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周六的时候，朱静汶去看房了。公司旁边有一栋公寓楼，较为老旧，但是租金很便宜，而且离公司很近，每日通勤时间可以缩减至半个小时。
朱静汶很心动，可是她又有些介意房子太过老旧这一点。但权衡利弊下来，她还是租了这里的房子。
因为对于她而言，最重要的因素是租金和距离，朱静汶想，老旧不老旧的，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只要她把卫生搞好，破损的地方遮一遮，也能过得去了。
但是签合同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疑虑，朱静汶没有太多租房子的经验，为了避免踩坑，她跟房东商量先签三个月。
房东也是个好说话的，大手一挥就同意了。第二天的时候，朱静汶找了搬家公司，将自己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搬家是一件特别累的事情，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朱静汶觉得全身上下都像散架了一样，哪都不舒服。
当晚回家的时候，朱静汶发现了一个问题，房间地板有崩裂的情况，踩上去的时候，会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朱静汶心里一紧，立刻发消息跟房东说。
【房间的地板崩裂了，你能找人来修一下吗？】
房东隔了很久才回复：【这没事的啊，老房子就是这样的，你走到那边的时候轻一点就行。】
【不能找人来修一下吗？】
【差不多能用就行，这点小问题，没必要找人来修。你要是真想修的话，你可以自己找人。】
【我出钱？】
【对。】
朱静汶：“……”
算了，地板崩裂确实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只要她走路的时候小心点，不要在房间里做帕梅拉就行。
但很快，朱静汶又发现了老房子的不好，成天不是这里坏了就是那里坏了。入住半个月，朱静汶找了五次维修师傅，心累得要死。
而她想要找房东问一下维修费用怎么分的时候，房东总是打马虎眼，将话题转到别的地方。朱静汶知道房东是不愿意出钱了，她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成了大冤种。
虽然三个月的租金很便宜，但是那么多需要修理的地方，都是她来出钱。加加埋埋，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而且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也很差，朱静汶总是能听到楼上小孩跑酷的声音，晚上只能戴着耳塞睡觉，不然根本无法入睡。
她也试过跑到楼上，跟那家人理论理论。
可那对父母说：“孩子这么小，管不住的啦。”
朱静汶：“可是他每天这样跑，严重影响到我的睡眠了。”
“你没有小孩，你不懂的啦。等你有小孩的时候，你就知道小孩子都这样，没办法的。”
朱静汶一张嘴说不过两张嘴，不管她说什么，对方都能用“小孩还小”“小孩不懂事”“小孩就是要多动”这样的理由来搪塞她。朱静汶只能转身下楼，转头就去购物软件上下单了两副新的耳塞。
管不住别人的脚，就只能管住自己的耳朵，把它塞得死死地，不让它运作。
租了这间房子之后，唯一能让朱静汶感到幸福的事情，就是缩短到只有半个小时的通勤时间。她买了辆电动车，不需要挤地铁了，每天上下班开着小电动，在街道和人流上穿梭十五分钟，就能去到公司或者回到家了。早上九点半上班，她可以睡到八点半。而如果加班到晚上九点的话，她九点半也能回到家。
在朱静汶的逻辑里，通勤时间也是上班时间，所以减少了通勤时间，就是减少了上班时间。
功过相抵。朱静汶决定继续忍受老房子的破旧、房东的无赖和楼上的噪音。
毕竟，在她的租房预算范围内，是不可能找到完美无瑕的房子了。
在新房子住了一个月之后，朱静汶才回了一次家。
朱敬峰到外省读大学了，只有寒暑假会回家。朱静汶去新公司上班之后，离家更远了，加上她瞒了跟卲南亭分手的事情，不是很想回家，因此也很久才回去一趟。
四口之家，只有朱高凌和黄珠盈会在晚上下班之后回去，冷冷清清的，也少了几分家的味道。
因此朱静汶这次回家，他们表现得很兴奋，煮了一大桌子的菜，庆祝朱静汶度过了新公司的试用期。
朱静汶正在吃一个可乐鸡翅，嘴里绽开熟悉的味道，她觉得满足的时候，黄珠盈试探着问：“南亭那个项目做完了吗？什么时候有空来家里坐坐啊？”
早就做完了。朱静汶碗一颤，说：“他不会来了，我们分手了。”
在回家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告知父母真相的准备了。所以，当黄珠盈问起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讲一个谎言，继续逃避下去了。
