔柔喜欢的人竟然是我,我好欢喜呢!但是郭珈允姑娘呢?她送我随身的折扇,不也是向我示意钟情了吗?我收了她的折扇,便是接受了她的爱意。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无信无义?我要跟柔柔明言吗?”

    他在心思如潮,众人齐向号角声处凝望,男子抄起兵刃,预备迎战。两骑马驰近,两名庄客翻身下马,报道:“詹军统帅骆春昱派使者求见。”郭骞赫道:“好,领他来吧。”两人乘马奔出。不一会儿,两骑在前,后面跟着五骑,向人群驰来。离人群约十余丈时,各人下马走来。那詹军使者身材魁梧,步履矫健,后面跟着四名随从,众人都吓人一跳。那四人都是两米以上身材,比常人足足要高两个头,身子粗壮结实,实是罕见的巨人。

    使者走到郭骞赫跟前,点了点头,问道:“你是庄主么?”神态十分倨傲。詹军无缘无故入侵维扬,杀人放火,逼得广陵山庄众人迁徙,众庄客早已恨之入骨,这时见那使者如此无礼,几个少年更是忍耐不住,刷刷数声,白光闪动,长刀出鞘。

    使者毫不在意,朗声说道:“我奉骆节度使之命,来下战书。要是你们识得时务,及早投降,节度使大人说可以饶你们性命,否则两军后天清晨决战,那时全体诛灭,你们可不要后悔。”众人一听,都跳了起来。

    郭骞赫见群情汹涌,双手连挥,命大家坐下,凛然对使者道:“你们无缘无故来杀害我们百姓,抢掠我们财物,祖师在上,定会惩罚你们的不义行为。要战就战,我们只剩一人,也决不投降。”众庄客举刀大呼:“要战就战,我们只剩一人,也决不投降。”月色下刀光如雪,人人神态悲壮。众人均知詹军势大,决战胜多败少,但他们都极有骨气,决不做人奴隶。

    使者见此情形,嘴唇一扁,说道:“好,到后天让你们个个都死!”一口唾沫,狠狠的吐在地上,这是严重侮辱对方之意。早有三个少年庄客跳出人群,喝道:“今日你是使者,我们敬重宾客,让你好好回去,后天在战场上相见,那时再不客气。”那使者嘴一努,四名巨人随从抢将上来,推开三名少年,团团站在使者四周。使者叫道:“呸,你们这种人有什么用?今日让你们瞧瞧我们军人的手段。”手掌一拍,说道:“来吧!”

    一名巨人四下一望,见有几匹骆驼系在一株白杨树上,便大步走到树旁,双手抱住白杨树,用力摇撼几下,猛喝一声:“起!”竟把那株白杨树拔了起来。众人见此神力,尽皆骇然。那人轻轻一拉,已把一头大骆驼的缰绳扯断,在骆驼后臀踢了一脚。骆驼受痛,直奔出去。骆驼平日走路慢条斯理,可是发起性来,比奔马还快得多,等它跑出十多丈,第二个巨人突然发脚追去。那巨人身躯虽大,行动竟然迅捷异常,一下子已赶及骆驼,捉住四脚,提了起来,把一只几百斤的大骆驼负在肩上,大踏步奔回,奔到火堆之旁放下,傲然站立。第三个巨人哼了一声,伸出大掌,砰的一声,对准骆驼头上就是一拳。骆驼如此庞大的身躯竟尔站立不稳,摇晃几下,扑地倒了。第四个巨人抓住骆驼两腿,高举过顶,在空中打了两个圈,一声叫喊,掷出六七丈之外。

    这四个巨人是同胞兄弟,名叫董金柱、董银柱、董铜柱、董铁柱,是辽东宁古塔人氏。四兄弟一胎所生。他们母亲生育这四个巨婴时过于辛苦,勉强挨到生下董铁柱,就此失血而死。他们父亲是个穷猎户,死了妻子,没有母乳如何养育这四个孩子,正在仿徨烦恼之际,忽听得林中吼声连连,却是一只母虎失足陷在捕兽阱内。他和同伴把母虎捆住,见它身边还有三头刚生下的小虎,灵机一动,把小虎杀了,却把母虎养在家里,每日猎些野兽喂它,挤虎乳把四个孩子养大。四兄弟自幼便力大无比,长大后更是身材魁伟,神力惊人,只是有些傻里傻气。出猎时不用器械,见到野兽,奔过去抓住头颈,往山石上一掷,野兽登时毙命。四兄弟食量奇大,靠打猎为生总是不能吃饱。有一日骆春昱到长白山中围猎,遇见四人,见他们生具异相,便收为亲兵,让他们日日饱餐,这次要他们随同使者前来,乘机一显威风,好叫众庄客见之畏服。

