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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江上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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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群雄靠岸。张博华先跳上岸,伸双手扶吴少帅上岸。众侍卫围成半圆,三面拱卫。庄无漾等也上了岸。张博华摸出胡笳,“嘟——嘟——嘟——”吹了三声。数百名御林军骁骑营军士快步奔到。一名侍卫牵过一匹白马,一腿屈膝,服侍吴少帅上马。四下军士缓缓聚拢,将庄无漾一群人围在垓心。

    吴少帅向张博华一使眼色。张博华向合胜帮群豪大叫:“喂,大胆东西,见了少帅还不磕头!”

    沈会会手一挥,张友山、张小岗父子取出火箭流星,嗤嗤数声,射入天空,如数道彗星横过湖面,落入水中。蓦地里,四下喊声大起。树荫下、屋角边、桥洞底、山石旁,到处钻出人来,一个个胸口别着桂花,手执兵刃。沈会会高声叫道:“弟兄们,合胜帮帮主到了,大家快来参见。”合胜帮帮众欢声雷动,纷纷拥了过来。

    御林军各营军士箭在弦、刀出鞘,拦着不许众人过来。双方对峙,僵住不动。张博华又吹起胡笳,只听得蹄声杂沓,人喧马嘶,驻防河南的各营官兵跟着赶到。张博华骑上了马,指挥兵马,将合胜帮群豪团团围住,只待吴少帅下令,便动手捉拿。

    庄无漾不动声色,缓步走到一名御林军骑兵身边,伸手去接他握在手里的马缰。那骑兵为他目光所慑,不由自主的交上马缰。庄无漾一跃上马,从怀里取出一朵桂花,佩在襟上。这朵桂花有海碗大小,以金丝绕成,镶以宝石,火把照耀下灿烂生光,那是合胜帮帮主的标志,就如军队中的帅字旗一般。合胜帮帮众登时呼声雷动,俯身致敬。

    各营官兵本来排得整整齐齐,忽然大批官兵从队伍中蜂涌而出,统兵将校大声吆喝,竟自约束不住。那些官兵奔到庄无漾面前,双手交叉胸前,俯身弯腰,施行合胜帮中拜见首领的大礼。庄无漾举手还礼。那些官兵行完礼后奔回队伍,后面队中又有官兵奔出行礼,此去彼来,好一阵子才完。

    原来合胜帮近年来势力大涨,军营中官兵有很多人被接引入帮。

    吴少帅见自己军队中有这许多人出来向庄无漾行礼,这一惊非同小可,今晚若是动武,御林军各营虽然从大都护卫而来,忠诚可恃,营中亦无合胜帮帮众,但无论如何难操必胜之算,自己又身在险地,自以善罢为上,冷冷向张博华说道:“嘿嘿,你带的好兵!”张博华本已惊得呆了,一听吴少帅之言,忙翻身下马,跪在地上不住叩头,连称:“下官该死,下官该死。”吴少帅道:“叫他们退走!”张博华道:“是,是!”起身大声传令,命众兵将后退。

    沈会会见官兵退去,叫道:“各位兄弟,大家辛苦了,请回去吧!”合胜帮帮众叫道:“帮主,再见!”呼声雷动,响彻湖上,只见人头耸动,四面八方散了下去。

    吴少帅今晚本想震慑群雄一番,岂知事到临头,处处为人所制,幸而他颇识大体,知道小不忍即乱大谋,举手向庄无漾道:“今晚湖上之游,赏心悦目,良足畅怀,多谢贤主人隆情高谊。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在众侍卫官员拥卫下回府衙去了。

    庄无漾呵呵大笑,回到船上,与众兄弟置酒豪饮。

    合胜帮群雄将御前侍卫打得一败涂地,最后一阵沈会会与张友山布置有方,兵部虽然手拥重兵,竟不敢下令攻击,人人兴高采烈,欢呼畅饮。

    沈会会对张友山道:“张堂主,这位吴公子今日吃了亏回去,定然不肯就此罢休。你吩咐开封的众兄弟特别留神,尤其是军营里的兄弟,别中了他暗算。要是他调大军来动手,大伙就退到江南总部来吧。”张友山点头称是,喝了一杯酒,先行告退,带了儿子先去部署。

