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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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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宣的这所别院麦老七已不知来过多少次了,早已轻车熟路了如指掌。只是以往都是由陶昌带着他过来,有什么话也都是陶昌说的多,他说的少,所以总是很轻松。

    可这次陶昌却借口自己正卧病在床,说太子想单独见见他,不过是问几句话罢了,叫他别怕。

    麦老七心中明白,陶昌这是躲开了不管他了,虽然知道陶昌一贯是有好事便走在头里,有坏事便缩进龟壳,但这次事情的确有些大,他这样撒手不管,麦老七觉得自己根本应付不来。

    连日来车马颠簸,他被踩伤的手臂一直无法彻底好转,此时硬着头皮站在沉默不语的柯宣面前,一边咬牙忍着伤臂传来的阵痛,一边暗恨陶昌不仗义。

    麦老七知道这次的事非同小可,不是陪个礼再花几个钱就能解决的,他已做好承受柯宣震怒的准备。

    可现在柯宣听他说完事情的经过,却一直很平静,这就让他有些胆寒了。凭他多年的经验,深知许多人外表所表现出来的东西,往往跟他内心的所思所想是恰恰相反的,特别是像柯宣这样的人。

    麦老七低头弯腰,心里七上八下地等待着。

    “没想到竟栽在一个婆娘手里。”柯宣轻轻吐出这句话,却又没了下言,只管垂目将一只墨玉鼠放在指尖反复捏-弄。

    几天前柯宣才知道,琪王柯昆竟接手了邵秋庭尚未查完的荫户的事情。本来以为邵秋庭一走,那件事已经告一段落,他这里便可以有时间想办法把剩余的事解决掉。没想到还没等他缓过口气来,琪王这个半死不活的废物忽然蔫声不语地站了出来,手底下不知何时还多了那么些人。

    这件事当然得经过耘帝或珉王允许才成,但如果柯昆自己不同意,耘帝岂会让患病的琪王出来管事?怎么如今连这个病秧子也忽然想争一争,和自己抗衡一下了?

    柯宣不由冷笑起来。

    不过事情已然是这样,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了。令他想不通的是,几天前心腹秦思厚回来禀报,说本来在外清查户籍的琪王柯昆忽然不知所踪,据说走时只带了几名亲信,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柯昆能去哪里?又有什么事须要这样神秘?柯宣隐隐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又抓不住事情的关键。

    “先不用管他,”他像是对秦思厚又像是对自己道,“他现在不过是依仗着父皇给他的便利行事罢了,不会长久的,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本宫想知道的是,那只老狐狸现在何处?”

    “呃……许风石亲自出马,如今正在皂州一带筹粮。”秦思厚知道柯宣是在说谁,闻言连忙回道。

    关于这次筹粮,柯宣在看到边关战报的时候其实就已有所预料,他只是没想到耘帝这次动作这么快,合梁庄的粮食他本来已经在一批批运走了,但,终究还是剩了个尾巴。

    他早该想到,柯峭无粮可调,就会生抢。

    耘帝下旨筹粮时,邵秋庭早已上路。那天他一听手下的报告,就确定邵秋庭是奔合梁庄去的无疑,他想起那天柯峭问他手上可有粮食,虽然当时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没想到他们比他还快了一点。

    他知道那里有些粮食是来不及运走了,但他想还有周青谷,他相信她会把这事圆满解决的。退一步说,就算周青谷办事不力,那麦老七也应该知道这件事怎么做才比较妥当。

    可现在这个麦老七却以一副比死了亲爹还凄惨的可怜模样出现在他这里,不用问,他也知道坏事了。

    麦老七自不知这些天柯宣心中的这些烦闷。柯宣到这所别院本只为清净清净散散心,现在好了,到这没两天,他就报丧似的来了,就仿佛专门触霉头来的一样。

    此时见柯宣终于开了口,麦老七便再也忍不住,忙问出了他最担心的问题:“殿下,闰县那里的粮食……怎么办?才刚刚运走一半不到啊,要不我连夜派人……”他庄子上的已经危在旦夕,闰县那里可不能再出意外了。

    “麦大庄主,这么些天班家兄弟音信杳无,你觉得正常么?那些粮食你以为还能轻易去动?”

    从麦老七进来,柯宣就没拿正眼瞧过他。此时听他这样一说,忽地抬起阴沉的眼睛朝麦老七直视过去。接触到这样的目光,麦老七禁不住浑身一抖,他知道柯宣这是发怒了。

    柯宣发怒的后果他领教过,曾经他的手下背着他偷藏了几石豆子,不想却被细心的柯宣查了出来,当时正在行船中,柯宣也像现在这样不动声色,只淡淡吩咐他道:“绑上石头,沉河。”

    那次事件,他因管束手下不严而受到惩罚——一年的赏钱就这样泡汤了,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想到这,麦老七举袖擦了擦额角冒出的细汗,嗫嚅半晌,硬着头皮接着问道:“殿下,那……那该如何是好啊?”一边心里大骂周青谷:该千刀万剐的臭婆娘,胆敢如此害老子,等老子缓过这口气,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想起那天周青谷竟在他的眼皮底下把邵秋庭带走,而他却毫无办法,麦老七便恨得牙根做痒。此时的麦老七恨周青谷实在是比柯宣更甚百倍。这几天他早已把周青谷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这胆大包天的女人竟敢无端掳走邵秋庭,现在也不知这人是死是活。他派人到处找她,至今没有消息,麦老七想不出一名女子带着一个官差能躲到哪去。

    柯宣继续摆弄着手里的玉佩:“闰县那里你不用管了,我自有道理……对了,邵秋庭带去那几个人可还在你庄上?”

