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太平鼓 >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柯峭在赌。赌地耳的失踪不是偶然事件,不会和这次筹粮无关,更不会和他无关。

    他在岔路口稍一犹豫,最后放弃了去奉州的路,拨转马头奔上通往习州的大道。

    如果他推测的这些没错,那么至少地耳现在应该性命无虞,那人肯定已经知道了地耳对自己的重要性,那么按照那人的性格,就一定会让地耳活着以达到要挟的目的。

    但柯峭也并不敢完全的肯定,所以一颗心一路都被揪的紧紧的。他顺手带的干粮早已吃完了,他却并不想因而耽搁行程,反正饿两天也没什么。寒鸦似乎明白他的心情,不用催促一直跑的飞快。

    这天到达陆凌境内时天已傍晚,寒鸦跑得一身是汗。柯峭心疼地摸摸它的脖子,因急着和巩义会面,狠狠心便打马直奔县衙。不料前面路上忽然出现一名女子,不顾被马撞伤的危险张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

    柯峭急忙勒马停住,只见拦住他的女子牵着一匹雪似的白马站在那里,衣饰简洁肤色健康,一双圆圆的眼睛正在打量他——不,是打量他的马。

    “是珉王殿下吧?”虽是询问的口气,但女子的神情却是肯定的。

    柯峭颇觉蹊跷,他并不认识这女子,她怎么知道他是珉王?但转念一想,也许是上次筹粮时她见过自己,而自己没注意也未可知。

    在马上望着那女子,柯峭开口问道:“姑娘认识本王?”心里还是觉得奇怪,这女子怎么好像专门等他回来似的,这么巧在路上碰到他。

    女子笑道:“不认识,但民女听说过殿下的这匹马,也知道殿下喜欢好马,所以才大胆相问,望殿下恕罪。”说着浅施一礼。

    柯峭禁不住也看了一眼这女子的白马,只见这马浑身雪白毫无杂色,知道这也是匹良驹,心中更加奇怪,心想难道是个马贩子,知道我喜欢马特意来向我兜售么?

    于是便道:“姑娘的马也是千里挑一的好马,不过本王并不想买马。”

    女子拍拍自己的马,笑道:“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马,这些年我和它一直形影不离,怎舍得卖掉?小女子今天来并不是为了卖马。”

    柯峭忽然反应过来这女子以马为由说的这些,不过是为了套近乎和他搭上话。他正一肚子急火,又赶着时间,心里已隐隐有怒意升起。不再想与这女子多做纠缠,于是道:“无论姑娘找本王何事,都请以后再说。姑娘还请让路。”说着拍马欲行。

    “如果是殿下正想知道的事呢?”

    女子并不让路,反而向前提了提马缰,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我就知道殿下还会回到陆凌来的,所幸真给我猜对了。”

    柯峭心中一动,再次停住。

    只听女子道:“我知道殿下现在心急如焚,岂敢白白耽搁殿下的宝贵时间?我想着有些事情殿下应该会回来问清楚的,在这里等了两天了,今天是最后一天,如果今天还遇不到殿下,”女子的声音不知为何慢慢低了下去,“那就是她的命,也是……我的命。”

    柯峭虽没听明白,心却莫名一跳,刚要追问,那女子忽然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向他抛过来。柯峭抬手接住,在匕首入手的刹那他已飞身下马,下一刻匕首已紧紧抵在了这女子的咽喉。

    “说!她在哪里?!”柯峭的眼睛都红了,这是他留给地耳防身用的那把短匕。

    女子大概没想到这一切发生的这样快,她抛出匕首的右手都还没来得及完全放下来,刀子已经架上她的脖颈。她感觉到柯峭握着匕首的手在微微颤抖,心里竟不禁一阵欢喜。

    看来那女子真是他心尖上的人啊。“殿下这是何必?我来可不就是为了告诉殿下这件事的?我既然敢来,自然不怕死;你若杀了我,还有谁来告诉殿下她的消息?”

    柯峭紧紧盯着这女子的眼睛,杀意已经弥漫全身。但这女子说的话却正中他的要害,他控制住自己,缓缓收回匕首,冷声问:“她在哪?”

    这男子貌似冷静的声音已经无法掩饰内心的焦灼,女子觉得自己更有希望了。

    “珉王殿下如果马上赶去汇县,说不定还能在归凌河上见她一面。”

    柯峭闻言一震,接着反而镇静下来,唇边挂上了一丝冷笑:“你是他的人,原来真是他干的。”

    “什么?”女子有些惊讶,“殿下说我是谁的人?”

    柯峭不理她,问道:“是他叫你来的?”

