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太平鼓 >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邵秋庭没想到变故突生,这是他绝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本来只是和那个公主做个交换,现在地耳却把对方用来交换的人杀了,这样一来事情很可能就会闹大无法收场。

    但此时救地耳要紧,眼见着对方的人杀过来了,他挥手便要令人冲过去,却有人比他更快,只听见曲晓词尖声喝令:“都住手!”

    地耳对身边的一切视若无睹,仍抱着柯峭一步步往回走。

    从柯宣身旁站起,曲晓词冷声道,“许地耳,你站住!”

    地耳闻言便真的停住脚步,周青谷剑已出鞘,满面杀机,直直看着曲晓词。邵秋庭看着对方的人停下了,放下了已举起的手。

    地耳见状向周青谷摇摇头:“不必如此,别吓着公主。”说着把柯峭交给她,道,“带他回去吧。”然后转身面对曲晓词。

    “公主还有何吩咐?”

    “你杀了柯宣!”曲晓词双眼血红。

    “你也杀了柯峭,我们扯平了。”

    “你凭什么这样说?”曲晓词神色愤怒,“珉王明明是被嗜血蜂咬死的,你怎能血口喷人?”

    “娃乌公主,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该敢作敢当,并能够承担后果。”地耳笑意凄凉,目光飘向远远的山谷,“就像我当初一定要缠着他带我出来,又不听他的话,丝毫不懂珍惜一样……”

    “许地耳!谁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说的是你凭什么……”

    “够了!”

    地耳调回视线直视曲晓词,厉声截断道,“娃乌公主,你敢说你没有往我们的坐骑身上涂抹毒药?你敢说那毒不是柯宣给你的?那种毒我们人是闻不到,但那味道却可以让嗜血蜂在百里之外都可以为之疯狂!从我们骑上那匹马那一刻,那种毒就已经沾在我们身上了,真是好手段!但你若以为你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永远无人知晓,这就错了!你别想用天灾推脱罪责,今天的事并不是天灾,而是你和柯宣计划好的毒计!”

    曲晓词脸色变青,颤抖着道:“你不要胡说。”

    “是不是胡说公主心里最清楚。我可以提醒公主一下,虽然我不知那是种什么毒,但那毒里肯定掺有叫天兽的血吧?公主做事还真是严谨,你故意让我们弃马上山,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封住我们的退路,因为那匹马身上的毒当然不会比我们身上的少;这且不算,公主竟然狠绝到不惜把你父皇赐给你的爱马也涂上毒药,让它也一起被嗜血蜂活活吸干血液而亡,而目的不过是为了引来更多嗜血蜂,封死我们前后的退路。”

    所以柯峭带着地耳向山下冲时,山脚早已聚集了大群嗜血蜂,根本无法冲过去。

    地耳看着一脸震惊的曲晓词继续道:“而你之前不停地催促我们赶路,一是怕天忽然下起雨来,因为若是淋雨,那种毒的味道很可能就被冲淡冲干净了,其次这种味道就算没有雨水冲刷,自己也会慢慢散发干净,所以你要争取时间。”

    曲晓词这才想起这女子并不是个简单的女子,她怎么把之前这女子和她的斗智斗勇的事给忘了?这女子只是在那个男子面前才会变得简单依赖而已。

    而且,她还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她忘了那把匕首,那把她亲自还给柯峭的利刃。当她发现地耳动作有异猛然想起这件事时,已经迟了。

    她忘了这女子当初拿筷子自戕时的狠厉决绝,她那时就应该明白,这女子爱柯峭并不亚于自己爱柯宣。

    是她大意了。

    这让她觉得是自己害了柯宣,这个痛苦让她几乎全身麻木。

    望着地耳,曲晓词开始痛悔自己的粗心大意,却还是挣扎道:“若是如此,我为何不换一匹马去见你们,偏骑了我父皇赐我的宝马?”

    “为了更真实啊。”地耳不屑,“柯峭已经见过你那匹马,知道你和那马感情深厚形影不离。他也是爱马人,知道如无意外主人不会另外换马匹外出,如若你那天没骑你的马来,不管你怎么解释,肯定会引起柯峭怀疑。”

    就算曲晓词骑着他父皇所赐白马来了,是不是也已引起了柯峭的某些怀疑?

    地耳想起柯峭临行前忽然要求和曲晓词换马而乘,会不会是有所警觉?他不会在那个时候和这位公主开起玩笑来,他那么做肯定有他的目的。当时他在想什么?在疑虑什么?还是在试探什么?而曲晓词当时毫不犹豫就同意更换,这大概让柯峭最终安心了么?

