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我想去当演员。”
盛鹊儿跟朱静汶面对面坐着，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静汶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静汶，我想去当演员。”
盛鹊儿重复了一遍，这回朱静汶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说：“真的吗？”
“真的，前几天有个星探来找我，加了我的微信，说我的外形很适合上镜，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跟他们的公司签约。”
盛鹊儿今年跟朱静汶一样大，她们是初中就认识的朋友，对彼此知根知底。
朱静汶知道，盛鹊儿小的时候就做过演员梦，她喜欢演戏，读书的时候，她会让朱静汶陪她演一些很经典的电影画面。但是朱静汶不是当演员的好料子，她看着盛鹊儿，总是笑场，盛鹊儿叫她不要笑，要认真一点，朱静汶就拼命忍住笑，努力当好盛鹊儿的陪练者。
但朱静汶从没想过，盛鹊儿真的会踏进这条路，她以为她只是私下玩玩，过过瘾罢了。
“你签了吗？”
“还没有。我打算签，想先跟你说，你会赞成我这样做的，是吗？”
朱静汶说不出不赞成的话，也说不出赞成的话。娱乐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不了解，但是她清楚，那是一个不适合盛鹊儿的地方。盛鹊儿太单纯，太善良，不应该在那样的地方生存。
“我担心你受伤害。你知道的，那是一个很容易受伤的地方。”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很容易受伤害。
盛鹊儿笑了：“我是天真，可我不是傻。我知道，你肯定是觉得我特别单纯，别说在娱乐圈混出头了，可能连生存都困难，是吧？”
朱静汶确实非常担心：“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盛鹊儿说：“可是我不想当明星啊，我只是想当演员。慢慢来嘛，一开始跑龙套演路人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演戏。你知道的，我没有太多的爱好，我就喜欢演戏。这次难得有这个机会，有星探直接找我签约，我的路也好走很多，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我不知道我的梦想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朱静汶见好友如此坚持，知道她心意已决，再劝也没有用了。而且，每个人都应该有追逐梦想的机会，哪怕希望很渺茫，她也不能劝盛鹊儿直接放弃，朱静汶说：“好吧，鹊儿，我祝福你一切顺利，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实现你的演员梦。”
盛鹊儿跑过来，搂住了朱静汶的脖子，说：“我就知道，你最好啦，你永远都在支持我，我也会一直支持你的。”她松开朱静汶的脖子，说：“那我明天就去签约嘻嘻。”
朱静汶问：“叔叔阿姨知道吗？”
盛鹊儿干脆直接坐在朱静汶的旁边，说：“知道。他们不算特别赞同，但也没有激烈反对。他们说，我都这么大了，他们也管不了我了，让我自己去闯世界吧。”
“真好。”朱静汶说，“其实他们不反对，就已经是赞成了。叔叔阿姨应该是能理解你的梦想的。”
真好，朱静汶在心里又说了一次，这个世界上爱孩子的父母很多，但是能理解孩子的父母并不多。盛鹊儿很幸运，她的家庭是开放的、包容的。
盛鹊儿说：“你说得对，现在回想起来，从小到大，不管我想去做什么，他们基本就没有反对过。他们只会说，我们允许你去，但如果你去了之后摔了跟头，你要学会自己站起来，还有，回家之前记得要擦干眼泪。”
“叔叔阿姨还缺女儿吗？我可以去认他们当干爹干妈吗？”
盛鹊儿双手在胸前交叉，做出了一个“x”的姿势：“那可不行。”
“为什么啊？”
“因为我怕叔叔阿姨会来教育我。”盛鹊儿见过朱高凌和黄珠盈，“如果你认我的父母为干爹干妈，我觉得你的爸爸妈妈会不高兴的。”
朱静汶想了想，说：“你说得对。唉，要是我爸妈也能像你爸妈一样开明就好了。”
“你想做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吗？”
“我哪有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可以做。”朱静汶说，“我只是想更无拘无束、更自由一些，但是在我家，这基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可是你现在已经搬出来住了啊，还不够自由吗？”
“很难说……不是那种身体上的自由，而是精神上的自由。虽然我已经搬出来了，但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的脑海中有一条线，我像是一个风筝那样，被那条线牵着，每当我想飞的时候，那条线就会制住我，让我没办法飞得远。然后我低头一看，发现握着线的人就是我父母。”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你周末还总是回家？你不应该离他们远一些，将回家的频率降一降吗？”
“这就是我的矛盾之处了，我既渴望又留恋，既想远远地离开又想常回家看看。”朱静汶苦笑一声，“我也服了我自己了，怎么会有我这样矛盾的人啊。”
她觉得家里不够自由，可是她留恋家的温暖。她想将自己被家庭塑造的不好的东西都切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回到这个地方。只因为在家里，她是被坚定地爱着的，父母的爱也许不完美，但那是真实的，不必怀疑的。
