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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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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长林不辱使命,第二天傍晚果然带着马匹平安归来,这大概可算作筹粮以来最顺利的一件事了。而此时连日的阴雨也终于彻底停了,这让柯峭差点就想烧柱高香拜拜上苍了。

    洪安义是真仗义,不但把镇上马场的马交给了邱长林,还让人连夜把乡下马场的马也调了过来,任凭邱长林挑选,而且还自带了马夫干粮,这让柯峭喜出望外。

    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洪安义终身信守的原则。柯峭救了他孙子的命,他一直想要报答,但当那天知道柯峭便是珉王时,顿感这个大恩大德此生怕是无以为报了——人家珉王可用得到他什么呢。

    但柯峭自那次事件后,倒是深觉洪安义是个人才,能挑来寒鸦那样的马,说明此人在此行中颇具慧眼。因了这层关系,柯峭关心起这个马场来,可以说洪安义的马场如果没有柯峭曾给予的帮助和支持,也不会有今天这样壮大。

    这些洪安义都知道,只是没想到老天竟突然给了他这样一次报答的机会。他把马场里看管马匹的马夫家丁也全遣了过来,这些人和马匹已经很熟,路上照应起来更为方便。

    但真正令柯峭安心下来的其实并不是这些,而是在启程的前两天他接到了苏成的亲笔信。这封信就像这雨后的阳光一样,来得正是时候。

    柯峭改用马匹驮粮,把马车的负荷减到最轻。他带的人连同洪安义马场的马夫全部上阵,这一下队伍变得颇有些浩荡起来,逶迤向边关继续进发。

    所幸后来的路程都比较顺利,泥泞的道路渐渐干爽起来,马足不再深陷,越到后来路越好走,最后终于可以再用回马车了。

    这日柯峭派去边关送信的康云也赶回来了,他们在半路上相遇,康云一身征尘,见过柯峭后先递上许兴的回信,然后凑近柯峭耳边悄声道:“殿下,在下见到苏成了……”

    看着康云一脸疲惫中那按耐不住的兴奋,柯峭也笑了,向他眨了眨眼,接过区小石递过来的一只水壶,再亲手递给康云:“边关怎样了?”

    康云双手接过,回道:“殿下的计策与许兴将军的不谋而合,许将军已经按殿下安排的做了,如今只等一个有利的时机;殿下知道,许将军向来是有耐心的,现在就看对方沉不沉得住气了……”

    柯峭听了,脸上笑意更深,又仔细问了一遍边关的情形后,才拆开许兴的回信认真看起来,看完后抬头与康云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明亮的光芒闪烁起来。

    送粮队伍一路向边关进发,又数日后边关终于遥遥在望。柯峭如释重负,真正放下心来。恰好这时许兴派来沿途接应他们的人也到了,柯峭忙让至帐内,刚一坐定便急着问边关现在的情形。

    负责接应的头领张及陆忙回道:“……殿下放心,事实证明之前按兵不动是对的,前两天敌兵终于按耐不住想要夺寨,将军等的就是这一天——这一仗我们大败敌军!”

    柯峭微微点头,并不惊讶,“然后呢?”

    张及陆看出柯峭真正想知道的不是这个,便如实回道:“现在轮到他们坚守不出了,这些天一直没有任何动静,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我们却也不敢冒进……”

    柯峭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忽然笑道:“没错,现在是应该以不变应万变。”

    张及陆并不明白柯峭这话的真正含义,但他却从这位珉王的笑容里看到了一种胸有成竹胜算在握的气势。

    好消息接踵而来,这让柯峭感到格外开怀。这天傍晚送粮队伍终于到了曲鸣县境内,再往前就是枭鹰镇了。许兴苦于不能分-身,但早派了一支人马过来迎接,大家见面,全都欢天喜地。

    清点交接完毕,已是深夜时分,柯峭令大家先休息,心里已经在打算着明天便尽快返回陆凌与地耳和周青谷汇合,实施计划中的其他事情了。

    就在他以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这天半夜里忽然接到了陆凌县令巩义快马加急送来的一封厚厚的书信。

    信纸一页又一页,上面写满了字,但柯峭不论怎么看都只看到了一句话:许大人的千金在迟县附近失踪。

    柯峭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停止了流淌,那天在蛙神庙里做的那个噩梦再次清晰浮现在眼前。他平常从不信这些东西,但现在他感到自己全身冰凉,手里的信微微颤抖,几乎便要拿捏不住;信上的字明明都认得,可他却看了又看,许久之后才能明白上面说了些什么。