“什么？”朱高凌和黄珠盈异口同声，震惊中带点愤怒。不知道是对朱静汶的愤怒，还是对卲南亭的愤怒，还是对他们二人关系结束的愤怒。
“我们分手了。”朱静汶放下碗，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黄珠盈死死地盯着朱静汶，“你们谈了六年了，都快要结婚了，为什么要分手？”
“我从来就没说过我要跟他结婚。”朱静汶皱起眉，她不知道黄珠盈是怎么想到他们要结婚的。
“都谈六年了，不结婚干什么？是不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没有！”朱静汶的坏情绪被调动起来了，虽然做好了准备，可是她没有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合适，所以分手了。不是一个人的错，也没有谁对不起谁。”
朱高凌低着头，也说不出指责女儿的话，但黄珠盈不一样，她还在喋喋不休：“不合适？不合适能谈六年吗？我和你爸谈了一年就结婚了……”
“你和爸的事情是你们的事情，不要套在我和卲南亭的身上。”朱静汶不耐烦地打断了黄珠盈，之后深呼吸了一口。要让黄珠盈接受这件事情，这是一场恶战，朱静汶对自己说，妈妈冷静不下来，所以你必须要冷静。
“到底为什么要分手，你说清楚一些！”
“我已经说了啊，我们俩不合适，前段时间我们发现了我们已经不合适到必须分手的地步，所以就分手了。”
“什么地方不合适？”
朱静汶知道不能说出“因为他想结婚我不想结婚”这样的话，这只会让事态更加严重，她只能说：“他花钱大手大脚，可是我喜欢节俭一些。我们的金钱观不一致，如果强行继续在一起，以后也会有很多矛盾。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干脆一些直接分手。”
“你们怎么可以就为这么小的事情分手呢？”黄珠盈气急败坏，仿佛分手的人是她自己，“男人花钱大手大脚很正常啊，等你们结婚了，有了孩子了，不用你说，他也会慢慢开始省钱了。这有什么的啊，怎么可以就这样分手了……”
她的愤怒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原本想着，两年内卲南亭会跟朱静汶结婚，他们会生个孩子，自己很快就能当外婆了。可如今，朱静汶给一个轻飘飘的理由，就将她的美好幻想给打破了。她气得胸口起伏，拿出手机说：“我给南亭打电话，你们两个人把事情说清楚……”
“妈！”朱静汶俯身向前，想要夺走黄珠盈的手机，可是黄珠盈好像早有防备，她躲开了朱静汶的手，就要拨上卲南亭的手机号。
“你打吧！哪怕你给卲南亭打一百个电话，我和他也不可能复合的。”泪从眼珠里跑了出来，朱静汶几步冲到楼梯处，蹬蹬蹬就上了楼。
她不想理会黄珠盈了，黄珠盈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打电话去打扰卲南亭也好，让自己的女儿陷入尴尬无措的境地也好，为了自己那点期盼丝毫不顾虑女儿的感受也好。朱静汶都管不了，她只想逃避，将所有的一切都隔绝在房门外，她想要一个人。
她觉得自己好可怜，哪怕已经二十多岁了，在这个家里，她好像依旧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是朱高凌的女儿，她是黄珠盈的女儿，所以她必须要听话，父母生他养他，如此大恩，她岂能不报？岂能违抗？岂能当一个不孝顺的孩子？
可是，她也想要父母理解她，听她的话，明白朱静汶在是他们的女儿之前，首先是一个人。
朱静汶躺在床上，膝盖弯起来，是一个脆弱的、保护自己的姿势，她拿出手机，给三人小群发消息。
【我爸妈知道我和卲南亭分手了，我妈不能接受，她还想给卲南亭打电话，让我们把话说清楚，就可以继续在一起了。】
【虽然我很爱我妈，可是在她拿出手机的那一刻，我真的好讨厌她。】
夏映荷先回复了：【没事的，给彼此多点时间，阿姨刚刚才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激动一些。你要是心情不好的话，就先别管阿姨了，她要打电话就让她打吧，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夏映荷跟朱静汶认识多年，她来过朱静汶的家里，见过朱静汶的父母，也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她明白，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朱静汶：【没理了，我回到自己房间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打。】
夏映荷：【如果阿姨真的打电话了，卲南亭会很尴尬的吧。汶儿对不起，我想到那个场面，就觉得很好笑。】
朱静汶：【……我也觉得很好笑。】
以她对卲南亭的了解，卲南亭是会接黄珠盈的电话的，而且会用客气又礼貌的态度来说话，而黄珠盈还是会用对女婿的态度来对卲南亭。
尴尬又怪异。
夏映荷：【会让前男友尴尬的事，这样想想，是不是会开心一点呢？】