盛鹊儿说：“没事的，终有一天，你会跟矛盾的自己和解的。就好像我渴望演戏，但是我也害怕演戏，我们都是一样的。”
“你为什么会害怕演戏？”
“因为我害怕自己演不好。”
“没事的。”朱静汶与盛鹊儿手牵手，“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这天，公司群里有一条群通知。
【所有人：从下个月开始，所有人的工资都将通过x行卡发放，没有x行卡的同事请自行去银行办一张。收到请回复。】
朱静汶跟着别人回了个1。
她没有x行卡，楼下就有一家x行。她看了眼时间，决定今天中午不休息了，吃完饭就去办卡。
朱静汶来到银行，说明自己的来意，银行的工作人员给了她一张纸，让她先填写一下个人信息。她很快就填完了，然后将纸递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看了一眼，然后将她带到开卡机前，进行了一系列的操作。
工作人员说：“请你在手机上下载这两个app哦，你可以扫这里的二维码，也可以直接去应用市场搜索。”
朱静汶直接打开应用市场，然后下载了两个app。
工作人员让她点开银行的app，朱静汶点开app，在开屏的界面等了几秒钟，才成功进去了。工作人员“咦”了一声，说：“你的手机好慢啊。”
朱静汶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没说什么，她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先登录，收验证码的时候，因为手机比较卡，她也多花了一些时间。
工作人员又说：“看来你真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朱静汶抿了抿唇，“后面还有很多步骤吗？”
“挺多的。”
“好的。”
工作人员拿着朱静汶的手机，要拍她的身份证正反面，拍出来之后，她皱起了眉头：“不行，你的手机像素太低了，拍出来的照片好糊。我用我的手机拍吧。”
朱静汶将自己的手机拿回来。
工作人员用她的手机拍完照之后，说：“要人脸验证，你按照指示，去那个角落完成人脸验证吧。”
朱静汶点点头，拿着工作人员的手机去了角落，做完人脸验证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心想，幸好这是别人的手机，如果是自己的手机，那可能会卡到爆炸。
工作人员说：“接下来要用你自己的手机了，你从微信转十块钱进银行卡吧。”
朱静汶打开微信的时候，开屏的页面也停留了好几秒。
“……”工作人员看了看后面的人，说：“今天人挺多的，你先转，转完再告诉我吧，我再来帮你弄。”
朱静汶：“……好。”
工作人员很快就去接待另一个人了，朱静汶将钱转进自己的手机里的时候，等了一会，另外一个人已经到了拍身份证的步骤了。工作人员连连赞叹：“哇，你的手机拍照好清晰啊，这是专门的拍照手机吗？”
朱静汶听到这句话，看了工作人员一眼，她完全不知道，工作人员这句话，有没有故意说给她听的成分。
——看，好的手机办事办得多快，你的破手机影响了我的工作效率。
好不容易办完了所有的手续，离开银行的时候，朱静汶觉得很难受。
这部手机用了好几年了，确实有点卡，但是影响也不算特别大，所以朱静汶一直没换。可从两个月前开始，手机就出现了经常闪退的问题，朱静汶下定决心，必须要换手机。
她原本是打算上个月换手机的，但因为突然去报考了驾照，手上能动的钱就不多了，想了想，朱静汶决定再忍一个月，忍到这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再换。
没想到，这一忍，还得忍受别人的鄙夷和不耐烦。可她好像确实做错了，她的手机那么卡，的确拉低了银行工作人员的效率。
朱静汶想，难道我要因为在手机卡顿的时候，没有立刻换手机而道歉吗？难道我要因为穷……而道歉吗？
离下午上班还有十几分钟，朱静汶坐在公司楼下，碎片时间也没什么好玩的，她点开了朋友圈，想看看别人的生活。
映入眼帘的第一条就是陈泳芯发的。
【到达巴黎啦！将行李扔下的第一件事就是出门吃下午茶，巴黎的下午茶好贵啊——两杯奶茶+两个小蛋糕=250人民币（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也不是天天吃，二百五买来一天的快乐，值得了嘻嘻）。另：去到一个新的国家还没有多久，已经感受到跟国内的巨大差异了。大家有事没事也可以多出来走走啊~】
朱静汶下意识地点了个赞，然后关掉手机屏幕，心里涌生出了一种让她厌恶的嫉妒感。
凭什么都是人，陈泳芯的生活比她的好那么多？
可她们是朋友啊……她怎么可以嫉妒陈泳芯？朱静汶知道嫉妒是有些可怜的情绪，里面包含了巨大的自怜和可憎的自卑，只有承认了自己条件不够好的人，才会去嫉妒别人。朱静汶心想，她可以嫉妒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人，比她好看的，比她聪明的，比她有钱的，比她运气好的，可她不能嫉妒朋友，她觉得这样的自己阴暗极了。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朱静汶忍不住将自己代入到陈泳芯的身上，如果她们家也像陈泳芯家那么有钱，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了？
朱静汶，是不是也能成为另一个朱静汶？
——更好的朱静汶。
不需要削骨剥皮的疼痛，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成为更好的自己。
可是没有如果。耀眼的阳光从玻璃窗里透进来，流过朱静汶苍白的脸。她在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卑早已淹没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