    信中巩义把事情经过说得相当详细,从地耳出走到那天晚饭时小衙役发现地耳留下的信,再到他派人追赶不果,后来派去的人直接去到伏县,却发现许重根本不在那里,都说得分外周详。

    他焦急万分,只得把人分散下去继续往下寻找,另又叫人循着来路试着往回找,后来终于在迟县附近打听到,曾有人看见一名和地耳装扮长相一样的女子昏倒街头,被一群大汉抬上一辆马车不知去了哪里。

    于是他对周围客栈商铺等地方逐一查问核对,最终确认那是地耳无疑,除了之前派去的人手,他现在又另派了暗探下去,希望能更快得到消息。

    巩义还分析到,这伙人应该一直暗中跟着地耳,地耳本来要去伏县,迟县离伏县虽已经不远,但贼人提前在迟县动手,而之前却忍着没有动作,也许是因为前面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也许是他们的计划就在迟县。至于这些人是什么人,为何要掠走地耳,现在没有任何线索。

    至于许重现在何处,是否要把地耳失踪一事告知,他要听柯峭示下。

    在信的最后,巩义略提了一句周青谷,只说周姑娘在陆凌安然无恙,因怕她担心,所以地耳失踪的事他暂还没告诉周青谷,只说地耳去看望生病的父亲,不日即回。

    这是个骗局!

    这是柯峭的第一反应。许重从宛州返京,虽然是会途经尊州,甚至伏县,但绝不是现在这个时候,许重现在应该还在宛州才对。

    自战事起,所有军需上的事其实都压在了柯峭身上,边关不但缺粮,铠甲兵刃也不富裕。年前宛州的福红县刚发现了一处铁矿,按计划许重筹粮结束该是顺道去福红了解一下情况的。

    这是他们之前商定好了的,就算老师真的忽然病了要返京,那肯定也是先告知于他详细情况的,如果许重真滞留在伏县,现在他早该能接到消息了。

    许重本是在宛州中部的裕灵一带筹粮,而福红处在宛州和尊州的交界处,那些人一定误以为许重是想途径尊州返京,所以才假造了家书骗取了地耳的信任。

    而巩义的信里也证明了许重根本不在伏县。

    至此柯峭已完全可以肯定这个骗局,一瞬间心痛如绞。为什么偏偏是地耳,骗地耳的又是什么人,目的何在?这样费尽心机的去设局,当是清楚地耳的身份的;而知道地耳是谁还敢这样,那么这件事的主使人肯定并不一般。事情发生在这样的非常时刻,就无法排除这件事不是冲着许重或是冲着他来的。

    柯峭再也坐不住,“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喝道:“来人,备马!”

    彼时康云邱长林等都进来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又都询问地看着柯峭。

    “你们休息一晚,明天立即赶去闰县和姚有吉他们会合,现在我要去奉州一趟。”

    邱长林忙问道:“殿下,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现在夜深了,明天再走不行吗?”

    康云正在一旁看柯峭刚刚递给他的信,因平时比邱长林更心细一些,对柯峭也就更了解一些,刚才一见柯峭的眼神他就已猜到了几分,大致看完信后证明自己猜的没错,能让柯峭如此失控的大概只有地耳了。

    邱长林还要再问,康云一把拉住他,将信塞在他手里。

    外面早有人将寒鸦牵了过来,邱长林信都没来得及看完,见柯峭已经起身向外走,忙一手捏着信,一边跟在柯峭身后大步走,一边急问道:“殿下,殿下不要人跟去吗?”

    “不用。明天记得把交接核对细节拟个折子给我,完毕尽快赶回闰县。”

    柯峭在月色里接过缰绳飞身上马,只一瞬便已融入空茫的夜色之中。

    第二天凌晨,他在一个岔路口勒马停住,向左右两条不同方向的路径看了一会儿,踌躇半晌,最终一咬牙弃了去奉州的路,拨马奔向了另一条。

    怀着同样的心情,秦思厚有件极重要之事要向柯宣禀报,但一直不见柯宣召见,他只好在太子的这间茶室外等,等到现在已经忍不住搓起手,开始不停地来回踱步起来。

    他很焦急也很焦虑,但他不敢贸然进去,里面的琴声未停,他就得等。这首曲子他听柯宣弹过有三四次了吧,并不觉得有多好听,又因为不懂音律,更不知表达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今天柯宣弹的似乎没有往常那样自然流畅,琴音曾在中间莫名停顿过两次,这他还是听得出来的。