朱静汶：【是有点事不关己的开心。可我跟卲南亭算是和平分手，我也不想他难堪。】
夏映荷：【阿姨也不一定会打电话啦，也许看到你那么生气，她就不敢打了。】
朱静汶：【其实我能明白的，对于他们那一辈的人来说，谈恋爱的目的就是结婚。又因为把结婚当成了目标，所以三观不合、不能理解对方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妈就是觉得，结婚之后，这些东西都是可以磨合的。可她根本就不知道，我连婚都不想结。我也不会告诉她的，因为我知道她没有办法理解。】
夏映荷：【我之前不知道在哪看到一句话，里面说父母和孩子的关系本质上也是人与人的关系，相互看不惯和不能理解也是正常的。】
朱静汶：【可是因为有了亲情的联系和爱，所以哪怕不能理解，也没有办法远离。这是最矛盾的地方。】
朱静汶：【扯远了。我好想给他们放一首歌啊，里面有一句歌词是这样的“离离合合悲悲喜喜似水，别强挡”，希望他们能听明白这首歌，不要想着强行把我和卲南亭再拉到一起。】
夏映荷：【他们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才会钻牛角尖。放心吧，等过一段时间，他们彻底明白你和卲南亭没法复合的时候，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朱静汶发了个“是的呢”表情包，不得不说，心情不好的时候找朋友倾诉还是很有用的，聊着聊着，她的情绪也平复了许多。
盛鹊儿：【刚刚才下班。汶儿，没事的，我们都陪着你，你有啥不开心的不要憋着，一定要跟我们说。】
朱静汶发了个“感动”的表情包，正想继续打字的时候，门口传来了钥匙撞击的声音。
她知道，那是黄珠盈拿着钥匙来开门了，房门只有一道锁，只要用钥匙就能开门。这是朱静汶最痛恨的房门结构，很多次她和父母吵架的时候，她都没有办法完全躲起来，只要黄珠盈想，她拿着钥匙就可以进来。
朱静汶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背对着门，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咔啦”一声，门开了，黄珠盈进来了，她来到朱静汶的床边，坐下来，说：“妈妈没有给南亭打电话。”
在黑暗之中，朱静汶忍住不争气的泪水，说：“你本来就不应该给他打电话。”
听声音，黄珠盈已经冷静下来了，她问：“妈妈还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分手。”
朱静汶说：“其实我和卲南亭没有那么的合适，很多时候，他不能理解我，我也不能理解他。”
“可是你们已经在一起六年了，怎么就不能再努努力，迁就一下彼此呢？”
“这不是谁迁就谁的问题。”朱静汶觉得好累，“他会认真听我说的话，也会尊重我说的话，但是他就是没有办法理解。妈妈，你明白吗？如果要跟一个没有办法理解我的人结婚，我会过得很痛苦的。哪怕我告诉了他我为什么不快乐，将理由说得清清楚楚，他也没有办法理解我。同样的，我也尊重他，愿意了解他，但是我也不是特别能理解他……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明白，因为，我们虽然是母女，但也不是特别能理解彼此。”
黄珠盈眉头深锁：“我确实不明白。你们是谁提出的分手？”
“我们分了两次，第一次是他提的，第二次是我提的。没错，我们复合过，在复合的那段时间里，我才彻底想明白我们走不下去了，所以我们再次分手了。这次谁也不会挽留，谁也不会回头，因为我们都心知肚明，再也回不去了。所以你也不要再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话，和做一些没有结果的尝试了，都是没有用的，反而会让我感到很厌烦。”
“可是……妈妈真的很想抱外孙啊。我想着，最迟也就这两三年，你们就会结婚了，没想到……”
朱静汶掀开被子，坐起身来，说：“妈妈，你不能将你的意志强加在我身上，我不能因为你想要抱外孙，就勉强自己跟一个男人结婚生孩子。我想过自己喜欢的生活，现在的我还不想那么早结婚，那么快生孩子，可以吗？”
她还是妥协了，她没有办法斩钉截铁地说出“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生孩子”的话，因为看着她的人是黄珠盈，是很爱很爱她的妈妈。
黄珠盈说：“你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妈妈管不了这么多了，你高兴就好。”
朱静汶“嗯”了一声，她说不出别的话了。
黄珠盈说：“做了好多菜，你只吃了一点，饿不饿啊？妈妈去将菜都热一热，你再来吃点？”
朱静汶说：“好。”
母亲老了，她弯着腰，慢慢地离开了朱静汶的视野。
朱静汶鼻子一酸，默默地说：“对不起。”
因为总是妥协，但妥协得不够彻底，所以既对不起家人，也对不起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