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浮生
玉京起身看着萧寒玉,恨声道:“萧寒玉,这是你逼我的,我想要求生,你却逼我求死!”
萧寒玉剑锋指地,“没人逼你,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玉京嗤道:“你们这些人自诩名门正派,我是妖,可也不过就是想复活淳郎,和我的夫君在一起,这也碍着你们的眼了吗。”
说完,在妖力的作用下,她身后披散的发丝向后扬起,本来只是布满半张脸的妖纹散布开来,形成了一片一片的黑色鳞片,头颅慢慢向前凸起成蛇形,上半身的身形也在扭曲变化,最后竟现出了整条蛇身。
这条巨蟒化成原身后,竟有十几丈长,两人合抱那么粗,盘踞了整个山洞。
它灯笼般的眼睛望着萧寒玉和天姝,张开血盆大口向他们俯冲而来。
萧寒玉揽过天姝,穿过巨蟒身体缝隙,带着她来到了陈淳旁边,让她在这里等候。放下天姝后,他又回身与巨蟒相斗。
他将冰魄刺向巨蟒七寸处,没想到厚实的蛇鳞将下面的皮肉保护得异常严密。
萧寒玉改刺为挥,只轻轻一挥,冰魄寒光四起,蛇鳞像被人生生剥落,一片片脱落,露出了里面鲜红的皮肉。
巨蟒痛得仰天昂起了蛇头,疯狂甩动起蛇尾,蜿蜒的蛇身死死缠绕包裹起了受伤的七寸处。
萧寒玉挥出的七八张符纸围着巨蟒而动,一张张符纸在萧寒玉的催动下发出灿金色的光芒。巨蟒在符纸围作的圈中死死挣扎,像是被施了紧身咒,直痛得它死去活来,蛇头中隐隐可见玉京化作人形的模样。
巨蟒最终无力地变回了之前半人半蛇的姿态,从空中“啪——”地一声坠落重重掉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很重,玉京竟吐出了一大口暗红的鲜血。左胸处的鳞片不在了一大块,赫然露出里面可怖的血肉。她顾不得擦嘴角的血迹,只是确认了陈淳的方向,拖着蛇尾向他爬了过去。
此刻的玉京已是强弩之末,天姝本来站在陈淳尸体不远处,现在忙挪到了萧寒玉身侧。
重伤的玉京伏在陈淳胸口,忽然她脸色大变,原来是她的妖丹碎裂了。
她的妖丹不在自己体内,而在陈淳口中。也正因她的妖丹在体外,此刻她的妖力虚弱到再也没办法让妖丹在一具尸体里停留。没了妖丹的压制,之前被她强行融入陈淳体内的精元竟从他的身体中散去。
玉京失了理智,拼命想要抓住那些散去的精元,她哭喊着道:“你们不许跑,都给我回到淳郎的身体里。”
可指尖一无所获,她用嘶哑的嗓音喃喃道:“回来……你们都给我回来……”
等她再看向陈淳时,那里躺着的已是一具没了血肉被风干的尸体,早已看不出陈淳原来的模样。
玉京搂着地上的干尸伤心欲绝,她恨声道:“萧寒玉,我诅咒你!我诅咒你这辈子爱上妖邪,诅咒你被玄门百家唾弃,让你尝尽身败名裂的痛苦——”
说完,她将蛇尾袭向一侧的天姝。
萧寒玉见状,忙催动手中的冰魄刺向了玉京胸口。玉京顿时血流如注,嘴角不断涌出黑色的血液,她却挂着笑握着冰魄的剑刃将冰魄用力刺穿了自己和陈淳的尸体,笑着倒在了干尸上。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天姝看着这一幕,竟有些动容。看着地上的那对尸体,天姝百感交集,正在考虑要不要给他们收敛尸体之时,却看到他们的尸身像被风吹起的沙堆在慢慢散去。
天姝看到星星点点中还有像走马灯影像一般如梦似幻的小泡泡也在空中慢慢散去。这些奇异的泡泡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在公园阳光下,她鼓起嘴轻轻一吹,便有一串串晃着光斑的绚丽肥皂泡随风飘扬到空中,随后在空中一个个炸破,像是转瞬即逝的烟花。
她好奇地上前托住了其中一个小泡泡,一晃眼却发现像置身在了一个全新的三维空间。她周围的石壁没了,此刻正身处一个繁华似锦,房顶、栏杆装饰着艳丽彩绫的一栋大酒楼里,里面到处是欢笑着的男男女女,女的脸上涂着艳丽的侬妆,衣着暴露,或攀扶在男子肩上撒娇,或亲昵地偎在怀中喂酒。
天姝明白了,这不是酒楼,而是一家妓馆。她侧头一看,看到萧寒玉也在身侧,不禁吐出一口气,微微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她问道:“少宫主,我们这儿是在哪儿?”