    庄无漾满饮一杯,长啸数声,见皓月斜照,在湖中残荷菱叶间映成片片碎影,蓦地一惊,问沈会会道:“今儿是十几,这几天忙得日子也忘啦!”沈会会道:“今儿十七,前天不是咱们一起过中秋的么?”庄无漾微一沉吟,说道:“郎老先生、道长、众位兄弟,今儿大家忙了一晚,总算没失面子,雷护法的下落也有了消息。现在请大家回去休息。明日我有点私事,后天咱们就着手搭救雷护法。”沈会会问道:“帮主,要不要哪一位兄弟陪你去?”庄无漾道:“不必了,这件事没危险,我独个儿在这里静一静,要想想事情。”

    众人移船拢岸,与庄无漾别过,上岸回去。徐先锋、陈一帆、顾腾、阮横波等都已喝得半醉,黑夜中挽臂高歌,在街头欢呼叫嚷,旁若无人。

    庄无漾远望众人去远,跳上一艘小船,木桨拨动,小船在明澄如镜的湖面上轻轻滑了过去,船到湖心,收起木桨,呆望月亮,不禁流下泪来。原来他看着皎洁的月光,思念起那位瑶台清光郭小姐,心中暗暗一酸。

    这边哭声正悲,那边忽然传来格格轻笑。庄无漾止哭回头,见一艘小船缓缓划近,月光下见一人从船尾站起,身穿浅灰长袍,双手一拱,叫道:“庄公子,独个儿在赏月吗?”

    庄无漾见那人身材单薄,便是杜静芳的徒弟,刚才站在吴少帅身后,不知她一人重回又有何事,忙一拭眼泪,抱拳回礼,问道:“你来干嘛?”张晶珠轻轻一纵,落在庄无漾船头,笑道:“你那苏亦川兄弟的消息,可想知道吗?”

    庄无漾听她提到苏亦川,微微一怔,说道:“请坐下细谈。”张晶珠一笑坐下,伸手到湖中弄水。庄无漾这些日子奔波来去,此时难得闲暇,本想一个人静静,看着天上和水里皎洁的月光,想一会儿郭珈允。这时月亮倒影刚巧映在船边,张晶珠拨弄湖水,水中月亮都被弄得又碎又乱了。庄无漾不由得一阵厌烦,问道:“你见到了苏亦川吗?他在哪里?”张晶珠笑道:“我当然知道,可是偏不跟你说。”

    庄无漾又是一怔,心想这人好生刁蛮,说起话来倒像是个姑娘。张晶珠那天搂着郭珈允肩膀细声笑语的亲热神态,刹那间涌上心头,对她忽感说不出的厌恶。

    张晶珠玩了一阵水,右手湿淋淋的伸上来,不住向空中弹水,月光下见到庄无漾眼圈红红的,泪痕未干,奇道:“咦,你哭过了吗?刚才我听到有一个人在哭,原来是你。”庄无漾别过了头,不去睬她。张晶珠心中一软,柔声道:“是不是牵挂你的雷哥和亦川兄弟呢?你别难过,我跟你说,他两人都好好活着。”庄无漾本想细问,但听她一副劝慰小孩子的语气,很是不快,心想:“就是不靠你报信,我们也查得出来。”仍是默不作声。

    张晶珠问道:“我师父呢?她也到开封了吗?”庄无漾道:“怎么?杜老师没跟你在一起吗?”张晶珠道:“当然啦,那晚在黄河渡口一阵大乱,就没再见她。”庄无漾道:“杜老师武功卓绝,料无错失,你放心好了。”张晶珠道:“你们合胜帮势力这么大,干嘛不派人去找找她?”庄无漾听她言语无礼,更是不喜,但他究竟颇有涵养,说道:“你说的是,明儿我就派人去打听。”

