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早上洗脸的时候，朱静汶抬头一看，被自己跟眼睛一样大的黑眼圈吓到了。
她昨晚又熬夜赶工了，这次的任务是诗姐给的，让她帮忙排三篇公众号的推文。诗姐发消息过来的时候才晚上十点多，是百分之九十五的都市人还醒着的时候，朱静汶没办法假装自己睡着了，只能爬起来开电脑。
本来排推文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诗姐要求走高级精美风。朱静汶只能花不少时间去找那些非常高级的模板，套内容的时候删删减减，也耗费了不少时间。
朱静汶盯着镜子看了许久，思考自己是否应该买个贵一点的眼霜了。可是天天熬夜，再贵的眼霜也扛不住啊。但不用眼霜，眼角下垂的速度是不是会越来越快？朱静汶的脑中一团糟，她甚至自暴自弃地想，算了，随便吧，反正她也不想吸引别人的目光，反正……也没有人来爱她。
但到了公司之后，她还是摸鱼去购物软件上下单了两支不便宜的眼霜，并祈祷希望真的有效果，不要让她辛苦赚来的钱打水漂了。
晚上，朱静汶准时打卡下班，飞也似地逃离了公司。生怕走迟一步，某个人的某句话就会让她留下来加班。
今晚盛鹊儿约了朱静汶去她家，来一起看她有份参演的电视剧。
朱静汶原本想去买点好吃的提过去，边看剧边吃，但想到盛鹊儿现在当了明星，那些煎炸爆炒的东西都不能吃了。朱静汶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两个人一起看剧，只有她一个人吃东西的话，确实是有些没意思了。
“叮咚。”
盛鹊儿打开门，给了朱静汶一个拥抱：“汶儿，快进来快进来，快要到我的戏份了。”
朱静汶连忙来到沙发上，发现桌上已经摆了不少吃的，有芥末蜂蜜口味和甜辣味的炸鸡、粒粒分明的爆米花、两块小蛋糕和加冰可乐等等。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吃的啊？”朱静汶问，“不会都是给我一个人吃的吧。”
“当然不是啦。”盛鹊儿扔了一个抱枕给朱静汶，“我们一起追剧，当然要一起吃这些垃圾食品来庆祝啊。”
朱静汶疑惑地问：“你不减肥了吗？”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放纵一些也没关系啦，快乐最重要。顶多明天去健身房‘死去活来’多一个小时。”
“你不早说，我本来打算去小吃街买点吃的，但我以为你不能吃，所以就没买了。”
“没事啦，我买的已经够多了，够我们两个人吃的了。快快快，还有五分钟我就出场了。”
朱静汶戴上手套，拿了一个鸡腿，说：“知道啦知道啦，我一直都在看着呢。不对……”
“怎么了？”
朱静汶将炸鸡放回去，然后脱了手套，拿出手机，说：“我要等着你出场，在你出场的时候拍下照片，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
盛鹊儿问：“那我是不是还要站在电视机旁边，让你一次性拍到两个我啊？”
“你的提议真棒，快起来，站到电视机旁边。”
“我说说而已，你当真啦？”
“谁跟你说说而已，快去。”
盛鹊儿笑着蹦到了电视机的旁边，摆好了pose：“我站好了，你可要看好了，别错过了我出场的重要时刻。”
“放心吧，我可是时刻准备着呢。”
这是一部古装宫廷剧，盛鹊儿扮演的是一位妃子身边的宫女，出现是为了替那位妃子顶罪，只有几句“冤枉啊”“奴婢是无辜的”“求陛下开恩”的台词，然后就被侍卫拖下去了。简单点来说，这是一个“出场即下线”的角色。
但盛鹊儿出场的时候，朱静汶还是觉得很高兴，连拍了许多张照片。框里的盛鹊儿哭得撕心裂肺，框外的盛鹊儿却笑得很灿烂，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知道自己已经下线了。
盛鹊儿回到沙发上，问：“汶儿，你觉得我演得怎么样？”
“实话实说。”朱静汶看着盛鹊儿的眼睛，“这是一个无聊的故事，很烂的剧本，你演的这一段是非常套路的情节，但是……你演得真的很好。也许是因为我带了点朋友滤镜，但你哭得确实很有感染力，你的哭声里面除了凄切，还有种阴恻恻的怨恨，有种窦娥冤的‘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的感觉，我觉得这点处理得特别好……”
盛鹊儿捂着脸：“别夸了，再夸我就要夸上天了。”
她想笑，又想哭。人类的情感多么矛盾，她知道，好友不仅是在夸赞她，也是在鼓励她继续往前走。
朱静汶抱住盛鹊儿的胳膊：“我都是实话实说啊，想哭就哭吧。鹊儿，我知道你付出了很多，这个角色也许不会被很多人关注到，但她是你梦想的起点，对你而言有很特别的意义。没关系的，嗯？”
过了一会，盛鹊儿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说：“只有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才知道我的辛苦，没有别人了。你知道这场戏ng了几次吗？”