    女子在脑中迅速把整件事情想了一下,半晌似乎想通了什么,无意识地喃喃了一句,“看来你早就怀疑他了。”

    两人竟开始打起了哑谜。

    “你们——把她怎样了?”

    女子听见柯峭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双拳紧握,眼里有竭力压制的怒火和担忧。刚才她还想着,要不要把那个女子在知道了事情真相时想用一根筷子自戕的事告诉柯峭,虽然那女子没得逞,但至少吓吓这位王爷,让他害怕也是好的。不过现在看来还是不必了,反正这男子已经够焦急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女子看着柯峭,忽然决定不管怎样,都实话实说。

    “殿下放心,她目前还好。”女子现在已大概知道这位殿下和那个“他”之间的纠葛争斗,特别是在了解了这次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后,她意识到了此事对那个人是个巨大的风险,那人简直就是在玩火。

    她不能让那人处在这样的危险中,她必须要尽量挽回这件事。

    “是我自己要来的,和别人无关。虽说谁都不知道我来,但若我失踪了,殿下还能不能见到你的心上人,小女子可不敢保证了,因为这段时间她都是由我贴身照顾的……”说着便斜眼看着柯峭。

    心上人三个字让柯峭的心刺痛了一下,但此时他什么也不想追究,只想知道地耳的下落。

    暗暗缓口气,柯峭沉静地问道:“既然你是他的人,却因何要给我通风报信?”贴身丫头失踪了,自然会引起那人警觉,这女子敢来找他,自是把一切都看清楚想明白了。

    女子看着柯峭,语气里似带着几分讥讽:“殿下还不知道吧,他喜欢她,我看得出来的,但我不想让他喜欢她,不想让她在他身边,这就是原因。殿下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看见柯峭眼里有冷冽的寒光闪烁,但她并不害怕,脸上除了笃定和坚决,又似有些伤感。

    这话别人自是无法听得懂,什么“她他我我”的一大堆,但柯峭稍加思索就立即明白了:“因为你喜欢他?”他在“你”字上加重音。

    女子毫不忸怩,一字字道:“对,我喜欢他!所以我不允许别人喜欢他,也不许他喜欢别人!”女子眼里有倔强的光芒一闪,一瞬不瞬地看着柯峭,仿佛只要柯峭去把那个“她”带出来,她就能如愿以偿了似的。

    任谁听说还有另外一个人觊觎自己的心上人,都不会舒服的。柯峭却不为所动:“仅仅因为这个么?这很难让本王相信。姑娘不妨说出你的真实意图。”

    女子楞了一下,心惊于柯峭的敏锐:“殿下聪敏过人,佩服。既如此,我便不兜圈子了。小女子别无他求,只求殿下救得心上人后,能放那人一马。”

    差不多是这个条件了。

    “殿下怕是不知道,他病了,得了很重的病,他其实……生不如死。我想带他去看病,我要治好他的病。”女子观察着柯峭的表情,“毕竟如果我不来报信,殿下是不会知道心上人现在在哪儿的。”

    柯峭奇怪地看着这女子。这女子后面的话倒是很容易懂,可前面那些什么生不如死的重病之类的话,他可就完全不明白了。但此时柯峭根本不想去追问这些事情,只道:“这要看他已经做到哪一步以及以后会做什么了。”

    “殿下肯定能救得心上人的!”

    女子脸上绽开一缕笑容,仿佛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并在意料之中的:“那么曲晓词祝殿下马到成功,顺利救出佳人。”说完向柯峭抱拳一礼,翻身便要上马。

    原来这女子叫曲晓词。

    “等一下。”柯峭将匕首收进怀里,“姑娘这么急着离开干什么?真要本王相信你,曲姑娘何不随本王走趟归凌河?”

    女子闻言一怔,转瞬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殿下这是要拿我做人质?这是没用的。我不过是他手下的一个小丫鬟,我的命在他眼里一钱不值,否则我自己就会以命相逼求他放了殿下的心上人了,何用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找殿下相助?”

