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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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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筹粮告一段落,柯峭带人忙着做最后一次清点核对,以便这批军粮能尽快运赴前方。这日地耳起了个大早,想把自己那双破了洞的鞋子补一补,忽见柯峭推门走了进来,满脸带笑地看着她道:“地耳,你看谁来了?”说着往旁边让开一步。

    “秋庭?!”

    地耳轻叫一声,一下子站了起来。隐约的晨光中,只见邵秋庭污衣乱发,正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她。地耳呆怔了一霎,几乎不敢相认。但下一刻她一把推开椅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邵秋庭面前,抓着他的胳膊叫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真回来了,你真回来了!”她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脸上笑着,眼泪却在眼圈里转了两转,终于忍不住流下来。

    忽地她放开邵秋庭,转身又抓住柯峭的手臂使劲儿摇着道,“他回来了,他真的还活着……”

    自邵秋庭失踪起,地耳心里就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总觉得他很可能已遭到不测回不来了。这种情绪连日来沉沉压在心头,像块大石般令她透不过气来。现在猛地看见邵秋庭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怎能不令她欣喜若狂。

    地耳哪里知道,她激动之下的这种无心举动,让身边的两个男子不约而同产生了十分类似的感受,两人的眼神都黯了一黯。

    柯峭心想,她这是高兴的忘形了,也只有邵秋庭才能让她如此吧。

    邵秋庭心想,原来,他们之间已经这么亲密了。

    刚刚柯峭看见邵秋庭时也是又惊又喜。见他平安回来了,他倒不急着问他什么了,只笑道:“走,先带你去见一个人。”邵秋庭虽然并不知道要去见谁,但心想大抵是同僚或某个熟人,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地耳。

    直到看到地耳那一刻,他还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拉住他的手,他却在发着愣;待他反应过来,她已又抱住柯峭的一条手臂又摇又晃,最后还将头靠在柯峭胸前蹭了蹭。

    邵秋庭心中酸楚,却也明白这不过是早晚的事。他深深知道,她对他从小到大没有那种心思,就算不是柯峭,最终也会是别人。虽然他也曾自私地希望她不会喜欢柯峭,但也知道自己不能阻止她长大,终有一天她会明白她自己想要什么。

    正月十五那天,他怀着矛盾而复杂的心情不告而别,觉得既然见不见她都是一种痛苦,既然自己已向许重承诺并做出了选择,还是不要见的好;而现在她就在眼前,他忽然觉得自己那样做对她是不公平的,因为这一切她并不知道。

    而柯峭看着这一幕,心里也同样难过:她肯对自己有这样亲昵的举动,完全是因为见到了邵秋庭,她这是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邵秋庭并不意外柯峭出现在这里。自己一失踪,肯定会有人来接替他继续筹粮,珉王不来也会有其他人过来。但地耳随之同来,却是他没有想到的。在这样的时候,柯峭竟会带她出来,换了自己是做不到的;哪怕她恳求,他恐怕也不会同意。

    地耳自不知两个男子此刻的心思流转,先到脸盆前拧了一条湿面巾递给邵秋庭,又轻声对柯峭笑道:“晚上我们庆祝一下吧。你那天拿回的那几条鱼,还有两条我没吃呢。”

    “什么?你怎么不吃?你不吃我还去弄它干什么?”

    要知道为了那几条鱼,他整整两个晚上没睡。原来那天从野外回来,地耳着实饿坏了,捧着一碗糙米粥几乎一气儿就喝完了,连碗边上的一点都刮干净了。

    柯峭看着,心里有些难过起来。自从战事爆发,尚书府把能裁撤的仆从都撤了,能捐的钱粮也都捐了,只留下几个无依无靠的家仆。府内原本就人丁稀少,这一裁完了人,更显萧条冷落。

    这些日子来,地耳一直跟着他吃糠咽菜,从未喊过苦和饿,但他就是知道,地耳半夜肯定是肚子饿的。

    于是这天柯峭一待地耳房里熄了灯,便趁着月色独自来到了河边,想为地耳钓两条鱼回去。岂知这种春荒时节,这一带水域方圆几十里内的鱼,大概早被捕捞得七七八八了,那天他直守了一夜,却还是空手而归。