“几次？”
“二十一次。”
朱静汶睁大了眼睛，盛鹊儿笑了：“很不可思议对不对，哪怕重拍了这么多次，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一样不好。皇帝演生气只会瞪眼睛，妃子装无辜只会眨眼睛，而我哭了二十一次，眼睛肿了好多天，只是为了这么一场无聊的戏。我想演好这个角色，可是他们都不想演好，他们只想演完。”
演完了，就能拿到片酬了。
演得好不好，又有什么所谓呢？反正只要戏播出来了，粉丝就会沉浸在他们的“盛世美颜”之中，为他们买单。
能不能把角色演活，台词够不够真挚，眼泪够不够动人，都不重要。反正流量比实力更重要，反正掌声和鲜花永不缺乏，反正赚钱才是第一要义。
盛鹊儿说：“明明一早就知道，我演得好不好，对于资本方和观众来说，其实都不重要。投资这部剧和看这部剧的人，都不会对打酱油的角色投入多少关注。可我还是想把我的戏份演好，因为我真的很喜欢演戏，汶儿，你能理解吗？”
“我能理解。”朱静汶重复道：“鹊儿，我真的能理解。那是你的理想，只要你觉得那是值得的，那就是有意义的。”
“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一件事。”
“什么事啊？”
“大三有一次，我去帮忙做了几天的拍摄助理，是剧组的那种拍摄助理。那是一部没什么投资的戏，但是剧本写得很好，演员也演得很好。我第一次站在演戏现场，听到导演喊开始之后，那两个演员瞬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站姿、气质、眼神……就连脖子弯曲的弧度都变了，他们站在那里，我看到的不是xx演员和xx演员，而是戏里面的xx和xx。那一刻的感觉太震撼了，在那之后，我对演戏，才能真正称得上‘热爱’二字。”
盛鹊儿说：“所以有星探找我的时候，我有一些犹豫，但也只有一些而已，想要演戏的欲望很轻易地占了上风。我不在乎娱乐圈里的肮脏事，要整容，我整，要我演小喽啰，我演，什么都不重要。我只是想演戏。而且，我也挺乐观的，先跑龙套积累经验，也许慢慢地，我就能接到越来越好的剧本和角色了。”
“我相信，一定会有那样的一天的。”朱静汶忍不住用老父亲的眼神看着盛鹊儿，“到那时候，我就可以很骄傲地说，那个大明星是我的好朋友诶。”
盛鹊儿笑了：“到那时候，一定也会有人说你吹牛皮。说‘切，我也可以说盛鹊儿是我的前女友呢’。”
朱静汶笑着哼道：“别人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盛鹊儿是我的女儿。”
“你怎么又想当爸爸了？你一个软妹，别总是想着当别人的爸爸。”
“软妹怎么了？软妹就不能当爸爸了吗？你瞧不起软妹是不是……”
“吃你的吧。”盛鹊儿抓起鸡腿，塞进朱静汶的嘴里。
屏幕上的剧还在播，朱静汶突然问：“你做了演员之后，是不是经常都能看见那些大明星啊？”
“看看看，你又有刻板印象了，觉得只要是圈里的人，就天天都能见到大明星？no，大错特错。我确实能偶尔一些比较火的明星，但现在也只是一百零八线的小演员，能看到他们，跟他们站在一起的机会其实是非常少的。我跟你说，我当了演员之后，总有圈外的人来问我一些八卦问题，‘xx是不是和xx在一起了’，‘xx是不是劈腿了’等等，我说我不知道啊，我不认识他们，然后问问题的人就会说‘你不是这个圈子的吗’，我就觉得很可笑你知道吧。那在阿里工作的人是不是就都得有马云的微信啊，只考虑圈子不考虑阶层，那就是没有逻辑的。”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带着刻板印象来问你问题的。”
“你不一样啦。你是我的朋友，哪怕你傻，那也是傻得可爱。其它人就是傻叉。”
“你好双标。”
“怎么？女人，你不喜欢我的双标吗？”
“好油腻。”朱静汶摸了摸自己的鸡皮疙瘩。
盛鹊儿打了她两下：“不过说认真的，我进了这个圈子之后，你会觉得跟我疏远了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区区娱乐圈，怎么可能影响我们的友谊。不过，如果你离开了银河系，那我们的友谊估计就很难维持下去了。”
“这才对嘛。”盛鹊儿说：“虽然我进娱乐圈是为了追逐理想，但是本质上我也只是个打工人。每个行业都有甜和苦，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大家都只是在生活而已。所以，你绝对绝对不能因为这点就跟我疏远了，你和映荷都是。”
“放心啦，你说的我早就明白了。我们哪有什么不一样，都是普通人在为了生活而奋斗，我在努力，你也在努力，仅此而已。”
是吧。
她们吃饱了，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关掉电视，来到阳台看星星。
哪有什么不一样的？
睁开双眼，看见的都是同一片夜空，多灿烂，多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