    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想到这些?

    可悲可笑,曲晓词宁愿牺牲掉他父皇所赐爱马,也要置柯峭和她于死地,他们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出曲晓词的掌心。

    曲晓词很想说那么我身上岂不也一样沾了这种毒,嗜血蜂怎么不叮我?但这么幼稚的问话在这女子面前问出来会遭到鄙视,想想便放弃了挣扎。

    她低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因为,我终于想起那本书的内容了。”地耳脸上浮起虚幻的笑意。

    原来那本书中记载,血蜂自古喜食一种名字叫做叫天兽的野兽之血,嗅觉灵敏异常,并不轻易攻击人类。但若是人或其他兽类身上沾染了叫天兽的血液,血蜂百里之外都能循着气味赶来,必将其血液吸干方肯罢休。

    而解这种毒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要断其味道来源自然就不会招来蜂群了,柯峭用自己将地耳完全覆盖,只在地耳脸旁微留了一线缝隙,这样既能让地耳呼吸顺畅些又让嗜血蜂无法攻击到,这也是他为地耳做的最后一件事。

    而蜂群散去说明味道已经散尽,地耳直等到那时方才敢起身。

    但有一点地耳不知道,其实叫天兽早已灭绝,血蜂在不断进化过程中已改食其它野兽血液为生,而且嗅觉也已大大退化了;曲晓词知道乌名山附近有这种毒蜂,柯宣自然也知道了,并且知道多远是安全距离,否则他们在秋一眼家时很可能就已遭受围攻了。

    令人惊惧的是,血蜂对叫天兽之血有着原始的强烈记忆,虽然嗅觉有所退化,但它们对自己生活的环境周围气味的敏感度,仍是所有动物中首屈一指的。柯宣正是抓住了血蜂这一特性,找到了一种极似叫天兽血液味道的植物失魂草,配制成了一种专门吸引嗜血蜂的毒药——天血引。

    天血引一旦沾衣,味道便会侵染到皮肤,直到消散为止。柯宣知道对柯峭这样的人直接下毒是行不通的,所以便叫曲晓词把毒事先涂在那两匹马身上,这样毒就会沾在骑在马上的柯峭和地耳身上了。

    因为秋一眼看上去似乎也是个毒药行家,地耳也不是没怀疑过那毒是秋一眼给曲晓词的,但她马上就否定了。一则那老人救了她的命,他想害他们不用这样大费周章;再则秋一眼根本没有时间去见曲晓词,他那天晚上就被抓走了还一直关在大牢里,而且她怎么也不相信那倔强耿直的老人能做出这种歹毒的事情,这事是柯宣干的无疑。

    柯峭并没大意,但他不是神,所有事情都能猜到都能预防。特别是他父皇的圣旨明晃晃摆在那,这让他不得不相信曲晓词。就算他当时否定了这一切,柯宣也早已准备了另外的毒计,这次他是一定要置柯峭于死地的,因为柯宣知道错过了这次,他将永无机会了。

    而之前曲晓词的坦诚相告和耘帝的密旨,都只是前奏,如果这个前奏砸锅了,后面的将变本加厉,柯峭单枪匹马,再厉害也是必死无疑。

    阳光越来越烈,两个怀着同样心情的女子在烈日下彼此对视,渐渐的,眼里仇恨的颜色淡去,只余悲伤。

    “公主请回吧,带着你爱的人……”

    地耳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停步笑了一下,道:“对了,那把短匕是千年玄铁的,很多人不识货。公主有空替我当了它,把钱还给小镇上那户丢了腊肉的人家吧。”

    “许地耳,你怎能如此……”

    这女子怎能如此狠毒嚣张?这个时候竟还能云淡风轻地说着什么东家肉西家米的鸡毛蒜皮?但她转瞬想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些话便说不下去,只用几乎滴血的眼睛看着地耳。

    这次地耳再没回头,周青谷一直抱着柯峭站在地耳身边没有离去,见地耳动了,这才也跟着往邵秋庭这边走回来,边走边回头瞄着曲晓词和她的人,发现曲晓词铁青着脸依旧愣怔地站在原地,才稍稍放下心来。

    周青谷没注意到,地耳已经摇摇欲坠,而邵秋庭正迎着她们跑过来,在地耳倒下去的刹那一把抱住了她。

    “地耳!你的脚怎么了?!”