    他今天是真有要紧事要回禀柯宣的,但如果他大胆闯进去,他不敢保证太子会不起杀意,他还不能做到这样无畏不计后果。

    “这曲子究竟有什么好,为何每次听到的都是它?”秦思厚在心里重重叹气。

    就在他焦急万分不知怎么办好的时候,终于,最后一个琴音“咚”的一声落下,余音尽时柯宣清冷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秦思厚快步走进,施礼后不待柯宣问话便急道:“殿下,谢老大他们,败了……”

    柯宣没什么反应,看着琴弦,片刻脸上现出几分讥笑,仿佛并不觉得意外。

    “乌合之众,本就没有指望他们真能干什么,能阻上一阻已算达到目的了。”

    原来,背后掌控搜风帮之人便是柯宣。

    说起此事,秦思厚当初并不同意柯宣这么做,他觉得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人攥在手里,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弄出事来,弄不好就擦不干净了。

    于是建议道:“殿下,何不直接养批死士,关键时刻不比那些人有用多了?”

    柯宣回答的倒简单:“这笔钱不必浪费。现在这些人不用我们养着岂不好,等哪天用不上他们了,也容易铲除。”

    为了调走卲秋庭,柯宣甚至故意让这些人大闹了碧泉茶庄。

    秦思厚闻言反应过来,这次是最后一次了,那些人的利用价值已经用尽,蛙神庙一役,搜风帮基本已全军覆没,柯宣这是卸磨顺便杀了驴,还是借了珉王之手。

    莫名的,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悲哀。

    见秦思厚半晌不语,柯宣抬头看了秦思厚一眼,问道:“边关如何了?”

    秦思厚这次主要就是想说这事,急忙回道:“殿下,他们有粮,咱们中计了……”

    柯宣的手还覆在琴弦上没有拿开,闻言,指下便绽出了一个颤音,犹如一声幽咽般轻不可闻。

    “怎么呢?”指下不停,柯宣又开始重复刚才的曲子。

    秦思厚差点就想伸手去捂耳朵了,他现在总算明白自己为何不喜欢这曲子了,这曲调当真能让他心焦,且心焦到想发狂。当然他岂敢真发狂,忙镇静一下认真回道:“回殿下,其实早在珉王还在陆凌筹粮时,皂州的粮食已经运往边关了……”

    琴声又停下了,柯宣苍白干净的双手慢慢从琴上收回,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皂州?怎么会那么快?”

    “是琪王,”没了琴声的压迫感,秦思厚觉得呼吸都顺畅了,“琪王把自己的粮食全都献了出来,还有琪王的外家……据说琪王甚至比邵秋庭还先一步离开,因其田产大多在那里,就算没有陆凌合梁庄的事,那里其实也比陆凌还快了很多……”

    琪王,竟是琪王!他竟忘了琪王也是有封地的,岂止是有,甚至比他的还好还多。

    不是,他也不是真忘了。他记得琪王封地那里也是连年遭灾,并没什么出产,当初耘帝因知道这个情况所以也没指望柯昆,现在怎么忽然就有粮了?

    柯宣想起柯昆自小体弱多病,一直在京中养病;耘帝虽不看重这个儿子,但怜其病弱,平常赐柯昆财帛并不吝啬,其母龚娘娘本就是大户人家小姐,也许现在筹些粮食出来不是难事?

    可纵使如此,能拿出应急的粮食,这些粮食现在又都用于战事,若说这件事不是珉王早就授意,他是不能相信的,柯昆那个病秧子岂会管这些事。若果如此,这二人应该早就联手在一起了。

    在袖中狠狠捏紧拳头,柯宣双目冷凝,原来柯昆一直秘密躲在皂州,难怪无人知晓。

    他忽视了柯昆,一直没把他当回事,就算后来柯昆接手邵秋庭继续清查户口,也没能引起他的足够重视。

    柯宣知道筹粮一经开始,所有人都会把目光集中在习州并盯紧陆凌。合梁庄的事一出,皂宛二州的粮食筹措起来会相对顺利一些这他知道,但怎么说也不会快过习州。那二州本身也是空的,更何况无论哪方面都比不上习州,再则那里启动的晚,直到合梁庄出事,筹粮才开始初步计划,真想筹到粮食谈何容易。

    而这些于他都不重要,他真正想要的不是粮食,而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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