    他不甘心,因第二天白天一整天也没抽出空儿来,只得又在夜晚出来。这次他独自驾了叶扁舟到了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寻了处回水湾停下。回水湾处水草甚是丰茂,他直接对着一处草窝轻轻运起了掌力,心里并没有期望一次就能成功。

    天可怜见,这次真给他震上一条小白鱼来,他探手抓起,丢进盛着水的木桶里。于是如法炮制,经过了几十处草窝后,他收获了三条小白鱼,天却已将拂晓。

    看着这几条巴掌大的小鱼,柯峭不禁苦笑起来,掐头去尾也不剩什么肉了。

    “可以做鱼汤。”他思量着。

    总算没有空手而归,他也就不奢望其它了。回到县衙时天已大亮,他拎着木桶过去给地耳看。被他掌力震昏的白鱼已全都苏醒过来,尾巴受惊地打着水,弄的水面“凌凌”作响,看上去倒是活蹦乱跳的样子。

    地耳一见十分高兴,像老财主见到了金元宝一样,两眼几乎放出贼光来。

    “哪儿来的?”三条小鱼也是鱼,地耳一点都不嫌弃。

    柯峭来的路上就想好了,他知道若实话实说,她会责备自己不注意休息净乱来;若说集市上买的,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她不会相信。于是忙在嘴巴前竖起一根食指向她“嘘”了一声。“别这么大声啊,这可是我在朱文秉他们家后厨摸来的,等下你务必把它们全部吃掉,千万不能给他发现知道吗?”

    “什么?”地耳一听,差点想伸手指向他的鼻子:“你……你身为王爷,竟去属下家里偷东西吃?你若是真想吃鱼,稍稍向他透露出这个意思,那个大胖子朱文秉恐怕早就颠儿颠儿地主动送来了,何用费这个事?”

    “干嘛要他送,那多没意思。而且本王早已摆明不收受任何贿赂的,又岂能收他送来的鱼?这岂不违背了本王的原则?本王从来不干这种事的,嘻嘻……”

    对对对,偷才有意思,还不算收受贿赂。

    一见他这副嘻皮笑脸的样子,地耳便觉无力,本不想和他浪费口舌了,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想嘲他两句的心:“我看你是不好意思直接朝他要吧?你以往的厚脸皮哪去了,偷都能偷,要却不能要了?原来三皇子也有抹不开的时候啊。”

    柯峭笑道:“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可你也说了,我堂堂三皇子,若问他要吃的,岂不是自跌了身份?万一他说没有,难不成我要为此派人搜查他家里?没这道理嘛。而且你不知道,这老家伙这几天正在我面前装穷呢,这次他不但带头缴纳钱粮,还自愿又额外捐出了据说是家里唯一的半石余粮,声称他现在也每天吃粥度日了,极力表现出他是一个廉洁奉公的清官形象。本来我并不想探究这些是真是假,只要他肯交粮就行了,但不巧有一天无意中给我发现了破绽:这老家伙竟有肉吃——你猜我是怎么发现的?”

    地耳已经听住了,闻言忙问:“怎么发现的?”一时倒忘了问他,去人家后厨偷鱼岂不更自跌身份了?

    柯峭笑道:“那天我与他说话时离的很近,恰巧看见了塞在他牙缝儿里的一根肉丝儿,有半截儿还露在外面——我发誓,那绝对不是青菜或咸菜,是肉!”

    空气静了下来,好半天,地耳艰难地吐出一句:“你……恶不恶心……”

    想起朱文秉那一口稀松的黄牙,地耳不禁把眼睛鼻子都皱到了一块儿,万分后悔自己追问这件事。

    “别不安心,就当是他欺骗本王受到的惩罚好了。告诉你吧,昨天我刚掌握了他收受麦老七贿赂的证据——他家若只有这么一点余粮,他就不是朱文秉了。等我得了空儿……”

    “殿下!”