    众庄客见四个巨人露了这么一手,都是暗暗吃惊,但在敌人面前那肯示弱,纷纷呼喝:“好好一头骆驼,为什么弄死了?你们有人性么?”使者反唇相稽。众庄客更是忿怒,七张八嘴,吵了起来,眼见便要群殴。使者叫道:“你们想倚多为胜,欺负来使么?”

    郭骞赫喝止众人,说道:“你是使者,却命随从弄死我们牲口,实是无礼已极,你若不是宾客,决计容你不得。你快走吧。”使者傲然道:“我们堂堂朝廷钦差,难道会怕你们这种没用的东西?你有回信,就交我带去,谅你们也没人敢去见骆节度使。”此言一出,众庄客又都叫嚷呼叱。

    郭珈允突然站起,说道:“你说我们不敢去见骆春昱?哼,我们这里个个人都敢去,别说男人,女人也敢去。”使者一怔,仰天大笑,叫道:“女人?女人见到我们大詹朝的军威不吓死才怪呢!”郭珈允怒道:“你别小觑了人,我们马上派人和你同去。像你这样的人呐,我们这里个个比你都强。由你来挑吧,挑着谁,谁就去。让你瞧瞧我们广陵山庄的气概。”众庄客齐声欢呼,男男女女都叫了起来:“你来挑吧,挑着谁,谁就去。”

    那使者冷冷道:“好。”他要找一个最娇弱无用的女子,吓得她当场号哭,好让众庄客脸上无光,大大出丑。他眼珠乱转,在人丛中东张西望,突然眼睛一亮,走到郭珈恩面前,指着她道:“那么让她去吧!”

    郭珈恩向他望了一眼,缓缓站起,朗声说道:“为了山庄的兄弟姐妹,我到哪里都不怕。”

    那使者见她气宇轩昂,神态凛然,已全不是刚才那副娇弱羞涩的模样,更见到她的丽色容光,不由得低下头去,心感后悔,觉得这个少女实在也殊不可侮。郭骞赫、郭珈允和众庄客见他指中郭珈恩,而郭珈恩竟绝不示弱,虽然佩服她的勇气,但都不免暗暗担忧。郭珈允更是懊悔,她们姐妹之情素笃,妹妹不会武艺,以娇弱之躯而投虎狼之域,危险不可言喻,说道:“她是我妹妹,我代她去好了。”

    那使者笑道:“我早知女子之言,全不可靠。你们不敢,何必派人?是战是降,由我带信去好了。”郭珈允怒道:“你如此无礼,后日在战场上相会,可别逃走,叫你见见我们女子有没有用。”那使者笑道:“似你这样的美人,我自会手下留情。”众庄客听他口舌轻薄,个个咬牙切齿。

    郭珈恩对郭珈允道:“姐姐,我去好啦,我不怕。”俯身牵了庄无漾的手站起,说道:“他会陪我去的。”

    火光照映之下,郭珈允这才看清庄无漾的脸,一震之下,登时呆了,说不出话来。

    庄无漾向她微微摇了摇手,示意暂不相认,转身对那使者道:“我们男子女子,说话一样作数,我孤身一人,随她到你们军中去见你们的节度使便是,何必像你这样,要四条大汉保护?其实,你这四个大汉又抵得什么用?”郭珈恩道:“骆驼负千斤,人只负百斤。然而是人骑骆驼呢,还是骆驼骑人?”众人听了这比喻,都大笑起来。

    董金柱问使者道:“他们笑什么?”使者道:“他们笑你们身材虽巨,力气虽大,可是并不中用。”董金柱大怒,双拳捶胸,厉声喝道:“谁敢来和我比武?”使者对庄无漾道:“你又有什么用?像你这样的瘦小子,十个加起来,也不及他的力气大。”

    庄无漾心想今日如不挫折这使者的气焰,可让詹军把众庄客瞧得小了,当下走上三步,说道:“我是广陵山庄最没用的人,可是比你们詹军还中用一点。你叫这四个大家伙上来吧!”

