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谢翎遥难得换下了繁复的长袍，另一边苏明雪依旧是束腰窄袖，一身利落的男装。
水榭旁宽阔的空地上，两人对面而立。
谢翎遥手持长鞭。
“按你说的，我猜应该是到了一个瓶颈，那本原本的剑谱已经不适合你，但又不能完全摒弃，若以它为地基，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忘记所有的招式，将你所学所会，融会贯通，成为你自己的东西。”
而这个过程并不是闭门造车就能完成的，需要大量的实战。
这就是谢翎遥站在这里的原因，两人各自封锁了灵力，纯粹来过剑招，修士都经历过锻体期，不施加灵力的打斗并不会受特别重的伤，最多加以步法。
这是苏明雪第一次和城主过招，婉约秀美的面容全是认真，对方是一城之主，高阶修士，能来帮她过剑法，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必须全力以赴。
不敢轻敌，她选择先发制人。
霜染直刺而来，谢翎遥挥鞭去挡，却见下一刻苏明雪足尖一转，瞬间变向。
原来是一记佯攻。
只见她揉身绕开长鞭，鬼魅步法交错，借冲力窜向对方身后。
谢翎遥直觉不好，回身便要去挡。
可惜他灵脉已锁，身体反应跟不上脑子。
霜染剑尖抵在他背上，开局即结束。
沉默，很久的沉默。
谢翎遥往前一步，避开她的剑回头，神情沉静：
“你这个步法，不像是天一宗的。”
苏明雪不去和他对视：“是我机缘巧合下学会的。”
“它甚至不像仙门正派的功法。”
“只要用的人没问题，功法就不会有问题。”
谢翎遥点头，表示认可，片刻后，他继续道：
“但主要是为了看你的剑招，这样的，你后手再出，虽然这噬灵鞭只是我随手拿的，手有点生。”
“……哦。”
少顷。
“我觉得你这个步法，过于取巧，又不是刺客暗卫，要不你先别用。”
谢翎遥认真建议。
“……也行。”
再少顷。
谢翎遥暴躁怒骂：“死丫头，你往哪儿捅呢，哪里学得这下流招数。”
两人终于放弃。
各自都受到了不小的折磨。
谢翎遥软在榻上，想不通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丫头，怎么动起手来又黑又毒，干净利落地不得了，一点名门正派的花架子也不使。
他回忆早年间，看到的一些门派内比斗，且不说胜负，至少招数华丽又漂亮，相较之下，他眼前这个简直全是野路子。
又不是体修，就这个修为，他能一招打死一万个。
苏明雪坐在一旁捧在瓷杯喝茶，心中对城主的滤镜完全碎裂，想不通堂堂一城之主竟然还偏科。封住灵脉不用真元，红曜城城主也只是个一戳就倒的花架子。
她回忆之前遇到过的剑修刀修，都是法体俱全能抗能打的硬骨头，相较之下，她眼前这个简直是个死宅废。
若是修为等级差不多，这样的她一个能打十个。
夜叉。
废材。
两人默默在心里骂完，心里都各自舒坦了很多。
微风吹亭而过，女子柔软的长发落在另一人肩上，那人也不在意，微微一笑。日光倾泻，泛滥成灾，两人静坐无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苏明雪打破沉默：“你……那个体质，到底是怎么造成的，难道就不能彻底解决吗？”
将近一年的时间，他们之间好像略过了与人相处的防备阶段，从他救了她，她欠下一个承诺开始，一个认真报恩，一个坦然接受。
有时候恩怨两清也可以这是这个样子的。
苏明雪细细回想，原来他们都是品格不错的人，称得上投缘，一直以来，和人相处她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从不逾矩。可现在，这是她第一次，不断地试探，想知道一个人的秘密。
大概在这些时间里，她早已将对方当做朋友，若是为他去犯险，她想，她是愿意的。
如果是他的话，倒也不用恩怨两清。
谢翎遥给自己斟茶，顺手也为她添上，看到那双藏不住好奇的漂亮眸子映出他的身影。
“我也很好奇，你这样的天资，放在哪个宗门里都应该是被捧着供着的宝贝，怎么净都学些阴损的法子，还被自己同门追杀。”
他举杯示意：“不如我们来交换，只当听个故事消遣消遣。”
苏明雪点头：“好啊。”
