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听着戚老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地耳将眼睛慢慢开启一线,等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人了,才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
她当然早已看出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在这人轻松躲过她扔出的碗筷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明白了,所以拍出那一掌并未使出全力。
既然她还有用处,那这人便肯定不会杀她,她刚才只是冒险一试,果然戚老五并未下重手;但就算如此,她也还是被震得不轻,虽然没有真的昏倒,胸中却气血翻涌,一只右手隐隐作痛,整条手臂都是麻的。
地耳揉着胸口,轻轻甩着手臂,在屋里走了两圈,刚想探身门外看看,却见刚才那个丫头走了进来,看了她一眼,开始默默收拾桌上的碗筷,不消一会儿收捡停当,捧着托盘头也不回地走了。
丫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地耳仔细再听,这次外面真正安静下来了。吸一口气,地耳回身吹熄烛火,悄悄来到窗前向外张望,半晌隐约看清窗外是个不大的院落,院门紧闭,四周空荡荡的。
地耳想了想,轻轻走到墙角边摸索了一阵,不一会儿摸到了一根刚才跌落的筷子,却已经折断了只剩下半截,地耳不管,把半截筷子揣进袖筒然后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接着猛地起脚踹向房门,再迅速贴墙而立。
房门应声而开,门外竟没有人把守。地耳在黑暗中静候片刻,一个箭步来到院中,却不向院门那里走,而是反身向上跃起,下一刻左手已经攀住了檐头。
刚才她特意伸头观察了一下屋檐,感觉还没有尚书府的那棵大榆树高,她完全可以一下子就上去。只是为了谨慎起见,她先把自己挂在屋檐上向四周观察了一番,见没什么动静后,便毫不犹豫地翻上了屋顶。
“三更半夜的,许姑娘不好好休息,来屋顶上干什么?”
身后幽灵一样的声音吓得地耳险些叫出声来。“刷”地转过身,地耳向声音来源处低头看去,只见屋脊上斜卧一人,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手里不知把玩着一件什么东西,月色下偶有闪光。
“今晚月色很好,许姑娘不如也一起赏月如何?”那黑衣人慢悠悠地邀请道。
地耳僵立片刻,双膝微屈也顺势坐在了屋脊上,向那黑衣人微微一笑:“今晚月色确实不错,这样大好月色是不该辜负,只是……你那样坐着不难受么,小心掉下去啊。”
黑衣人稍一沉默,随即笑道:“还好,早就习惯了。但如果姑娘觉得坐这儿不舒服的话,我可以陪姑娘到屋子里去坐坐。”黑衣人的眼睛在月光里闪动一下,作势就要起身。
“到屋子里面还怎么赏月啊,”地耳连忙阻止,“这屋顶上风清月朗清爽宜人,还真是个赏月的好地方。”
“这倒是。”黑衣人把手里的那件东西绕来绕去,状似随意地问:“这样说来许姑娘是专门上来赏月的了?”
地耳比他更随意地答:“倒也不是专门,顺便罢了。”
“哦?那姑娘主要是为了什么上来的呢?”
“为了看看这房子的布局,以及四周的情况。”
黑衣人轻笑一声,“没想到许姑娘倒是个直爽人,那么,姑娘可看清了?”
“看清了。”地耳已经看出来这是个大院子套着的小院子,外面那个大院子的院墙很高,大门紧闭。
“那姑娘觉得自己逃得出去吗?”黑衣人逐步进入正题。
“逃不出去呀,”地耳仰头看着已游到中天的明月,忽感一阵困倦,“你们知道我是谁却敢劫持我,又毫不避忌地将这些告诉了我,可见准备充分,已有十足的把握我是绝对逃不了的,不然岂敢这样明目张胆?”
黑衣人点点头,“原来姑娘并没糊涂,那姑娘干嘛还想着要逃呢?”
地耳很想和这个黑衣人再周旋一会儿,看看能不能寻到空隙。但这时困意却越来越浓,她又开始觉得头重脚轻起来,看来今天想逃脱是不可能了。
“呵呵,你说呢?”地耳冷笑一声,站起身便向下面的院子跳回去,却不小心脚下一个踉跄。
黑衣人的手忽地向前伸了一伸,地耳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已被绳索一样的东西缠了个结实,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已安然落在了地上,抬头看时,黑衣人就站在她的面前,近的能看清对方的眼睛。
“姑娘这样可不好。”黑衣人语音冰冷,慢慢收起手里那件兵刃。这次地耳终于看清了,原来那是一根乌丝软鞭,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刚才自己就是被这根鞭子稳稳放到了地上。
“我听说过,许姑娘幼时曾学过些功夫,但你这样跳下去万一受了伤,可就是我们的责任了,下次还请许姑娘不要让我们为难。”
地耳觉得困倦正如潮水般一波一波地向她涌来,几乎就要把她淹没了,她此刻只想马上扑到床上去睡它个天昏地暗,其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怎么会忽然这么困?难道真是被下了药?地耳暗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你们的责任?你们是谁?是你和刚才那个一只耳朵的丑八怪么?”地耳掩口打了个哈欠,“对了,那个丑八怪是你什么人,你们的功夫好像都不错嘛。”
“不许侮辱我师兄!”黑衣人显然被激怒了,手里的鞭子“倏”地握紧,再不复刚才的淡定平静。
地耳朗声而笑,转身往房门走去,“我明白了,原来你们和那个丫鬟一样,不是这儿的主人,只是暂时负责看守我而已。”不等黑衣人回答,地耳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门,摸索着扑到床上,几乎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黑衣人默立院中,心头又气又恨又悔。竟不小心被这女子套出了话,她刚才脚步不稳也是装的吧?自己也太不小心了,没想到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竟这样狡猾,也不知跟谁学的。
将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黑衣人狠狠向房门望了一眼,一扭身又跃上屋顶。
从这天开始,地耳安心地在这所小院里住了下来,每天吃饱了睡,睡够了又吃;没事了就看看书,要不然就拿那个经常来给她送饭的丫鬟寻开心。可惜那个丫鬟不爱说话,一直不理她,这让地耳十分郁闷。
这天饭后地耳实在无聊了,靠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剔着牙,忍不住便对那个忙碌着的丫鬟笑道:“你不爱说话也就罢了,怎么连笑都不笑一下呢,这可不好,看上去好丑的样子。”
那丫鬟正在收捡碗筷的手一下子停住了,咬了咬下唇,转过身又继续收拾起来。
“你今年多大了?有二十了吧?有没有寻婆婆家呀?”地耳继续努力。
丫鬟忽地转身瞪向地耳,大声道:“我今年刚满十七!”
