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青谷心里笑起来,却用严肃的口气问道:“邵大人,消灭强盗,不用心慈手软吧?”说着话,手里的两颗丧门钉已准确射中跑在前面那二人的咽喉,内心却暗叹:到底开了杀戒。
“姑娘熟知律法,这个我已经知晓。”
看来人真是不能犯错的,现在邵秋庭说的每一句话周青谷听着似乎都暗含讽刺。
屏住呼吸,她不再搭言,左手抓起被邵秋庭团成一团的白衣,右手扣满一把飞镖——她非常明白要尽快解决问题,决不能给这些人反应过来的机会,否则麻烦可就真大了。
后面追赶的几人见瞬间失了两个同伴,马上顿住脚步,迅速分散着藏身到了树后,凝神观察着对面周青谷藏身那株大树。
周青谷居高临下,一边侧耳倾听,一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下面。下一刻她看见有人向身后挂着的箭壶摸去,她甚至听见箭从箭壶里被抽-出的声音——刚才她看见有两人身上挂着弓箭,现在这样远的距离里,她想他们一定会用到弓箭,果不其然。
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奋力将左手团成一团的白衣向另一棵树猛甩过去,同时飞身下树,右手里的飞镖蝗虫般撒向那几人藏身的地方,心想成不成在此一举了。
谢天谢地,不出她所料,只见两支利箭瞬间射向了那件如同大鸟般展开的白衣。
邵秋庭一见周青谷跳下去了,刚刚的一身热汗直接变成了冷汗,惊得忘记呼喊。虽说之前他已猜出她大概想要声东击西,但万没料到她会不顾一切跳下树去。这样棋行险招,万一这些人受过特殊训练或者再精明些,这姑娘就会成为活靶子,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周青谷历来是个只看结果不想后果的人。其实她跳下树前脑中闪过的念头很简单:是她把邵秋庭掳到这儿来的,说什么她也要把他安全送走,也算是对柯峭有个交代。
当然,若为此真成了箭靶子她也无所谓了,但她更坚信自己不可能被射成刺猬。
顺着树身一路滑落,半空中早已拔剑在手挥舞着护住周身。树下的几人见她竟敢从树上下来,先愣怔了一下,紧接着发一声喊举刀向她冲了过来。不幸的是,冲出来才忽然发现,他们这伙人如今只剩下三个人了,其他人都已死在这女子的飞镖下。
原来,那两个穿葛衫的原本都是陶昌手下的人,二人本是兄弟,一个叫班才一个叫班征,是这些人的头目;因事宜机密,麦老七将守护这片树林的任务交给了他们。两人自是认真负责,平时除了分配人手看守那片树林,自己也并不敢有丝毫偷懒。只是长期的平安无事令他们放松了警惕,而且也确实是技不如人,总之在最开始的时候不小心着了周青谷的道。
可周青谷不知道的是,她因不放心第二次返回时,武功较高的大哥班才正好醒了,只是全身无力还动弹不得,但从微微开启一线的眼帘下,还是看出来她是个女子。
那时班才便见机行事,依旧装作武功不济昏睡在地上,待周青谷一走,忙奋力运气冲开穴道,救下兄弟,仓促之间召集了现在正用着的这七八个人,不敢耽搁,直奔出事地点而来。
两人当然知道那些粮食的重要性,刚才所以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除了因为知道这是在替太子办事外,这几人中他们的武功也最好,而更多的其实还是因为不想丢掉这份肥差。守这片林子并不难,轻轻松松一年便可以吃喝不愁了,这还不算平时的赏赐。当然,守密是必须的。
其实在这个地窖还没被启用之前,秦思厚就已先派人残杀了两个毫不知情的入林者,并将其毁尸灭迹。于是此林闹鬼的说法就一传十十传百,远近皆知,有段时间甚至惊动了官府。官府便着人查探,查来查去,却是连个鬼影子也没见到过一个,时间一久,不了了之。
但此林有鬼的说法却并未消失,都只道官府未拿到鬼就对了,鬼岂是那么容易捉到的?这种事都是宁可信其有,谁没事非触这种霉头去,闰县与云塘互通的大路有好几条,疯了才非选这偏僻的荒路走。这里本来就是荒僻无人之地,之前就算偶有误入的,之后也绝了迹,从此这里便成了真正的荒山野岭,渺无人迹。
于是看守这片林子实际上就跟玩儿似地轻松,从来就没出过什么大事,对于班才他们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件天赐的美差。可恨现在也不知从哪儿突然跳出一个大胆女毛贼,还一时不察栽在了她手里。现在不管她是不是冲着那些粮食来的,他们都绝不会放过她了。
刚才他们冲开穴道也花了不少时间力气,知道周青谷并非等闲;但他们又想不过是个女子,又是用了诡计才使他们中的圈套,看看身边这七八个壮汉,手里也都是有两下子的,单挑不行,可群斗,就不信对付不了一个婆娘。