    张晶珠隔了一会,说道:“我听苏师兄说你武艺好得了不得。我不信,他说你做我师父都可以,难道你比我师父还强么?”庄无漾听她说话不知轻重,微微一笑,说道:“杜老师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我若给她做徒弟,她还不见得肯收呢。她要收徒弟,一定得收资质极佳之人。”张晶珠笑得花枝乱颤,说道:“啊哟,哈哈,别当面捧人家啦。我刚才见你抛了四只酒杯,内劲使得好极啦。不过你们合胜帮的人对你这么服服贴贴,比见老子还恭敬,我可有点不服气呢。”

    庄无漾哼了一声,心道:“要人信服,又不是靠武功威吓,这点你不懂,也懒得跟你多说。”见她又稚气又无礼,觉得这人很是莫名其妙,说道:“天快亮了,我要上岸去,再见吧!”说罢举起桨来,等她跳回自己船上。张晶珠大不高兴,说道:“虽然别人都服你,你可不必对我这么骄傲!”

    庄无漾听了这话,气往上冲,便要发作,转念一想,自己领袖群雄,为合胜帮众豪杰之长,不能随便动怒,这人的年纪比自己小,此时又无第三人在场,争吵起来,被旁人说一句以大欺小。何况她师父对本帮情义深重,瞧她师父面子,不必跟她一般见识,当下强抑怒气,举桨划船。张晶珠是个自小给人顺惯了的大小姐,庄无漾越不睬她,她心头越是气恼,闷在船头,一时下不了台。

    张晶珠冷笑道:“你不必神气。你要是真狠,干嘛独自偷偷的躲在这里哭?”庄无漾仍是不理。张晶珠大声道:“我跟你说话,难道你没听见?”

    庄无漾呼了一口气,侧目斜视,心想:“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连你师父都对我客客气气,你竟敢对我大呼小叫。”张晶珠冷冷道:“我好心来向你报讯,你却不理人家。没我帮忙,看你救不救得出你的雷哥。”庄无漾秀眉一扬,说道:“凭你就有这般大本领?”张晶珠道:“怎么?你瞧不起人?那么咱们就比划比划。”手腕一翻,从腰间拔出长剑。

    庄无漾瞧在杜静芳面子上一再忍让,见她忽然拔剑,心念一动:“这人刚才站在吴少帅背后,和统兵的张总督神态亲热,难道竟是敌人不成?”这时心头烦躁郁闷,又觉奇怪,平素自己气度雍容,不知怎样对这人却是说不出的厌憎,只见她容颜秀雅,俊目含嗔,一时捉摸不定她到底是何等样人,说道:“你刚才站在张博华背后,是假意投降呢,还是在朝廷做了什么官职?”张晶珠道:“都不是。”庄无漾道:“难道那些权臣走狗之中,有你亲人在内?”

    张晶珠一听骂他父亲是走狗,怒火大炽,迎面就是一剑,骂道:“你这小子,怎地出口伤人?”庄无漾见她当真动手,心想这人果然和权臣逆党有牵连瓜葛,那便不必客气了,喝道:“好啊,我揪你见杜老师算账去。”身子微偏,让开来剑。张晶珠等他一站起身,立即挺剑当胸平刺。庄无漾不避不让,待剑尖刚沾胸衣,突然一吐气,胸膛向后陷进三寸。其时张晶珠力已用足,虽只相差三寸,剑尖却已刺他不到,大骇之下,怕他反击,双足一点,反身跳到湖中石墩之上。那石墩离船甚远,顶上光滑,她居然能稳稳站定,姿势飘逸美妙。

    庄无漾本想空手进招,但他与陆锦昂对敌过,深知兰陵派武功厉害,于是斜身纵起,从垂柳梢下穿了过去,站上另一个石墩,手中已执着一条柳枝。

    张晶珠见他身法奇快,不由得暗暗吃惊,到此地步,也只得硬起头皮一拼,娇叱一声:“看剑!”左掌护身,纵向庄无漾所站的石墩,剑走偏锋,向他左肩刺去。

    小石墩浮在湖水之上,上有墩孔,月光从墩孔中穿出,倒映湖中,缤纷奇丽。月光映潭,分塔为三,空明朗碧,宛似湖下别有一湖。只见一个灰色人影如飞鸟般在湖面上掠过,剑光闪动,与湖中彩影交相辉映。