    这时郭骞赫也已看清楚庄无漾的面貌,又惊又喜,叫道:“允儿,你瞧他是谁。”郭珈允不答。郭骞赫侧过头来,只见女儿眼中含泪,嘴唇颤动,登时会意,心中一阵难过:两个女儿都是自己所疼爱的,怎么忽然同时爱上了他?又不知他怎么会和小女儿相识?一时无数不解之事都涌上心头,见他要和四个巨人比武,又是担忧。

    众庄客见庄无漾生得文弱,面目如画,站在那使者身旁,还比他矮了半个头,和那四个巨人相较,那是小孩与大人一般的了。他是郭珈恩的意中人,为了郭珈恩被对方使者选中,不得不挺身应战,以免失了广陵山庄的威风,这番志气勇敢,自是可敬可佩,但强弱悬殊,如何是巨人的敌手?众人敌忾同仇,早有几个山庄知名的大力士站出身来,要代他决斗。庄无漾举手道谢,说道:“各位哥哥,这几个詹军不中用得很,何劳你们动手?先让最不济的小弟来试试吧。”语气之中,对四个巨人十分轻蔑。

    四个巨人一听大怒,一齐奔上,伸手要抓。庄无漾站着不动,微微而笑。那使者忙伸手拦住四人,对郭骞赫道:“这位既要和我的随从比武,如有损伤,可怪不得谁,而且只能一个对一个,旁人不可相助。”他想董家四兄弟虽然神力惊人,但好汉敌不过人多,如打死了庄无漾,对方群起而攻,终究抵挡不住。

    郭骞赫哼了一声。庄无漾道:“一对一有何趣味?你叫四个大家伙同时上来。”那使者道:“那么你们出几个人?”庄无漾道:“几个人?当然就是我一人。”众人一听,尽皆耸动,都觉他未免过分狂妄。

    那使者冷笑道:“哼,你们有这么厉害?金柱,你先上。”董金柱应声上前。使者对庄无漾道:“你是要文比还是武比?”庄无漾道:“文比怎样?武比怎样?”使者道:“文比是你打他一拳,他打你一拳,大家不许招架退让,谁先跌倒算输。武比就是任意出拳。”庄无漾道:“一个不够我打,要打就四条大汉一起来。”那使者心想:“瞧这人似乎不是疯子,多半别有诡计。”说道:“你只要能打败这人,他们四人自然会一拥而上,有得你够受的,何必性急?”庄无漾淡淡一笑,道:“好吧,文比武比都是一样。”使者道:“咱们只在比力气、斗功夫,武比伤了和气,还是文比吧。”他看庄无漾身材,料想灵活便捷,如一味躲闪,董金柱或许打他不着,是以要文比,心想:“这么你可躲不过了。”

    董金柱听使者说了,虎吼一声,脱去上身衣服。众人见他身上肌肉盘根错节,就如老树树根一般,两个拳头都有大碗的碗口大小,一拳打出,大骆驼都经受不起,何况这么一个文弱青年?

    郭骞赫和郭珈允离座走近。郭珈允向妹妹偷望一眼,见她容光焕发,凝望着庄无漾,眼光中流露着千般仰慕,万种柔情,竟无丝毫担心害怕,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转头望庄无漾时,见他神定气闲,泰然自若。两人目光相接,庄无漾温然微笑。郭珈允脸上一阵晕红,转开了头。

    那使者道:“谁先打,咱们来拈阄。”庄无漾道:“你们是客,让他先打吧!”郭珈允抢着说:“不必跟他客气,还是拈阄的好。”她知庄无漾武功甚精,若比拳术兵刃,即使不胜,也决不会输给这巨人,但如此你一拳我一拳的蛮打,又不许躲闪避让,他究是血肉之躯,本领再好,也受不起这大铁槌似的巨拳之一击,如能让他先打,或能出奇制胜。

    庄无漾又向郭珈允一笑,示意感激,向董金柱走上两步,挺胸说道:“你打吧!”那使者对郭珈允说:“你过来,咱们两人一齐瞧着,要是谁脚步移动,用手招架,或是弯腰侧身,闪避躲让,都算输了。”

    郭珈允走到庄无漾身边,低声道:“别比吧,咱们另想法子胜他。”庄无漾低声道:“你放心。”郭珈允无奈,只得和那使者站在两侧作证。

    庄无漾与董金柱相向而立,相距不到一臂。众人凝神注视,数千人悄无声息。

    那使者高声叫道:“詹军壮士打第一拳,广陵庄客打第二拳,如果大家没事,那么詹军壮士打第三拳,广陵庄客再打第四拳。”郭珈允抗议道:“第一回合你方先打,第二回合就得由我方先打,第三回合再让你方先打。依次轮流,方得公平。”那使者还未回答,庄无漾道:“他们是客,咱们就一路让到底吧。”那使者微微一笑,说道:“你倒慷慨大方。”提高声音,叫道:“好啦,詹军壮士打第一拳!”