    女子的话音无形中竟夹了些凄凉的味道,“殿下没忘记我刚才的话吧?我若有什么危险,或者他一直不见我回还,你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你的心上人了。时间紧迫,殿下如果现在还不动身,就算你的这匹神驹跑得快如天马恐怕也来不及了。殿下不信,可以尽管耽搁下去。”

    柯峭不敢耽搁。再不多言,最后看了那女子一眼,柯峭跃上马背便打马离开。

    柯峭知道不管女子说的是真是假,此番前去归凌河都是以身犯险。但就算如此,只要与地耳有关,纵使那是天罗地网,是龙潭虎穴,他也会义无反顾。

    柯峭星夜赶往汇县。其实去汇县本来就是他的计划,只是曲晓词的到来让他把计划提前了两个时辰。

    为了不暴露行踪,柯峭尽量走荒僻小路,第二天二更左右,他到了汇县境内,放眼望去,远处的归凌河正在月色里泛着银光。

    勒马停在一处山岗上,柯峭极目远眺,除了河水的流淌声,河边并无异样。他紧握着马缰,不知自己是来晚了还是来早了,亦或是已经陷入危险。虽然按照那女子说的时辰,他应该是来早了。

    深吸一口气平定自己的心情,慢慢的他看见远远的河岸上有数十点光亮在移动。

    一开始他以为是萤火,但不久之后他忽然明白那是巡防兵士手里的灯笼。

    这么多人共同巡岸是不正常的。柯峭观察片刻,准备下去点倒个把兵士问问情况。还未动身,忽然一阵马蹄声夹杂着“碌碌”的车轮声从身后传来,柯峭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队车马正朝归凌河方向行进,车辕上挂着风灯,一晃一晃的在夜色里犹如鬼火一般闪烁着。

    柯峭眼睛一亮,翻身下马拍了拍寒鸦,伏在它耳边道:“在这里等我,乖乖的。”说罢展开轻功从小路斜插下去,放过前面的几辆车后伸手弹出了两枚石子。

    戚老五和薛老六奉柯宣之命,将云塘地窖里的粮食连夜运往归凌河。因为不是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了,又兼这次运送的粮食比往次少,所以队伍行进很快,一路顺利。可就在已经遥遥望见归凌河时,队伍中间忽然乱了起来。

    走在前面的戚老五忙停下来,赶过去一看,原来是几匹拉车的马不知怎么失蹄跌倒了,几辆粮车被马匹带翻在了路边。

    “蔫巴,你们怎么赶车的?”戚老五向其中一个车夫骂道:“还不快把马弄起来!”

    不用他说,车夫们已经在努力挥鞭赶马了,马鞭甩得“啪啪”直响,可是卧倒在地的马就是起不来。几个车夫一见只得加力把鞭子向马脖子上狠抽,马负痛嘶鸣,却还是站不起来。

    戚老五一脚踹开一名车夫,夺过他手里的马鞭对准中间那匹辕马的耳后根狠命就是一鞭,辕马凄惨地仰头叫了一声,挣扎着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用三条腿站了起来。

    “五哥,马腿好像扭伤了。”叫蔫巴的那个车夫蹲下去仔细察看了一下马蹄,抬头对戚老五道。

    “他娘的,真晦气!”戚老五吐了口唾沫,“把伤马先卸下来,去把后面备用的那几匹换上来,小心粮食!”

    众人七手八脚一阵忙活,把几匹受伤的马从车上卸了下来,连推带拉的把它们弄到了一边。因粮车侧翻,车上一半粮食翻在了地上,一半还留在车上,大家只得把车上那一半也卸下来,然后合力把马车扶正,再把卸下的粮食一袋袋装回车上去,重新换马套车。

    柯峭趁这阵乱,轻轻摸到车队附近,潜伏在杂草丛中,借着风灯的光亮一辆一辆马车看过去。车上除了粮食什么也没有,这队人马里也全是壮汉,没有女子。

    这些粮车从闰县方向过来,姚有吉他们应该有所行动了。而按计划这些粮食是必须放过河去的,他现在还不能现身仔细检查。柯峭想了想,悄悄向后退回去,不带出一丝声响。

    施展轻功,不久之后他来到了归凌河边。躲过巡岸的兵士,却也不敢离岸边太近,寻了一处野草丰密的地方潜伏下来。四更天后,那些粮车终于过来了,接着,柯峭看见了张有岁和站在一边的麦老七,因那时停泊在河里的船只上的灯笼正全部亮了起来。

    柯峭离那些船有一大段距离,他能保证潜水过去不被人发现,但此时出去到船上却太冒风险,相比之下粮车离他却比较近。柯峭先仔细观察着张有岁那一群人里有无地耳的影子,一阵失望后他左右看看,悄悄绕过一片苇草,无声无息地接近最后一辆粮车,在蔫巴背起粮食的刹那,弹指将挂在车上的灯笼击灭。

    趁着那短暂的黑暗,柯峭闪电般混入正在搬运粮食的队伍,快速从车上扛起一袋粮食随着众人向渡船走去。

    没人注意到他,在这样忙乱的深夜里,谁都以为他本就是自己人。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