    庄无漾身子略偏,柳枝向她后心挥去。张晶珠一击不中,右脚在石墩上一点,一招“凤凰点头”,让过挥来的柳枝,斜刺抢上另一个石墩,使一招“玉带围腰”,长剑绕身挥动,连绵不尽,正是云水剑法的精要,跟着和身纵前,心想这一下非把你逼到左边石墩去不可。庄无漾竟然不退,待她扑到,身子突然拔高,半空转身,头下脚上,柳枝当头挥下。张晶珠举剑上撩,哪知柳枝顺着剑身弯了下来,在她脸上一拂,登时吃了一记,虽不甚痛,却热辣辣的十分难受,不暇思索,低头又蹿上左边石墩,待得站定,见庄无漾也已落下,衣襟当风,柳枝轻摇,显得十分潇洒自若。

    张晶珠接连吃亏,心中大怒,剑交左手,右手从囊中掏出一把芙蓉金针,连挥三挥,三批金针分上中下三路向他打去。庄无漾在石墩上无处可避,双腿外挺,身子临空平卧湖面,左臂平伸,手掌按于石墩之顶,三批金针从他臂上掠过,嗤嗤声响落入湖中。他左掌一使劲,人已跃起,身上居然没溅着一点湖水,张晶珠三招没能将他逼离石墩,知道自己决非敌手,叫道:“后会有期,再见吧!”就要蹿入亭中。

    庄无漾叫道:“你也接我一招。”语声甫毕,人已跃起,柳枝向她脸上拂来。张晶珠吃过苦头,举剑在面前挽个平花,想削断他的柳枝。哪知这柳枝待剑削到,已随着变势,裹住剑身,只感到一股大力要将她长剑夺去,同时对方左手也向自己胸部捺来。张晶珠又惊又羞,右手只得松开剑柄,左掌一挡,与他左掌相抵,借着他一捺之劲,跳上右边石墩。她长剑飞上天空,落下来时,庄无漾伸手接住。张晶珠羞骂:“亏你还是世家子弟呢,使这般下流招数!”庄无漾一怔,说道:“胡说八道,哪里下流?”

    张晶珠心想,对方不知道自己是女子,这一招出于无心,当下默不作声,一提气便纵向亭子。庄无漾见她身子一动,已知其意,他身法更快,随着纵去。张晶珠跳到时,已见庄无漾站在身前,双手托住长剑,脸色温和,把剑递了过来。张晶珠鼓起了腮帮,接过了还剑入鞘,掉头便走。

    庄无漾本想一个人静静想一会儿郭小姐,被张晶珠这么没来由的一闹,心中更是不快,便想出城散散心。其时天已微明,他将襟上桂花取下,放入袋中,缓步走向城东。到城边时,城门已开,守门的将领向庄无漾凝视一下,突然双手交叉胸前,俯身致敬,原来他是合胜帮中人。庄无漾点点头,出了城门。那将领道:“帮主出城,可要一匹坐骑?”庄无漾道:“好吧!”那将领欢天喜地的去了,不一刻牵了一匹马来,后面跟着两名小官,齐向庄无漾弯腰致敬。

    他们得有机会向帮主效劳,都感甚是荣幸。

    庄无漾信马由缰地驰骋,两个多时辰竟跑了八十多里。此时天色已黑,恐怕坐骑困乏,便下马来,慢慢行走。只见西边高楼临空,眼前几座行宫。庄无漾暗想:“这里怎么会有行宫?”

    忽然行宫左右同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他急忙后退,缩身一棵柳树之后,只见左右分别蹿出两个黑衣人来,四人在宫门口举手打个招呼,脚步不停,分向左右奔了下去。他十分奇怪,心想这里是边隅小县,有个行宫就很奇怪了。看这四人武功均各不弱,到这里来不知有甚图谋,正想跟踪过去查看,忽然脚步声又起,又是四人从宫旁包抄过来,这四人身材模样和先前四人并不相同。他更是诧异,待这四人交叉而过,便提气跃上宫门,横躺墙顶,俯首下视。