    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得董金柱呼呼喘气,全身骨节格格作响,运气提劲,突然右胸凸起,右臂粗胀了几乎一倍。庄无漾双脚不丁不八,身子微微前倾,笑道:“发拳吧!”

    几名青年庄客见了董金柱的威势,生怕庄无漾被他一拳打得直飞出去,跌下来撞破头骨,站在庄无漾身后,摆好马步,以便他飞跌出来时接住。郭骞赫和郭珈允都在全神贯注看着。郭珈恩却是一派天真,心想既然我的郎君说过不怕,那就一定不怕。

    董金柱双腿微蹲,劲贯右臂,呼的一声,铁拳夹着一股疾风,向庄无漾胸上猛击过去,突觉对方胸部顺着拳势向后一缩。庄无漾胸部内吸之势,和他这当胸一击配合得若合符节,丝丝入扣,快慢尺寸,实无厘毫之差。旁人只见这一拳把他胸部打得凹了进去,可是说也奇怪,竟无半点声息发出。

    董金柱一拳打到了底,明知再向前伸出半寸,便可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胸上,然而就是差了这半寸,拳面不过在他衣襟上轻轻一擦。他一呆之下,拳头一时没缩回去。庄无漾笑道:“够了么?”董金柱脸上一红,这才缩回右拳。

    众人见这一拳明明是打中了,可是便如全然打在空处,无不惊奇。郭骞赫和郭珈允却看了出来,庄无漾内功精深,胸肌借势消势,登时又是佩服,又是欣慰。郭珈允笑靥如花,长长吁了口气。那使者精通武功,也看出了这点,甚是惊疑。

    庄无漾微微一笑,说道:“我要打了!”董金柱大叫道:“打吧!”凝气挺胸,胸口黑毛根根竖了起来。庄无漾手臂也不向后作势,随手一伸,轻飘飘一拳打出,啵的一声,在董金柱胸前一推,使的是重手法中“大力金钢杵”之劲。董金柱觉得胸口虽不疼痛,然而有一股极大力量把他向后推去,知道脚步稍一移动,就是输了,忙运全力,和身向前猛撞,抗拒对方这一推。这只是一刹那之事,哪知庄无漾这一拳发得快,收得更快,劲未使足,倏然收回。董金柱千斤之力都在向前猛挺,前面忽然失了凭依,要想收势,哪里还来得及?只见庄无漾身子微偏,乒乓一声,尘土飞扬,董金柱一个巨大的身躯已扑翻在地。

    众人都是一呆,这才拍手大笑起来。庄无漾一拳把这巨人打倒已经大奇,更奇的他不是仰面向天跌倒,而是俯伏在地。那使者忙伸手把他拉起,只见他满口鲜血,哇哇大叫,原来已撞下了两颗门牙。

    三兄弟见大哥受伤,连声怪叫,同时向庄无漾扑来。董金柱一定神,狂吼一声,也扑上厮拼。众庄客见状,纷纷抢前救援,混乱中两个人影从众人头顶上跃过,人群中不见了庄无漾与郭珈允两人。四兄弟突然找不到敌人,愣在当地。郭珈允叫道:“大家退下。”众庄客素听她号令,一齐退开。

    庄无漾缓步上前,笑道:“我早说要你们四人齐上,这就来吧。”董金柱怒极,挥拳当头猛击。庄无漾晃身绕到董铜柱背后,双手一招“闭窗推月”,在他背上一推。董铜柱一个踉跄,险些撞在董银柱身上。董铁柱左肘向庄无漾头上撞到。庄无漾矮身从他胁下钻过,随手在他臂窝里掏了两把。董铁柱大痒,身子缩成一团,乱颤乱动,呵呵大笑起来。

    众人见这么一个粗蛮大汉居然和少女般妩媚怕痒,憨态可掬,俱都哄笑。郭珈恩叫道:“哈,你再咯吱他。”庄无漾依言纵近,又在他腰里挠了几下。董铁柱笑得蹲在地下,双拳乱舞,却哪里打得着?