一路上他们还一直担心着,生怕周青谷已经走远了。如果给她溜了,无形中可能会给他们增添某些意想不到的麻烦;如果此事又不慎泄露了,还极有可能受到上面的严厉惩罚。于是两人急急赶来,吩咐只要看见人就下手,管他是为什么来的,先杀了再说,务必要置那女子于死地。
所以当他们一眼看到周青谷非但没走,还带着一名白袍男子大摇大摆地在林中闲晃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一边又暗骂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死期到了还有闲心散步呐。
也许当时心情太过急迫,并没看清邵秋庭身上穿的其实是官服,也或许正是因为看清楚了才更想要了周、邵二人的性命。总之一路狠命追来,又意外地发现邵秋庭不会武功,这更使他们信心大增。所以直到丧命的刹那,两人还不相信这女子有本事要了他们的命,但同时也明白自己轻敌了,只可惜这醒悟来的太迟了些。
现在群龙无首,还差点全军覆没,剩下三人中有一个比较胆小的,见状脚底下禁不住就慢了一慢。周青谷冷笑一声,不去管正向她包抄过来的另外两人,挥剑向这个欲退不退的胆小鬼直冲过去。
刚才跳下树时她的头发已经被树枝刮散了,裤腿不知什么时候也扯烂了一道大口子,那人见这女子披头散发,状似疯狂,更要命的是这疯子还一身高强武功——也是平时的日子太过安逸悠闲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这人一时竟忘了举刀还击,呆了一霎,他选择了转身逃命。
周青谷的目的就在于此,一见那人中计逃跑,她忽地停住脚步飞速转身,腾身而起时飞起一脚,踢向身后离自己最近那人的下巴,同时左手向后一招,一枚飞镖带着隐隐的哨音,正中那个逃跑之人的后心,那人叫了半声,扑到在地。
追在她背后的二人见这女子忽然返身向他们冲了过来,不由都吃了一惊。好在这两人平日练武并无懈怠,事到临头倒也反应迅速,两人急忙齐齐挥刀,斩向已身在半空的周青谷的双腿,但因还要提防她手里的利剑,所以刚才都不由自主向一旁侧了侧身,其中一人见周青谷的脚就要踢到自己的下巴上了,看看避让已是不及,只得弯曲双膝尽量放低身体,将头猛地向后仰去。
但周青谷的目的并非要踢碎那人的下巴。从两人头上一跃而过,在下落的瞬间反手上撩,三尺青峰从另一人的后颈“刷”地斜划而过。眼看着这人“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周青谷心下着实一松:只剩一个了。
她并没有乘胜出击,因为这时邵秋庭及时开口道:“留个活口。”
她一直留意着邵秋庭的动静,知道他已从树上下来,此时正走到她身边来。
见此情景,唯一活下来的这人只觉心都凉了,眼神里终于充满了恐惧。刚刚虽然侥幸保住了自己的下巴,但在使劲后仰时鼻子却成了周青谷的脚下踏板,被不轻不重踩了一脚,此时顾不得涕泪交流,慌忙先舞刀护住自己才敢回身观看。
只见不久前还被他们追杀的那个男子不知何时已下了树,正拿钉子一样寒冷的目光看着他;那女子随便挽了挽自己的头发,再从这男子手里接过一件青衫穿上,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你叫什么名字?因何追杀我们?又是谁派你们来的?”邵秋庭一连串地问,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如实回答,或可保住性命。”
这人看看周青谷,又看看邵秋庭,再瞥一眼不远处同伴的尸体,忽然将手里的刀一扔,“扑通”跪了下去:“好汉大人,好汉姑奶奶,不关我的事啊,是班老大他们说,只要杀了你们,他保证我们今后吃香喝辣,要啥有啥,我们就信了,呜……”他的鼻子被踩得又酸又痛,眼泪控制不住地淌了一脸,“班老大就是领头那个,另一个是他兄弟……”他没有说出的是,刚才倒下去的那个同伴,其实也是他自己的兄长,且是他唯一的亲人。
邵秋庭打断他:“你叫什么名字,你们又是做什么的?”
“我叫牟二旺,我们是班老大手下的人,平常叫到谁谁就帮忙守守这片林子,只要不给人进来就成——”
“这片林子有什么可守的?”卲秋庭故意问。
“呃……我也不知道哇,班老大不让我们乱问,我们小喽啰只是拿钱办事,不想招惹是非呀……好汉大人饶命……”
当初几个人曾因差事轻松又钱多欣喜不已,以为天上终于掉馅饼了。可现在,除了他自己,曾和他一起的几个人连同他的兄长,都已命赴黄泉。他这才真切意识到他们已经死了,他再也不能和他们一起喝酒聊天练武了,这让他的眼泪愈加汹涌起来。
卲秋庭自然不能相信这人的话,但在怎么处置这人上一时有些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