    黑影起处,又有四人盘绕过去,纵目一数,共有四十多人,个个绕着行宫打了个圈子,全神贯注,一声不作,武功均非泛泛。庄无漾暗想:难道是什么教派行拜神仪典?还是大帮海盗在此聚会分赃,怕人抢夺,以致巡逻如此严密?若非自己轻功了得,见机又快,早就给他们查觉了。好奇心起,轻轻跳下,隐身墙边,溜进大殿中查看。

    只听得殿外传来脚步声,他忙隐身一座大钟之后。不一会儿,四个人走进殿来,这四人身穿一色黑衣,手中拿着兵刃,在殿中绕了一圈又走了出去。

    他见左面有一扇门开着,悄悄走过去,向外张望,见是一条长长的白石甬道,直通出去,气派宏伟,宛如大都禁城宫殿规模。心想走上这条白石甬道难免被人发觉,于是跃上甬道之顶,一溜烟般到了甬道末端,一看下面无人,轻轻跃下。过去又是一座神殿,殿外写着“尚武行宫”四个大字,殿门并未关闭。

    这宫殿处处透着怪异,庄无漾愈看愈奇,如入云里雾中,转身奔出,只见尚武行宫之后搭着一排连绵不断的黄布帐篷。当下隐身墙角往外注视,眼光到处,尽是身穿黑衣的壮汉,在黄布帐外来回巡视。今晚所见景象,俱非想像所及,虽见这些人戒备森严,但艺高人胆大,决心探个明白,在地下慢慢爬近帐篷,待两名黑衣人一背转身,便掀开帐篷钻了进去。

    庄无漾先行伏地不动,细听外面并无声息,知道自己踪迹未被发觉,回头过来,只见帐篷中空空旷旷,一个人也没有。地下整理的十分平整,草根都已铲得干干净净,帐篷一座接着一座,就如一条大甬道一般,直通向后。每座帐篷中都点着巨烛油灯,照得一片雪亮,一眼望去,两排灯光就如两条小火龙般伸展出去。

    他不由得一阵迷惘、一阵惊惧,百思不得其解,一步步向前走去,当真如在梦中。

    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蜡烛上的灯花偶然爆裂开来,发出轻微的声息。他屏息提气,走了数十步,忽听得前面有衣服响动之声,忙向旁一躲,隔了半晌,见无动静,又向前走了几步,灯光下只见数人穿袍带锦,显然是达官贵族,在那里议论着什么。

    因为隔得较远,但庄无漾内功精深,依稀能听到他们的话。原来他们在商议如何帮吴司马一步步篡位,之后如何让吴少帅做上世子等等。后来,又说到雷泰兴之事。庄无漾听他们谈起雷泰兴,忙运起内功仔细聆听。只听他们说什么九王爷带着江洋大盗雷泰兴夜闯皇宫,和当今天子叔侄见面,当今天子给了封诏书带出去了,请九王爷帮忙召集朝堂忠义之士和江湖英勇之辈,共同诛吴冀、勤王室等等。

    庄无漾心想:“原来如此。难怪吴司马派了这么多大内高手、武林人氏来捉拿雷护法,现在还派他的儿子来了。”

    又听他们中一人说道:“朝中司天官曾说,中原有帝王之气,就在开封、洛阳之间。所以我来中原大地视察一番,为我新朝物色定都之处。”庄无漾一惊:“原来吴冀这厮早已谋划得这么久远了!他派儿子来不止是为了雷护法的事,还为了篡权定都的后事,所以这里才有了一座秘密的行宫。对了,尚武,尚武,吴冀可不就是兵部尚书么?”

    这时,吴少帅说了声:“行啦,你们先退下吧。”众人都退去了,只剩吴少帅一人。

    庄无漾一见,慢慢站起,向后连跃两步,拦在他的面前。两人各自惊得退后几步。

    吴少帅惊道:“你……啊,是你。你怎么深夜到这里来?”庄无漾不语,冷冷盯住他。吴少帅也对他仔细打量,脸上神色变幻。过了半晌,说道:“坐下来谈吧。”两人坐在了石墩上。

    吴少帅说道:“你一定知道我的来历了。”看了庄无漾一眼,继续说道:“我也知道,你是合胜帮的首领,九王爷的外甥、邗江太守的公子。我刚才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

