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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赐字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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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安庆已经回温不少。街上虽然还随处可见夹着纸絮的大衣,但行人大都肢体舒展,不见瑟缩之态。

    晚庭一心向学,不知寒暑,一连几日被晒红了脸,擦擦汗又继续,浑然不觉自己黑了几度。还是一日夜餐时,三姐提起,她才想到——有好些时候不曾照过镜子了。

    “小五,你说你天天才学一个时辰,还闷在屋子里。那书房有纱窗,怎么也能晒成这样?”

    李采无心之语,李晚庭却谨慎地摸了摸脸:“三姐看错了,我本也不白。”

    暗推的事不会这样就被发现了吧?再给我半个月我可就搞定《太彦》了,实在不行,跟覆姐要点护肤品。她保养得挺好,根本看不出快三十,应该用的都是好东西。

    胡迁圆道:“这安庆只有粗纱,遮阳不过聊胜于无,宅院又不通透,难免伤肤。无妨,左右近日便可动身,届时潞山府上一应俱全,自能养好。”

    要走了?可我还没背完呢。李晚庭大急,脱口而出:“这么快?……师母,何时启程?”

    “三日内。”胡迁看她面有难色,以为故土难离,劝道:“若有要事,或须见些什么人,晚上两日亦可。”

    五天怎么够,晚庭只好放弃:“无事,徒儿只盼早些能至,不必再推。”

    她不说,胡迁一向尊重小徒意愿,也不再问,点头道:“如此也好。”

    事已至此,李晚庭也只能加快进度。日赶夜赶,临行前夕,终于在出发前抄完剩余部分。她还没来得及收好,听见脚步声,赶紧拿一沓新纸盖上。

    一见是师母胡迁,她紧张极了,生怕被发现自己是个暗推王:“师母,徒儿刚温完书,这便去熄灯。”

    “不急。”胡迁手掌下压,以商榷的语气道:“庭儿,为师方才观你蒙帖,思度这晚庭为名终究太过萧瑟,恐远行途中旦有不虞。不如待发时起号补运,告母父苍天。”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晚庭听罢,悄悄松了口气。师母也有迷信的时候啊……起个号能让她安心的话,那就起,反正这玩意读书人又不止一个。于是应道:“但凭师母的意思。”

    胡迁见她并无不喜,当下便匆匆拿出典籍研究,准备找个能和‘晚庭’合上且有增益的号。说是号,只因未成年不得取字。取字很有些说法,她自己的字就是如此:‘迁’难脱流离,取了子恒来压,终究压不住,半生无定。

    胡覆的字也是她取的。‘覆’常作倾塌,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她另辟蹊径,取典《药经》外伤篇‘体肤损则血流,须臾,覆伤成疤,愈之’。既字愈之,便可伤而覆,覆而愈。果然,取字后,覆儿即便落榜伤神,跌撞间亦保下了腹中侄孙,可见字能护运保命。

    先时她看庭儿的名尚差强人意,近日临行,却总是惴惴不安。稳妥起见,还是要增其势、断其灾,转祸为缘。

    出发当日,胡迁告天地先祖,并请徒儿母父俱知,这才定下号来,极有仪式感。

    李晚庭亦按照师母所示,如成人礼般恭立,向李农、张氏行礼,汇报自己得的号。李农和张氏都很不适应,她个子小,隐约感觉双亲在这样的场景下,脚趾动起工来。她很是无奈:师母有命,务必做得合规,娘,爹,二位忍忍吧。

    受到阅读内容和课堂交流的影响,李晚庭近来用词愈发接近胡迁,有时候不自觉和家里交流也会带点出来。她往往说完,看到长辈和姐兄们的神情就反应过来,尽可能回归到白话去,免得有朝一日自己也和家人交流困难。

    次数一多,李家人对寒门贵子这件事有了实感:阶层跨越的过程并不只有快乐,往往也伴随着脱离原生环境的阵痛。离开祖居只是其一,同辈嫁娶是其二,更多的个中滋味,她们且有得体会。