    郭珈允惊叫:“小心后面!”庄无漾已觉到背后有拳风来袭,倏地纵身,跃起丈余,董银柱一拳便打了个空。董铁柱笑声未歇,扭腰回身,右拳猛击而出,正好打在董银柱拳上。两人一震,各自退出三步,连连怒吼,转身来捉。

    庄无漾在四人中间如穿花蝴蝶般往来游走,存心戏弄,也不出手还击,八个巨拳此起彼落,往他身上猛敲猛打,始终连衣衫也没能碰到。众人初见庄无漾趋避之际,往往间不容发,都为他担心,但时候一长,都看出四个巨人定然奈何他不得。四巨人连连大吼声中,突然嗤的一声,董银柱的褂子被撕下了一大片,众人又是一阵轰笑。那使者早看出庄无漾是武术高手,非四巨汉所能敌,连声叫道:“住手,不必打啦!”四兄弟打发了性,却哪里止得住?董金柱呼哨一声,倏然跃起,如一头猛鹰般向庄无漾扑了下来,同时董银柱、董铜柱、董铁柱一齐站到他身后,张开六条手臂,截他退路。这是他四兄弟猎兽时常用之法,纵然猛如虎豹,捷如猿猴,也是难以逃脱。众人一见大惊,许多少女齐声尖叫。

    庄无漾见董金柱扑来,正想后退,火光下见三个巨大的影子映在地下,张开手臂,犹如鬼魅要搏人而噬。他身子微蹲,不再退避,待董金柱扑到,左臂快如闪电,突然长起,在董金柱左胁下一拦,用力向外推出,董金柱登时在空中被他转了小半个圈子,这时他右掌也已搭上董金柱左腿,粘着一送,一半借劲,一半使力,董金柱一个巨大的身躯向前直飞出去,砰的一声,头下脚上,倒插在一个坑里。这土坑正是他适才拔起白杨树所留下。树大坑深,泥土直没到腰间,双脚在空中乱踢,哪里挣扎得出?

    董铁柱猛吼追来。庄无漾跟他兜了半个圈子,看准方位,突然站住。董铁柱飞起右脚,当胸踢到。庄无漾抢到右侧,右手抓住他裤子,左手抓住他背心,顺着他一踢之势向外力甩,董铁柱就如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在空中手足乱舞,嘴里怪叫,心里害怕,只怕这一下要摔个半死,哪知啵的一声跌下来,身子软软的一弹,忙翻身坐起,原来恰好压在那头死骆驼身上。庄无漾刚才见他手掷大骆驼,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庄无漾力气其实远不及他,一则董铁柱身子虽巨,究竟没骆驼重;二则他这一脚踢出使劲极大,借势推掷,大半还是用了他自身力道。

    董铁柱还在半空,董银柱、董铜柱已从两侧同时抢到。董银柱弯腰挺头,向前猛冲,要一头把敌人扑倒,董铜柱举起双臂,朝庄无漾头顶狠狠砸下。

    庄无漾立定不动,等两人势若疯虎般攻到,相距不到四尺之际,右脚突然使劲,身子如箭离弦,呼的一声,斜飞而出。他挨到最后一刻方才避开,要使这两个巨人收势不及。果然董银柱一头撞中董铜柱肚子,董铜柱双拳也击中了董银柱背心。只听得砰砰连声,两条大汉如宝塔般倒了下来。庄无漾不等他们爬起,纵身过去,乘着两人头晕眼花,抄起两人头发,牢牢的打了两个死结,这才长笑一声,走到郭珈恩身旁。郭珈恩乐得眉开眼笑,拍手叫好,众庄客更是呐喊欢呼。

    董铁柱爬起身来,忙把大哥从树坑中拔出。董银柱、董铜柱不知头发打结,拼命挣扎,滚作一团。那使者忙去给他们拆解。只因两人用力拉扯,头发扯得极紧,使者解了半天方才解开。

    四兄弟呆呆的望着庄无漾,非但不恨,反而齐生敬仰之心。董金柱先走上来,大拇指一竖,说道:“你好本事,我董金柱服了。”说着拜了下去。其余三兄弟也过来拜倒。庄无漾忙跪下还礼,见这四人质朴天真,对刚才如此戏弄倒着实有点后悔。五人站起身来,庄无漾不住道歉,四兄弟很是高兴。

    董铁柱突然奔出去,把那头死骆驼掮了回来。董铜柱把他们的四匹坐骑牵到郭骞赫面前,说道:“我打死了你们的骆驼,很是不该,这四匹马赔给你们吧。”郭骞赫执意不要。

    那使者见此情形,十分尴尬,对四兄弟喝道:“走吧!”跳上了马背,心中仍不服气,对郭珈恩道:“你真的敢去?”