    “在,在,”麦老七赶紧点头,虽然并不明白柯宣为何那样说,“自从那天他们伤在那婆娘手下,一直被我扣在西阁楼底下的暗牢里,正要请问殿下该如何处理呢——殿下,眼下该怎么办哪?庄上还有一批没送出去的粮食,都堆在后院的谷仓里,虽然不多,可再不想办法,这粮恐怕就真成了别人的了……”

    “别人的?”柯宣看着他笑起来,“不,它谁的也不会是,这你放心。只是……麦庄主可要破费一下了。唉,虽说可惜了一座好宅子,但许多事,还是不留后患的好,你说呢?”

    看着柯宣嘴角那缕若有若无的笑,再琢磨一下柯宣的话,麦老七忽然觉得浑身发软,一瞬间他明白了柯宣的意思——太子是要毁了合梁庄。

    麦老七不由自主便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殿下,小人这次给殿下捅了篓子,是小人该死,还请殿下放过我一家老小……再说小人也是按着陶大人的吩咐,陶大人说没有殿下指令,不能让别人动那些粮食……”

    柯宣一掌拍向桌子:“那些人是什么人!是普通人吗?直到这种时候你还想扯陶大人垫背!本宫问你,那些粮食为什么还在你庄上,它们不是应该在运过去的第二天就运走吗?”

    为了给他侄子的婚礼充场面,这个麦老七竟然丢下满院急需运走的粮食,带人跑去老家凑热闹,上演了一出荣归故里的戏码,据说可把老家的人羡慕坏了。

    “殿下,太子殿下,”麦老七几乎已是涕泪交流,“您不能赶尽杀绝,小人愿把所有的身家全部献出,求您……小人一家老小还在庄里……”

    “我有赶尽杀绝么?我这不还留着你的性命呢么?”柯宣收敛怒意,“放心,你一家老小都会很安全。”

    麦老七还有些用处,柯宣暂时还不想杀他。而扣住他一家人,也是为了以后让麦老七更能听命于自己,当然麦老七手里那些很有些能力的人他自然也是要保护起来的。

    这个麦老七倒也罢了,本不是什么聪明之人,他此时不想也没心思对此人求全责备;但令他愤怒的是,当初他是交代陶昌务必要找一个做事不喜张扬,知轻知重的人做合梁庄庄主的,为此还提议叮嘱不宜把庄子建的太大。

    没想到他这个舅舅其他事倒是都听了他的,却独独用了这种不负责任饭桶一样的东西,不论遇到什么事都只会动武蛮干,完全不懂得如何转圜和随机应变。

    为何这些人总是因小失大,破坏他精心布置的全局?

    柯宣此时很后悔当初答应陶昌把合梁庄送给了麦老七作为私产,也是他头脑发昏,当时被陶昌所谓笼络人心的说法给说服了,以至这个麦老七忘了当初建庄的宗旨,私欲膨胀,越来越飞扬跋扈,弄得名声在外人尽皆知,不然如今也不会被人这样按头找上门来。

    因近两年有大批粮食需要转运,柯宣急需一个像合梁庄这样的地方。图着陆凌的富庶与交通上的便利,柯宣当时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地方,所以才让陶昌派人在此建了合梁庄。他借助此庄完成了一件件不可告人的事情,几年来也算顺风顺水。但就因为麦老七这个草包,这条便利的运输通道从此就断了。

    一想到这,柯宣恨不得将桌上的茶碗直接扣到麦老七的脸上。

    忍着胸口的一团闷气,柯宣看着跪在地上的麦老七淡淡道:“麦庄主先在这里休息几天吧,顺便也养养伤。只要你不出去乱走,我这儿还是很安全的。既然只有朱文秉知道你上京,你就更应该放心了,我想他是不敢乱说的。”

    麦老七此时竟还想再争取一下:“殿下,合梁庄留与不留其实于殿下并没有多大妨碍,求殿下看在国舅的面上……”

    “你怎么知道没有妨碍!”柯宣终于怒了,咬牙呵斥道,“还有,别再提什么国舅爷,如果你还想活着!”

    麦老七当然不知道,柯宣在争取尽量拖延时间。

    粮食哪怕只晚一天抵达边关,前方都会倍感压力,柯宣就是要给他们这种压力。他必须尽量拖住邵秋庭他们,让他们不能尽快筹粮。合梁庄的粮食虽远不及闰县那里多,但他岂会这样轻易将其拱手于人?

    做这个决定时秦思厚曾出言阻拦,觉得毁掉合梁庄会不会适得其反,反而使柯峭筹粮更加顺利,但柯宣重视的归根结底不是粮食而是时间——他所要的那个时间,他早已算计过了,怎么着也还是叫合梁庄消失为好。

    再说他心里还恨着一口气呢,他绝不会让那人好过。

    “叫秦思厚!”看着被人架出去的麦老七,柯宣向外大声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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