    李晚庭虽然不知因堂兄婚事引发的家庭风波,但她也逐渐感受到,家里人面对她的态度从亲近中生出敬畏,有了距离感。她当然不会幼稚地以为,此刻休学就能安然无事——为了她科举,家里人付出了这么多,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听说李家要远赴潞山,黄杨倒是带着张灵梦来过几次。她神色看不出什么,只是一派客套寒暄,好像过来没有什么正事,完成任务罢了。她的夫婿对小五拜师的事倒很上心,见了李晚庭如今不单跟着厉害夫子,还是母亲的主家大人,倍感亲切。

    从两人神态中,李晚庭多少能猜到,真正出力的是哪个。临行前,她投桃报李,给张灵梦留下一幅墨宝。

    她问过两位堂姐,知道张掌柜对儿子极是爱重,所以亲去了书斋,把这份礼物交给恩人的母亲。

    因她还小,无须避忌女男大防,因而用了对方的闺名。写完,她走向门口的车驾,胡有德已经在旁等候。见她事已办完,有德取出脚踏扶她上去,马车缓缓融入城门口的车队中,往东北方向进发。

    张明端心知,能被主家那位收徒,此子必是不凡。初学的字帖或未必佳,但日后那人直上青云,它的价值就会水涨船高。

    她漫不经心地向案前走去,准备将晾干的字收起,待自己百年之后,作为儿子的倚仗,护其周全——然而她打眼一看,愣住了。

    那小童的字不仅全无稚气,更有傲然书风。其间俊逸烂漫,前所未见,比之颇有声名的大家亦不输。

    她再细细品读上书:钟灵毓秀寒门梦,意气由缰愿竟真。

    赠恩友张氏,李重明,交午八年三月初七。

    不仅这字堪称一绝,诗文平仄无错,更兼合名讳寓意。不论年纪,要在天下找出这么一个秀才来都实属不易,何况她才开蒙不到半载。张明端细细收好,决定把它作为传家宝。

    现代人作诗的难点有三:一是平仄,这是门槛。若平仄都对不上,顶多是首打油诗。

    二是用典,这已经是古代文化人的习惯了,像呼吸一般自然。如果你的诗、词、赋甚至奏折中,一个典故都没有,基本盖上了文盲的戳。一首就算了,大部分都这样,那大家就知道你没读过史。

    最后这第三,才是通常以为最重要的诗意妙想。并不是说它就无关紧要,只是你有再多再好的创意,写出来的首先得是个诗吧?连诗都不算,当然就无所谓好与不好了。

    李晚庭是把当朝这门官方语言当二外学的,对平仄尤为敏感。这一项随着每天的释义诵读,越来越能融会贯通。她还没学史,胡迁也没着意教她,听见落款用了刚起的号,满意了。

    “徒儿有一事不解……”她和师母胡迁同驾马车,忍不住发问:“为何是重明?非是妄自菲薄,只是异兽为号,毕竟有些太显。”

    胡迁听了先解释:“庭院将晚,暮色晦暗,唯有以重明为望,方可转盛。”说完她才问道:“不曾听闻异兽重明,庭儿何处得知此说?”

    坏了,这里没有重明鸟,还得编。李晚庭找了个兆头好的托词,玄之又玄,差点连自己都信了:“昨夜互梦一鸟,生得重瞳。见有户人家苦于无嗣,便投胎成全,乃是吉兽。今日师母赐号重明,故误以为取此兽之相,想是巧合罢了。”

    她说的其实是瞽叟夜梦的故事。相传,舜王就是重明鸟托生,他爹梦里听到这只像凤凰的神鸟说要给他当儿子,醒来没过多久多少日子,媳妇就怀了。瞽叟就是瞎老头的意思,因此也有人猜多年无子还做完梦就怀上,应该是被绿了。

    李晚庭读过的书、见过的人、去过的地方,以她的年纪和行事能力,基本上都有目击证人。编不出杂书和世外高人,当然只能靠梦来解释。胡迁听了大喜过望,难得笑出了声:“好,看来这号果然顺应天意,好个重明鸟!”

    我就知道。李晚庭叹了口气,看师母的样子,估计以为自己是投胎到李家的神兽重明鸟了。有什么办法呢,当个鸟人而已,当呗。反正自己还小,再有这种拿不准的事,就当不知道吧,再闹出点别的乐子,自己都得混成个奇行种了。

    想起刚刚留的字,她不自信道:“师母,徒儿方才所书,可有不当?”

