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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咒杀(下)急急如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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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下意识认为是陈海柔,再看田那端的人一眼,忽觉心里发毛。

    扫具我也不认真收了,随便捡起几样,连走带跑地离开农田,直到跑出一段距离,我才敢用眼角偷觑,只见那人已经不在田边了。

    「不要回头。」女孩的声音又说。

    我点点头,抱着扫具加速快走。

    剩一小段路到村子时,我又听见后头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声音很清楚,听上去就像是普通人。

    「梁怀清。」

    奇怪的是,我分不清喊我的是男是女,似乎它就只是个声音,而不是人。

    蓦地,有人重重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我浑身一抖,正欲回头时,脑中响起了女孩的话语。

    为了壮胆,我也顾不上面子,边跑边大叫,到村子口时,撞上了往山上走的金喜。

    金喜一脸怪异地望着我。

    我喘着粗气,口齿不清地解释道:「没……没事……我在练习肺活量……」

    金喜看了看我手上乱七八糟的扫具,出乎意料地没多说什么,只道:「你要小心,最近少出门。」

    我尴尬地点头,一溜烟跑回阿嬷家。

    由于早上干了「体力活」,下午我很早就累了,加上已经没课,便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一睡就睡到九点,醒来时窗外黑得跟什么似地,我打了个呵欠从床上坐起,看见书桌上摆着饭菜与阿嬷的字条,大意是看我睡得香没叫醒我,又说我鼾声跟打雷一样,大声到会吵醒邻居之类的云云。

    我黑着脸将字条收好,开始享用晚餐。

    吃饱后,我轻手轻脚地端着空碗盘到楼下厨房,因为这时间阿嬷已经睡了,我不想吵醒她。

    滴……滴……

    厨房的水龙头好似没关紧,在黑暗中发出规律的滴答响。

    我先是将一楼所有的灯都打开,接着才去厨房,而水龙头确实没关好。

    虽说室内灯火通明,但没了晨间的蝉鸣或走动声,总觉得心中有些发慌。我赶紧洗净碗筷,又清理了下流理台,回身上楼,想尽快躲回居室。

    滴……滴……

    不知是不是我太急着走,以至于又没关紧水龙头,厨房竟再次传来滴水声。

    我犹豫了一秒,不情不愿地回到一楼的黑暗中,这回我只想确认状况,便没将灯全打开,只开了一盏厨房的小灯。

    然而水龙头并没有问题。

    我竖耳倾听,那阵滴水声仍在持续着,规律又刻板。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不是厨房,而是另一边的客厅。

    我硬着头皮旋过身,缓缓向客厅走去。

    因为没开灯,客厅一片漆黑。开关在墙上,当我把手按在上头要切下去时,双眼调节了黑暗。

    就在客厅中央,有一个人影吊在吊扇上,晃晃悠悠,足尖正往下淌着液体,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我的手指开始发抖,看见那东西忽然间动了一下。

    绳索似是支撑不了下方的重量,发出微弱的挣扎声,而后「啪」一声断裂。

    周身的空气仿佛被抽乾似的,我感到一阵窒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动也不能动。

    那东西撞在地上的声响很沉,隐约有骨头折断的清脆声,我眼睁睁看着它浑身扭曲地站了起来,所有关节全都以不正常的方式弯折着。

    鼻端飘来一股恶臭,我颤抖着张了张嘴,终于找回一丝理智,迈开脚步跌跌撞撞地冲上楼梯,回到房间将门锁上。

    那东西会上来吗?阿嬷怎么办?

    我绝望地揪着头发,又从床上翻出手机,颤巍巍地拨给张晓云。

    手机响了十声,每响一声我的心便下沉一点,但谢天谢地,第十一声时被接起来了。

    「您好。」是个陌生的女声,大概又是张晓云的哪位式神。

    我立刻道:「我是梁怀清,能请张姐听电话吗?」

    女声沉默半晌,道:「她现在无法接听。」

    我急道:「我有急事,能留话给她吗?」

    「没问题。」

    我要说话时,女声阴阳怪气地道:「但是她永远都无法知道了。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电话另一头的女声却突然冷笑几声,变成一个我熟悉无比的声音,干枯而毫无生机。

    「因为你很快就要死了,她也是。」

    说完,电话就被挂上了。

    我吓出一身冷汗,不可置信地看了一下方才拨出的号码,已经变成不明。

    那声音我绝不会听错,是云空。

    所以──这一切是云空在背后作祟?为的是什么?张晓云也有危险?