    郭珈恩答道:“有什么不敢?”走到郭骞赫面前,说道:“爸爸,你写回信,我给你送去吧。”郭骞赫心下踌躇,这使者一再相激,非要他这小女儿去不可,不去是失了山庄面子,让她去吧,可实在放心不下,便向庄无漾招招手。庄无漾走了过来,郭骞赫离座相迎,携了他的手走到帐中。郭珈允与郭珈恩姐妹随后跟了进去。

    郭骞赫一进营帐,立即抱住庄无漾,说道:“庄帮主,哪一阵好风把你吹到这里来?”庄无漾道:“我有事到来,途中得到消息,因此赶着来见您,想不到路上竟先遇见了郭二小姐。”郭珈恩听父亲叫他“庄帮主”,呆了一呆。

    庄无漾虽与郭骞赫讲话,一直留神着她两姐妹,见郭珈恩脸露惶惑之色,忙转头道:“有一件事很对你不起,我没跟你说明真实身份。”郭骞赫接着道:“这位庄帮主是我们广陵山庄的大恩人,咱们的秘籍就是他给夺回来的。他救过你姐姐性命,最近又散了骆春昱的军粮,詹军不敢迅速深入,咱们才能调集人马转移到这里。他对咱们的好处,真是说也说不尽。”庄无漾连声逊谢。郭珈恩嫣然一笑,说道:“你不说明自己身份,原来是不肯提到你对我们的恩惠,我自然不会怪你。”

    郭骞赫道:“那使者如此狂傲无礼,幸得庄帮主仗义出手,挫折了他的骄气。他激柔柔去做使者,庄帮主你瞧能去吗?”庄无漾心想:“他们山庄大事,旁人不便代出主意,我只能从旁尽力相助。”说道:“我从内地远来,这里的情形完全不知,郭庄主如果说去,在下自当尽力护送。要是觉得不去的好,那么咱们另想法子回绝他。”

    郭珈恩凛然说道:“爸爸,你与姐姐天天都为了战事操心,还在战场上跟他们性命相拼。我只恨自己没用,不能出一点力。我去做一趟使者,又不是什么大事,要是不去,可让詹军取笑咱们啦。”郭珈允道:“妹妹,我只怕詹军要难为你。”郭珈恩道:“你每次出战,也总是冒着性命危险,我冒一次险也是应该的。他本事这样好,我跟他去一点也不怕,姐姐,我真的不怕。”

    郭珈允见妹妹对庄无漾一往情深,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对郭骞赫道:“爸爸,那就让妹妹去吧。”郭骞赫道:“好,庄帮主,那么我把小女托给你啦。”庄无漾脸上一红。郭珈恩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向他溜了一溜。郭珈允却把头转向一边。郭骞赫写了回书,只有几个大字:“抗暴应战,天必佑我。”庄无漾见这寥寥数字辞气悲壮,连连点头说好。郭骞赫把信交给郭珈恩,吻吻她的面颊,给她祝福。郭珈允道:“妹妹,祖师保佑你,愿你早去早回。”郭珈恩抱住了姐姐,笑着称谢。

    四人走到帐外,郭骞赫下令设宴,款待使者和他的随从。席上那使者方通姓名,叫作席天高。食毕,鼓乐手奏乐欢送宾客。席天高一举手,一马当先,绝尘而去。郭珈恩和庄无漾骑了马跟随在后。

    郭珈允望着七人背影在黑暗中隐没,胸中只觉空荡荡地,似乎一颗心也随着七匹马的蹄声,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大漠之中。