    随着邵秋庭痛惜的惊问,周青谷才发现地耳的左脚已经一片血红,连裹着小腿的裤子都已被鲜血浸染了一大片。

    “哎呀许姑娘……”她跟着惊喊了半句,却听见身后的曲晓词猛然哭喊起来,起初声音压抑,渐渐悲伤无法抑制,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周青谷觉得两臂有些发酸,但她仍紧紧抱着柯峭,她觉得他确实变轻了,他浑身的血液都已被吸干了。她痛不欲生,低头仔细去看柯峭惨白却依旧英俊的脸。她看着这熟悉的五官,无数往事一起涌上心头,泪水便再次盈满眼眶。她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胸口,呜咽着抬不起头。

    直到此时,她都还不肯相信他已经走了。

    她抽噎的喘不过气来,两手再也没了力气。她不得不放下柯峭,举目向天边望去,那里有几片乌云正慢慢涌了过来,她奇怪地想,今天不是不会下雨么。

    她看着它们缓缓移近,觉得自己的心就像那云一样灰成了一片一片;她又向河边眺望,远远的,她看见有船只过来了。

    她不知道,那是琪王亲自来接他们了。

    这段日子彤儿一下子瘦了许多,原来的小圆脸现在几乎变成了瓜子脸,下巴都显得有些尖利起来。自从地耳回府,彤儿就没离开过半步,开始几天简直就是不眠不休地陪伴,直到地耳肯开口和她说话。

    地耳回府的第五日耘帝驾崩,琪王继位。半个月后皇城方向传来钟鸣,那时屋子里静悄悄的,彤儿靠在椅上有些打瞌睡,因为一直不敢睡实,所以马上惊醒过来,恰好听见地耳对她吩咐道:“彤儿,去看看怎么回事。”

    彤儿如在梦中,一下子站起来:“小姐,你肯说话啦?你终于说话了……”说着眼泪直流下来,上前一步抱住地耳放声大哭起来。

    彤儿见证了柯峭的离去让地耳受到了怎样的打击,虽然之前她没意识到柯峭对地耳竟是如此重要。地耳起初看上去并没怎样,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时就睡觉,但彤儿发现地耳眼神呆滞,不言不语,脸上无喜无悲,像个没有知觉的人。

    彤儿从没见过这样的地耳,又难过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疼的整天哭,恨不得能替她家小姐承受这一切。

    “别哭了,”地耳推推彤儿,望着窗外道,“快去听听几声。”

    彤儿抽抽鼻子往外走,一边不停地擦眼泪。一会儿回来对地耳道:“十声。”

    地耳嘴角牵起一缕清浅的笑来:“新皇举行登基大典了,好快。”

    其时许重也已经回来几天了,因路上颠簸劳累,回来又赶上耘帝驾崩和珉王的亡故,而女儿已变成了呆呆傻傻的模样,一时急火攻心,一下子病倒下来,不几日病情急转直下越来越重,人已卧床不起。

    起初地耳整日整夜陪护在父亲病床前,许重有时于昏沉中睁开眼睛,几乎不敢相信那是他平日明朗活泼的女儿。父女对望总是默默无言,许重往往都在心里长叹一声,就又闭上眼睛。

    三天之后地耳昏倒在地,一直在外忙碌的邵秋庭闻讯急赶回来,令人把地耳抬回房间,不许再出来。

    邵秋庭回来后一直忙得不分昼夜,宫里府里两边跑,这些日子他并没有刻意去看过地耳,只着人小心看护着,有事及时回禀。地耳几乎整天见不到他的人影,偶尔夜深人静时,她会听到他疲惫的脚步声在她门外驻留,久久不去。

    好在登基大典之后邵秋庭终于闲了下来,有时甚至可以整天在府里不出门,陪地耳,照顾许重,延请名医,亲自处理府上事物……彤儿等人顿觉有了主心骨,脸上时不时便会露出笑容。

    地耳默默看着这一切,眼见着一天两天三天的一直这样下去了,有一天吃饭时便道:“秋庭,府里事情交给下人处理便可,你去忙你的吧。”

    邵秋庭一口饭正往嘴里送,闻言又把饭放回碗里,半晌笑道:“却也没什么好忙的了。”停一下又道,“这样不是很好……”

    地耳沉默半晌,接着便像从前一样不停地给他夹菜,慢慢的,邵秋庭的碗里便堆起一个小山来。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