    这时,在外巡逻的众侍卫发现少帅旁边多了一人,均感惊诧,却也不敢做声。晏成龙、张宝贵等侍卫首领更是战战兢兢,这人是什么时候钻进去了?待得走近,见少帅身旁那人竟是合胜帮帮主,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人人全身冷汗。

    这时郁雷之声响起,轰轰不绝。虽然耳中尽是浪涛之声,水面却是一片平静,月光淡淡,平铺水面,映出点点银光。

    吴少帅对庄无漾说道:“我明天回开封府衙,再住三天,就准备回大都了。其实,我挺欣赏你的。当今天子暗弱,我父帅手握雄兵,等我做了世子,你可以辅佐我,我们成就一番事业,到那时,安抚百姓,使得民生富足,也不违背你们合胜帮的宗旨,这比混迹江湖要高上万倍了。”吴少帅原以为他定会喜出望外,磕头谢恩。哪知庄无漾说道:“少帅一番好意,我十分感谢。但我若是贪恋富贵之人,也不会离开太守府,孤身浪荡江湖了。”

    这时雷声、涛声愈响,两人话声渐被掩没,只见远处一条白线,在月光下缓缓移来。蓦然间寒意迫人,白线越移越近,声若雷震,浪涛有如玉城雪岭,天际而来,声势雄伟已极。浪花越近,声音越响,真似百万大军冲锋,于金鼓齐鸣中一往直前。

    吴少帅左手拉着庄无漾的手,站在江边,右手轻摇折扇,骤见夜潮猛至,不由得一惊,右手一颤,折扇直向江中落去,跌至塘底石级之上,那正是庄无漾赠他的折扇。吴少帅叫了一声:“啊哟!”晏成龙忙头下脚上,突向塘底扑去,左手在塘石上一按,右手已拾起折扇。

    浪涛愈近愈快,震撼激射,吞天沃月,一座巨大的水墙直向塘边压来,眼见晏成龙就要卷入鲸波万仞之中,众侍卫齐声惊呼起来。晏成龙凝神提气,施展雁行轻功,沿着江塘石级向上攀越,可是未到塘顶,浪涛已经卷到。庄无漾见情势危急,脱下身上长袍,一撕为二,打个结接起,飞快挂到晏成龙头顶上。晏成龙奋力跃起,伸手拉住长袍一端,浪花此时已经扑到了他脚上。庄无漾使劲一提,将他挥上石塘。

    这时吴少帅与众侍卫见浪涛势大,都已退离塘边数丈。晏成龙刚到塘上,浪涛已卷了上来。庄无漾一将晏成龙拉上,随即向后连跃数跃。晏成龙落下地时,江塘上已水深数尺,他右手一挥,将折扇向张宝贵掷去,双手随即紧紧抱住塘边上一株柳树。

    月影银涛,光摇喷雪,云移玉岸,浪卷轰雷,江潮势若万马奔腾,奋蹄疾驰,霎时之间已将晏成龙全身淹没在波涛之下。但潮来得快,退得也快,顷刻间,塘上潮水退得干干净净。

    晏成龙闭嘴屏息,抱住柳树,双掌十指有如十枚铁钉,深深嵌入树身,待潮水退去,才拔出手指,向后退避。吴少帅见他忠诚英勇,很是高兴,从张宝贵手中接过折扇,对晏成龙点头道:“回去给你升官。”晏成龙全身湿透,忙跪下叩头谢恩。

    吴少帅转头对庄无漾道:“古人说‘十万军声半夜潮’,看了这番情景,真称得上天下奇观。”庄无漾道:“当年钱王在钱塘江曾以三千铁弩强射海潮,海潮何曾有丝毫降低?可见自然之势,是强逆不来的。”吴少帅听他说话,似乎是在暗示他们吴家篡逆的行为,知他是决计不肯跟随自己做官了,便道:“人各有志,我也不能勉强。不过我要劝你一句话。”庄无漾道:“请教。”吴少帅道:“你们合胜帮的行径已迹近叛逆。过往一切,我可不咎,以后可不能再干这些无法无天之事了。”庄无漾道:“我们为国为民,所作所为,但求心之所安。”吴少帅叹道:“可惜,可惜!”隔了一会,说道:“凭着今晚相交一场,将来剿灭合胜帮时,我可以免你一死。”庄无漾道:“既然如此,要是你落入合胜帮手中,我们也不伤害于你。”