    郭骞赫道:“允儿,你妹妹真勇敢。”郭珈允点点头,忽然掩面奔进营帐。一时之间,似乎有个大铁锤在不停敲打自己胸口,腹痛心酸,恨不得立刻死了才好。

    郭珈恩和庄无漾跟着使者奔驰半夜,黎明时到了詹军营中。席天高请他们在一座营帐中休息,自行去见骆春昱。向骆春昱行礼毕,见他身旁坐着一名军官,看服色是御林军的,便向他微一点头,对骆春昱道:“禀告节度使,小将已将战书送去。他们很是横蛮,不肯投降,还派人送了战书来。”骆春昱哼了一声,道:“真是至死不悟。”对身旁的士兵道:“传令升帐。”

    命令下去,号角齐鸣,鼓声砰砰,各营正副都统、参领、佐领,齐在大帐伺候。骆春昱走到帐中,众军官躬身施礼。骆春昱命在将位左侧设一位子,请奉旨到来的御林军军官坐下,再命三百名铁甲军亲兵手执兵刃,排成两列,兵卫森严,然后传广陵山庄使者入见。

    郭珈恩在前,庄无漾跟在身后。郭珈恩脸露微笑,毫无畏惧之色。众人见广陵山庄的使者便是昨日阵上所见的青年男女,都感惊异。骆春昱本想临之以威,哪知从刀枪丛中进来的竟是这美貌少女,一时倒呆住了。郭珈恩向骆春昱行了礼,取出父亲的回信,双手呈上。

    骆春昱的亲兵过来接信,走到她跟前,忽然闻到一阵甜甜的幽香,忙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正要伸手接信,突然眼前一亮,只见一双洁白无瑕的纤纤玉手,指如柔葱,肌若凝脂,灿然莹光,心头一阵迷糊,顿时茫然失措。骆春昱喝道:“把信拿上来!”那亲兵吃了一惊,一个踉跄,险险跌倒。郭珈恩把信放在他手里,微微一笑。那亲兵漠然相视。郭珈恩向骆春昱一指,轻轻推他一下。那亲兵这才把信放到骆春昱案上。

    骆春昱见他如此神魂颠倒,心中大怒,喝道:“拉出去砍了!”几名军士拥上来,把那亲兵拉到帐外,接着一颗血肉模糊的首级托在盘中,献了上来。

    骆春昱喝道:“首级示众!”士兵正要拿下,郭珈恩见他如此残暴,想到那亲兵为她而死,很是伤心,从军士手上接过盘子,望着亲兵的头,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

    帐下诸将见到她的容光,本已心神俱醉,这时都愿为她粉身碎骨,心想:“只要我的首级能给她一哭,虽死何憾?”骆春昱见诸将神情浮动,正要斥骂,那斩杀亲兵的军士见她愈哭愈哀,不禁心碎,叫道:“我杀错了,姑娘你别哭啦!”拔出佩刀在颈上一勒,倒地而死。郭珈恩更是难过。庄无漾心想:“柔柔哭个不停,怎么是使者的样子。”伸手轻轻扶住,低声慰抚。

    骆春昱素性残忍阴鸷,但被她一哭,心肠竟也软了,对左右道:“把这两人好好葬了。”打开回信一看,见了那几个字,哼了一声,说道:“好,后天决战,你们回去吧!”坐在他身旁的军官忽然说道:“节度使,少帅要的只怕就是这个女子。”

    庄无漾本来全心都在郭珈恩身上,对帐中诸将视若无睹,听得这话,抬起头来,只见坐在骆春昱身旁的竟然便是大对头陆锦昂。这时陆锦昂也认出了庄无漾,见他突然出现,也是诧异。两人四目相视,谁都想不到对方竟会在此处现身。

    庄无漾牵了郭珈恩的手,转身而出。陆锦昂忽地从座上跃起,不等落地,掌风已及庄无漾身后。庄无漾左手揽住郭珈恩的纤腰,右手反击一掌,脚下毫不停留,抢出帐去。陆锦昂身法奇快,直追出来。众将对郭珈恩都有好感,心想节度使已让他们回去,何以这御林军军官要多管闲事,心下不满,均不相助拦阻。

    庄无漾揽着郭珈恩奔向自己坐骑,只蹿出两步,陆锦昂已绕到前面,冷笑道:“庄帮主,幸会幸会!”庄无漾暗暗心惊,怀中掏出六枚围棋子,一把向他上中下三路打去,对郭珈恩道:“我缠住这人,你快上马逃走!”郭珈恩道:“不,等你打倒他,咱们一起走。”庄无漾哪有余裕对她说明这人武功比自己高强,明知棋子打他不中,乘他躲避闪让,抱起郭珈恩放上白马马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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