地耳被她这忽然的举动吓得一眨眼,“干嘛这么凶啊,吓死我了!十七就十七呗,又不是我说你二十你就二十了。不过……十七不是正好可以寻婆婆家么?”
丫鬟忍不住停了手里的活儿,正视着地耳:“我为什么一定要寻婆家?姑娘未免管的太宽了吧,我找不找婆家关姑娘什么事!难道你找了?”
地耳笑道:“我找不找确实不关你的事,但你找不找婆家却绝对和我有关系。”
“什么?”丫鬟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了,不由便挺直了腰,“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地耳见终于逗得这丫头开了口,忙丢掉剔牙的竹签,盘腿坐正身体,一副定要和这丫鬟掰扯清楚的架势,“你想啊,你家人送你来这里做婢女,说明什么?说明你家里状况并不怎么好,不然谁会舍得把女儿给人家当丫头使唤呢?但是,如果你找到了个好婆家,婆家定不会再让你做婢女,到时候你或是辞工不做了,或是被婆家赎走了,反正只要是你不再在这里干活了,那你主子当然就得另派人来伺候我……”
地耳行云流水般说了这一大篇,还望着门外无限向往,“那时,说不定就会给我派来个爱说爱笑的丫鬟,就像我的彤儿一样可爱,那我也就不会这么闷了——所以你看,你嫁不嫁人和我有很大关系吧?”
丫鬟被地耳这一套言辞说的一愣一愣的,心想你倒真能拐着弯儿的硬联系,怎么想出来的这是。但后来终于回过味儿来,听出地耳这是在说她无趣不可爱,像个闷葫芦。
“不过,”地耳见这丫鬟只是愤恨地瞪着她,竟还是不开口,就又叹气道,“我的愿望大概是不会实现的了——有哪个男人会替你这样闷头鸡似的丫头赎身呢?我看我也不必等了,一会儿我就到屋顶上直接和你主人说,要他给我换个丫头来……”
丫鬟一听这话变了脸色,似惊恐又似怀恨,狠狠看了地耳一眼,忽然就冷笑起来。
“许姑娘别做梦了,还真以为自己现在仍是尚书府的大小姐,金奴银婢的随你调来使唤?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懂不懂啊,实话告诉你,这里除了我不会再有人来伺候你了!”
地耳惊讶地看着丫鬟道:“连你都知道我是谁!你不是说你什么也不知道么?看来你和他们就是一伙儿的。”
丫鬟似乎破罐子破摔了,干脆承认道:“是又怎样?真是好笑,姑娘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难道你还觉得你可以逃出去么?”
“呀,还真是一伙儿的,连问我的话都一模一样。”地耳点点头,哈哈一笑,“不过说真的,这么久了我还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既然我要在这常住了,那我总不能老是喊你‘那丫鬟’吧——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嘴角带着不屑的笑,对着地耳慢慢地道:“原来姑娘真是在做梦!竟以为能常住这里了,也不想想世上哪有这种好事,白吃白喝还有人伺候着?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了,因为很快你就不会在这里了。”
地耳沉默了一霎,接着笑道:“可我就是想知道你的姓名,如果你不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找你的主人!”
丫鬟横眉立目,看着跳下床正往外走的地耳大声道:“你尽管去,看他们敢不敢调我走,他们也配……”
地耳置若罔闻,愈发加快了脚步。就在推开门的一瞬,听见丫鬟在她背后急叫道:“那个……我叫曲晓词……”
地耳顿住脚步,微笑着转过身来,“晓词?是晓得的晓么?好名字嘛,谁给你起的?”
丫鬟本来愤恨地看着地耳,听见这话不知为何眼里却有一抹温柔掠过,只是扭头看着窗外,又开始不说话了。地耳觉得这件事十分有趣,于是更加好奇了。
“不过问问名字罢了,干嘛这么在意嘛,你也说了,我是逃不出去的,所以有什么关系呢。”重新走回床边坐下,地耳笑着端详起这个叫晓词的丫鬟来。
自从来到这里,她还没有仔细看过这个丫头,此时认真一看,发现这丫鬟生的大眼弯眉的十分漂亮,一边就不由点头:“模样倒也勉强配得上这个名了,只是你的性子可就与这个名字不沾边儿了……”
曲晓词不搭言,看了窗外好一会儿后,忽然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将房门轻轻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