    胡迁见她这副模样,新奇中赞道:“并无。平仄得宜,短而言之有物,为师能作如许诗文时,将到你大姐的年纪。”

    得,听前半句还当自己天赋点在了诗文上,原来师母小学毕业时就能写出这种东西。李晚庭听了反而郁闷,又不好说明,毕竟老师夸你比她小时候强得多,再谦虚就凡尔赛了。

    胡迁没想到徒儿依旧不快,以为是孩子精益求精给自己太大压力,劝道:“诗赋属杂文,非科举重项。莫说你已有如此境地,只合上平仄且通意,也尽够了。”

    李晚庭原先以为诗赋很重要,毕竟有那么多传世作品,诗仙李白、神童曹植等更是能技惊四座。如今她见师母不以为然,也深思起来。对啊,五千年历史,历朝历代更三年一试,中举之人不胜枚举,能出诗名的却不多。后世盘点时,也更强调的是才情,可没听过哪位状元是用诗打动考官的。就像其他艺术家一般,诗人多数都因故事和强惨人设助益作品,由此传播身后名。

    在车上无聊,胡家的马车虽然做过基础减震,但道路材质跟不上柏油路,也没有橡胶车胎,还是比不得现代乘坐体验的。为打发漫漫旅途,李晚庭追问道:“那……师母,科举究竟考些什么?徒儿如今只知,《太彦》乃书经之一。”

    胡迁并不着急进度,顺口道:“学得如何了?”

    “快读完全本了,其意初通。”李晚庭没有邀功的意思,三个月只学一门教材,又没多少时间在上课,也没什么课后作业,就背背课文而已。

    胡迁没想到徒儿花了多长时间去背,只以为她记性好,能连贯前后。她轻嗯一声,分析起考纲来:“不错。庭儿近过耳不忘,将来帖经应非难事。科举自元照初年开设,独考《生身百要》一书,后增《晏子》、《周易》、《冠法》、《弈礼》及《诗经》。如今三书六经,仍唯《生》《晏》为大,帖经亦只试此二书并加《冠法》。”

    啥?救命,我背了三个月了,现在告诉我考试不要求默写《太彦》?李晚庭闻此噩耗,犹自不敢相信,追问道:“《太彦》不考吗?”

    “非也。”胡迁摇头否定,李晚庭心里稍微舒服了点,又听她进一步解释道:“《太彦》为通《晏子》之径,若一朝得刊更可典论免试。”

    “何为典论?”又是个新名词。

    胡迁细数书经:“三书六经,乃是指《生》、《晏》、《太》这三书,而六经除却《诗》、《周》、《法》、《礼》外,便是《力经》与《药经》。此二经须精通算术,通晓变化之理,学有所成者常可造物、化研,加试三项中其二由此而来。若得明德宫选入太彦年刊,便通加试、免典论。为师见你颇有算学天赋,若行此道,何须以杂文立世?”

    李晚庭懂了。她想起小时候,一聊起将来的职业,总逃不过科学家这个伟大梦想。没想到这回不等自己发梦,就因为会点加减乘除,被师母盖章成预备役了。也不是不行,主要初高中那点东西早忘了,靠老本直接造穿越人士三件套好像还是有点难度啊……她现在说自己不打算考加试科,大概有点对不起老师的殷殷期盼,还是先搞定必考内容吧:“师母言之有理。不知常科还有哪些?”

    胡迁有些口干,取出水囊润了润喉:“常科五项,除贴经须通大经全文外,墨义与口试亦是此理,无非知言解义,于你不难。策问议时政为主,偶或居安思危,常以人祸天灾为题。万变不离其宗,不可一以概之,尚需体察疾苦,权衡利害。”

    总结就是还得背默课文,只不过范围不大,和唐朝的科举差不多。李晚庭放下心来,只要还考这种常规的就行,别动不动弄点科研的花活。说实在话,不带着百度,又没人手和财力去做实验,谁能保证学了数理化就玩得转火药和玻璃啊?肥皂可能简单点,但就光看胡家吧,好像洗护用品买的都是纯天然无污染那挂的,那工艺技术可想而知。真弄出香皂来,就这点基础配方,要是没点背景,分分钟就被侵犯知识产权了。

    李晚庭愁得挠头,陷入焦灼。突然马车停了下来,胡有德靠近车窗低声道:“到文安县了,是停一会,还是直接去飞霞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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