萧寒玉未看她,回道:“这是玉京的浮生梦。”
本来天姝还想追问,他们怎么会突然到这个“浮生梦”中来。忽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开场道:“各位老爷、公子,我们的花魁娘子马上就要出来了。今夜就看看是谁能买我们家花魁娘子一笑。”
楼下热闹的起哄声开始此起彼伏响起。
只见在绫罗锦缎簇拥下,分花拂柳般施施然走出一个着金红襦裙、头上簪满钗饰的女子。
这个侬妆美艳的女子竟是玉京,天姝差点没把她和之前狰狞的模样联系起来。她款款下楼,进了中间一个类似舞台的雕花漆木凳上落座,随行的丫鬟将手中抱着的琵琶递给了她。
一旁的老鸨喜笑颜开道:“咱们这玉京娘子尤善歌舞琵琶,今日娘子就给台下诸位浅浅来一段琵琶曲《浮生若梦》。”
说罢,玉京素手轻轻一拨,轻柔甘冽的乐音从她指尖流出,仿若闺中女子的浅吟低唱。
下面有人低低道:“没想到这新来的玉京娘子不仅貌美,这琵琶也是压了之前的牡丹娘子一头呢,怪不得这么快就成了醉生楼新晋的花魁。”
众人正在品评怯怯私语,这时一个身穿墨绿袍裳,生得脑满肠肥的油腻中年男人拨开前面围观的人闯了过来。只见他一副醉醺醺的模样,拍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酒嗝道:“这位娘子,你光是坐在这儿弹琵琶太可惜了,不如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快活快活!”
说着,便上了台子,要去拉扯玉京。
鸨母眼疾手快,一个闪身拦在了玉京面前,她脸上笑意不减,将手中香帕一挥,絮絮道:“哎呦,朱老爷,知道您面儿大,但这位玉京娘子可是我老妈子辛辛苦苦□□出来的,平时不轻易接客……”
这朱老爷听出了鸨母抬价的意思,他也不含糊,斜着眼睛道:“八百金够不够?想当初就算是你们醉生楼最红的姑娘,我也不过才出五百金一夜。”
鸨母藏起脸上呼之欲出的狂喜,假意为难地道:“您看这玉京娘子弹得一手好琵琶,要不再看她跳一支舞给大家助兴,朱老爷您就知道我可是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心思的。”
朱老板没这个耐心只为听曲赏舞,他用那黏腻的眼神又偷偷打量了鸨母身后的玉京一番,最后爽快地抬起一根手指,道:“一千金,不能够再多了。”
鸨母顿时笑得喜笑颜开,她挥着香帕一跺脚,奉承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没想到我们玉京这么有福气,才第一晚露脸就碰到朱老爷您这样的贵人。真是造化,造化啊!”
朱老板身后的小厮果然将一张银票塞到了鸨母怀里。这朱老板又从一旁提了一壶酒,大喇喇地腆着肚子向玉京走去。
这时,下面有人小声议论道:“这下惨咯,这如花美眷落入这姓朱的手里,不知得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另一人道:“还不是人家财大气粗,一千金花出去都不带眨眼的,咱们还是一旁喝酒去咯。”
这朱老板自从掏了银子,就把玉京当做自己的人了。他将酒提到玉京面前,问道:“娘子要不要喝一杯?”
玉京住了琵琶,摇了摇头。
没想到朱老板脸色大变,粗声粗气地道:“你个给脸不要脸的贱人,老子让你喝酒你敢不喝!”
说着,当着众人的面掐住了玉京的脸,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将酒直往她口中灌,酒水顺着玉京的脖颈打湿了她胸口的粉金襦衫。
“太过分了!”天姝忍不住想上前阻止,却被一旁的萧寒玉拦住,“这是玉京的浮生梦,是她过去发生的事。他们看不见我们,我们也无法改变什么。”
天姝闻言只得作罢。
正在这时,一个粗布衣裳的文弱身影一把夺下了朱老板手中的酒壶,护在了玉京身前,道:“这位姑娘既然不愿意,你又何必勉强她呢!”
朱老板回过神来,指着他的鼻尖骂道:“你是哪儿来的野小子,本老爷的事也需要你多管。刚刚你没看到吗?今晚她已经被我买下了,就得乖乖伺候本老爷。”
文弱书生应道:“你是把钱给了那位老妈妈,又不是把钱给了这位姑娘,怎么不问问这位姑娘愿不愿意?”
这时,朱老板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捧腹大笑,堂下的人也跟着哄堂大笑。
朱老板好不容易才收起了笑,嘲弄道:“看你小子是第一次来青楼妓馆吧。是上这儿来开童子荤的吧?既然你不懂这里的规矩,那就让本大爷来教教你。”
说完,偏头一示意,身后的三四个小厮便将书生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