    因刚才外面早已有人过来立等着回话,此时那人又叫了一声,柯峭只好往外走,又回头叮嘱,“一条也别留,叫厨房都煮上啊。”

    到了外面一看,却是前些日子派出去的邱长林和康云等几个人回来了。一见他出来,几人面上都不自觉的露出一丝愧色。

    “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邱长林看了康云一眼,低声回道:“殿下恕罪,属下办事不力,殿下要的那种轻便精巧的细甲,本来原材料我们倒是有的,只是会打造此物的那些工匠,这些年早已不知去向。好不容易找到了两三个,只因时间太紧,工匠日夜赶工现在也只筹得了三件。若要齐全,还得再等……”

    大家心里都明白,恐怕没有时间再等了。

    “三件……也够了。”柯峭略一思索,“就算全都得了,其实也不能全部都用上的,纵使轻便,毕竟占了重量,于车马不利。再说也不是非它不可。”

    这种自信和轻松的神情是可以感染别人的,几个人刚才还觉得有些忐忑不安的心由此踏实了许多。

    地耳目送柯峭走出去,再低头看看桶里的三条小鱼,终究有些舍不得,只叫人煮了一条,另两条依旧养在桶里打算慢慢吃。

    谁知开饭前柯峭过来告诉她,说他刚才不知怎么忽然起了风疹,大夫说要忌荤腥,更不能吃鱼,叫她一会儿自己吃饭,不用等他了,“我想先休息一下。”说着便打了个哈欠。

    地耳本来有些怀疑怎么这么巧,但仔细一观察,发现柯峭的精神好像确实不比往日,眼睛也有些发红,便有些着急起来:“起了风疹?要不要紧啊?给我看看。”

    柯峭本来站在门口要走了,听她这样说,忽然就贴到她身边来:“真的?你真的要看看?那我可脱衣服啦!”说着便伸手摸向自己的腰带。

    地耳登时满脸涨红,一边死命地往外推他,一边骂:“走,赶紧走!滚回你自己房里去!”

    那天午饭时她自己吃了那条鱼,吃的颇有些咬牙切齿,仿佛跟那鱼有深仇大恨似的。

    而养在桶里的那两条,虽然时不时地给它们换水,到第二天早上两条鱼还是都浮上水面不停地张嘴,眼看快死掉了。地耳想了想,便去问朱文秉借了只小罐子,偷偷把两条鱼收拾干净用盐给腌上了,因怕被发现也不敢拿出来。好在时间不长,昨天她翻出来看时还好好的,本想等柯峭病好了再吃,恰好现在邵秋庭回来了。

    看见两人都在椅上落了座,地耳不去理会两个正以不同表情看着她的男子,几步走到床前从底下拖出那只罐子来,一边伸手进去摸索着,一边向柯峭笑道:“你不知道,那天我问朱胖子借罐子时忍笑忍得多辛苦,用他们家的罐子腌他们家的鱼,他还不知道,还一脸好奇却又不敢问我的样子,太好玩了,哈哈哈……”她笑出声来,“秋庭,你有口福了。”

    邵秋庭虽听得似懂非懂,但被她的情绪感染,忍不住问道:“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她……你们在说什么?”很久没看到地耳这样开心了,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这是他的过错。

    柯峭狠狠瞪了地耳一眼,略显尴尬地笑道:“呃……这事以后再说。不过,今天是应该庆祝一下,现除了景州,粮食已基本筹的差不多了。我粗略估算了一下,这几州再加上京里的,差不多能维持到夏收,等麦子一熟,自然就没有这么艰难了,今年的年景看来不错。现在你又平安回来,可谓双喜临门,一定要庆贺一下。”

    看了看地耳翻出来的那两条小咸鱼,柯峭好笑地摇了摇头,“这么点东西够谁吃?你还是放回罐子去吧。这次我们来明的——今晚就让朱文秉请客,谁叫他说话不尽不实,不吃他吃谁?”

    维持到夏收都够呛。

    邵秋庭心里依旧喜忧参半,但柯峭的乐观还是影响了他:“说不定战事能在这之前结束呢!不过殿下,庆祝的事还是稍后再说吧。现有一件紧要的事必须先回禀殿下知道,请问殿下可认得一位叫周青谷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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