    「砰砰砰!」

    居室的门响起一阵巨大的拍打声,我看着手中的手机,心里清楚明白自己孤立无援。

    拍门声大的令人绝望,我龟缩在棉被中发抖,再看手机,没有网络信号,任何一通电话都拨不出去。

    拍门声只响了一会便停了,我不安地注意到寂静比噪音更加可怖。

    为了确认那东西是否还在门外,我哆嗦着下了床,趴在地上,透过门缝向外看。

    一双脏污的脚站在门口,指甲全都翻起,凝结的血污散发出腐臭。

    我捂着嘴,跌坐在地上,往后退了几步,有种想哭又哭不出的惊慌感。

    难道我今天真的会死?

    我平复着呼吸,脑中骤然浮现许多过往的回忆,有开心的,也有悲伤的。要说我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没有尽孝道,好好照顾父母及阿嬷。

    「怀清。」

    我猛然转头,床盼坐着一名身穿民国女学生服饰的女孩,一头乌黑的长发扎成三股辫,柔顺地垂在后背,正是陈海柔。

    他背对我,声音很轻柔,又有些虚无缥缈。

    「三杀咒已经正式启动,施术者有三次置你于死地的机会,中午已撑过第一次,只要你能坚持到天明,一切就无事了。」

    我愣了一下,问道:「但张晓云……也有危险吗?」

    陈海柔默然,侧过脸道:「她无恙。」

    我想道谢,眨眼间陈海柔却消失了,遗留在我耳边的只有一句话:「有人会来帮你的。」

    我忐忑地窝在床上,就这么静静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昏昏欲睡、双眼都已阖上时,窗上忽有一阵「咚,咚,咚」的闷响传来。

    我瞬间惊醒,一看手表,是凌晨四点四十四分。

    我望向被窗帘遮住的窗户,心脏怦怦直跳,那阵心悸的感觉令我难受的想吐,头脑又因久未休息而一片混沌。

    慢慢走上前,我双手发颤地掀开窗帘。

    一双脚吊在窗外,正拍打着窗户。

    我立刻发软地跪倒在地,这时上头的绳索松了松,那具尸体一样的事物迅速落下,死白的脸正正对着我。

    它双眼紧闭,已经发黑的舌头压在血红的双唇上,牙齿并不是正常人那样,而是像肉食动物般尖锐。

    我发不出任何声音,连滚带爬地退到房门口。

    「啊──」

    它猝然睁开眼,纯黑的眼瞳盯着我,口中发出一声骇人至极的嚎叫,不断大力敲打窗户,整个窗子都在震动。

    我当即想也不想,打开房门冲下楼,却在厨房看见不明黑影,遂下意识向房屋大门奔去。

    逃到室外后,我抬头看向自己居室的窗口,只见那东西还吊在那儿,渗人的目光直直望着我。

    接着,绳索又断了。

    因为过于害怕,我只能发出怪异的「嗬嗬」声,双腿犹如灌了铅般沉重,好半天才成功动起来。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如影随形,无论我跑多快,它总是紧跟在后。

    当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跑到村子的墓地。

    这里过去曾经是乱葬岗,后来陆续辨认出一些往生者的身份,便立起了墓碑。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身份未知的人们葬在此处。

    我艰难地在凹凸不平的土坡上跑着,口中不停念着「抱歉打扰了」。

    不知怎地,我总觉得脚下的土质有些松软,像是刚被谁挖过──下一秒,数只腐朽的手从土里窜出,用力抓住我的脚踝。

    我尖叫一声,向前扑倒在地,这时有更多的手钻了出来,死死攀住我,几乎把整个人淹没。

    眼见追逐我的东西一拐一拐地走来,我终于迟钝地察觉,这次大约是躲不过了。

    正当它距离我仅一步之遥时,一道人影闪身挡在我面前,双手交叉护在胸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那人周身发出耀眼的光芒,一头赤色长发无风自动,我眯起双眼,隐隐看见对方身后生出两条蓬松美丽的狐尾。

    刹那间,所有邪物都被这道灿烂的白光蒸发殆尽,只有我还愣愣地回不过神。

    那人似乎很疲倦,纤细的身形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在地上。

    日出的第一道霞光由山那头照在墓碑上,那人的赤色秀发像是褪了色,由发梢逐渐向上转为墨染般的黑。

    「没事吧?」她道。

    我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转过身,又问了一次:「你没事吧?」

    是金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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