    吴少帅哈哈大笑,说道:“在我面前,你也不肯吃半点亏。好吧,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咱俩击掌为誓,日后彼此不得伤害。”两人伸手互拍三下。众侍卫见少帅对庄无漾大逆不道之言居然不以为忤,反与他击掌立誓,都感奇怪之极。

    潮水渐平,江中翻翻滚滚,有若沸汤。吴少帅拉着庄无漾的手,又走向塘边,众侍卫要跟过来,吴少帅挥了一挥手,命他们停住。两人沿着江塘走了数十步,吴少帅道:“我见你神色,总有郁郁之意。除了为你那位朋友外,心上还有什么为难么?你既不愿为官,但有什么需求,尽管对我说好了。”庄无漾沉吟了一下道:“我想求你一件事,但怕你不肯答应。”吴少帅听他开口相求,喜道:“但有所求,无不依从。”庄无漾喜道:“当真?”吴少帅道:“君无戏言,天下我办不到的事恐怕也不多。”庄无漾道:“我就是求你释放我的朋友雷泰兴。”

    吴少帅心中一震,没想到他竟会求这件事,一时不置可否。

    过了半晌,吴少帅说道:“这人是不能放的,不过既然答应了你,也不能失信。这样吧,我不杀他就是。”庄无漾道:“那么我们只好动手来救了。我求你释放,不是说我们救不出,只是怕动刀动枪,伤了你我相交一场的和气。”

    吴少帅昨天见过合胜帮人马的声势本领,知他这话倒也不是夸口,说道:“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交情,老实对你说,这人决不容他离开我的掌握。你既决意要救,三天之后,只好杀了。”庄无漾热血沸腾,说道:“要是你杀了雷护法,只怕从此睡不安席,食不甘味。”吴少帅冷冷道:“如不杀他,更是食不甘味,睡不安席。”庄无漾道:“这样说来,你贵为少帅,你们家权势熏天,倒不如我这闲云野鹤快活逍遥。”吴少帅不愿他再提雷泰兴之事,转移话题问道:“你今年几岁?”庄无漾道:“二十五了。”吴少帅叹道:“我不羡慕你闲云野鹤快活逍遥,却羡你青春年少。唉,任人功业盖世,寿数一到,终归化为黄土罢了。”

    两人又漫步了一会儿,吴少帅问道:“你有几位夫人?”不等他回答,从身上解下一块佩玉,说道:“这块宝玉也算得是稀世之珍,你拿去赠给夫人吧。”庄无漾并不接,说道:“我尚未娶妻。”吴少帅哈哈大笑,说道:“你总是眼界太高,是以至今未有中意之人。也罢,这块宝玉,你将来赠给意中人,作为定情之物吧。”

    玉色晶莹,在月亮下发出淡淡柔光,庄无漾谢了接过,触手生温,原来是一块异常珍贵的暖玉。玉上以金丝嵌着四行细篆铭文:“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吴少帅笑道:“如我不知你是胸襟豁达之人,也不会给你这块玉,更不会叫你赠给意中人。”这四句铭文虽似不吉,其中实含至理。庄无漾低吟“情深不寿,强极则辱”那两句话,体会其中含意,只觉天地悠悠,世间不如意事忽然间一齐兜上心头,悲从中来,直欲放声一哭。吴少帅道:“少年爱侣,情深爱极,每遭鬼神之忌,是以才子佳人多无美满下场,反不如伧夫俗子常能白头偕老。情不可极,过刚易折,先贤这话,确是合乎天地之理、万物之情。”

    庄无漾不愿再听下去,将温玉放在怀里,说道:“多谢厚赠,后会有期。”拱手作别。吴少帅右手一摆,说道:“好自珍重!”

    庄无漾回过头来向城里走去。

    晏成龙走到庄无漾面前,说道:“刚才多承庄帮主救我性命,十分感激,只怕此恩不易报答。”庄无漾道:“晏老前辈说哪里话来?咱们是武林同道,朋友有事,出一把力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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