晴好缱绻的日头下，两人将本应藏在阴影里不堪的过去，毫不在意的挖出来摊开在对方面前，神情一个比一个淡然，好像各自说着别人的故事。
苏明雪轻描淡写地说完，饮茶缓解自己的口渴，看着对面的人，她似乎觉得他是有些生气的，可他面色如常，看不出半点端倪。
大概是错觉吧。
“该你了。”
世间的不幸也就那么些，当什么都有了的时候，就只剩一个情。
苏明雪听他左一句右一句，鸡零狗碎的讲故事水平，渐渐拼凑出完成的故事。
大概就是当年老城主道侣孩子都有了，激情过去，觉得生活过于平淡，非要搅弄点风波，婚后给自己找了个真爱，还有了私生子。
上位者的私生活总是和权力扯不开的，真爱和私生子，一个温柔小意，一个温顺乖巧，终于敲开老城主坚不可摧的原则。
老房子着起火来吓死人，同少年人一样要爱的轰轰烈烈，甚至为了爱能狠心对一手养大的少城主下手。
“他想让我做个废人再不能修炼，可那个女人深谙——‘打蛇不死，反遗其害’。”
幽冥莲火将离体的魂魄烧了一天一夜，人差不多要去往生。
可正室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就能做的，城主夫人母族也是修真名门，她回来后看着残局，却不哭不闹，抱走儿子的躯体。
她以寿数为祭，换来无上修为，她用两人之间的姻缘牵绊重伤老城主，转身将作壁上观的四大家族子嗣抓起，要他们拿出镇守红曜城百年气运的白骨圣花。
一天杀百人，杀得四大家族胆战心惊，。
硬是将儿子从鬼门关口拉回来。
可惜命魂缺失，出现五衰迹象，夫人便将还未放走的四大家子嗣，连带私生子，魂魄抽尽，只为祭炼出一丝命魂，为亲子续上。
她做这些事，几乎是和城中所有的势力对上。
不低头、不认错、不议和，她将老城主的真爱做成人彘，将私生子的尸体放在旁边，永永远远陪着她。
等亲子醒来，夫人也是油尽灯枯。
苏明雪暗中叫好，瞧瞧这复仇的麻利劲儿，堪称吾辈楷模。
“那四大家族的人呢。”毕竟她待了这么久，从未听说城中有什么四大家族。
谢翎遥示意她看四周：“毕竟他们世代为我红曜城鞠躬尽瘁，自然不能堕了祖先的威名。”
“所以呢？”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自然是为府中的花木尽最后一点力了，你看它们长得多好。”
他看了半天，挑出一旁花丛中最为繁盛的一簇，操纵灵力摘下，送到苏明雪面前。
“送你。”
苏明雪没有半分犹豫，接过花，甚至来了兴致，清空旁边的琉璃瓶，开始插花，一边插一边继续问他：
“所以之所以需要大量的生气，是因为三魂中的命魂。”大概是因为非原装，所以导致尺寸不和吧。
看着渐渐变得错落有致的花束，谢翎遥想不到她还有这种手艺，脸上露出赞赏。
“是。”
苏明雪感叹道：“原来咱俩都不是什么好人啊，难怪我一见你便觉得亲切。”
谢翎遥失笑，表示自己十分认可。
她手上忙个不停，觉得有所欠缺便让谢翎遥再摘点什么品种的花。
一城之主从善如流，顺便帮着修剪花枝。
片刻后，苏明雪开始拾掇残局，不经意般说道：“要不这次我还是去吧。”
说完又生怕他多想，连忙补充一句：“我这剑法一直停滞着，你也知道，我这一手剑术本就是拼杀时进化的，我若要自创出剑招，自然要开发出我的潜力，多去实战才行。”
这话听到谢翎遥耳朵里，自动翻译成：多去找死才行。
他心头无名火微起：“你又不去开宗立派，又不图什么虚名，自创什么功法，将灵力修炼好，再去找本合适的天阶功法不就行了，一样可以戳死一堆人，城主府里有很多，回头我开库，你可以一本一本慢慢找，找到你满意。”
苏明雪也气：“可我觉得这并不冲突，而且你不是说，去不去都随我，我可以自己决定吗？”
谢翎遥被怼得心口一堵。
这话确实是他说的，可他的本意，是要她自己选择不去。
红曜城对外给出进入归墟秘境的名额，只可惜名额有限，是以给哪派不给哪派，若给，又要给多少，红曜城表示很为难。
了解到这些情况，聪明人都懂的红曜城的意思。
不是没有意见，但人家表示近百年来从未插手进过出现在各个门派内的秘境，而且各门各派也从未遣人问过，眼下红曜城没有独吞，而是和四方势力共享一杯羹，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若强来，开启秘境的秘钥在城主手里，前往门派送消息的红曜城人纷纷表示，城中已有声音，想要直接来一个打破狗食盆——大家吃不成。
现下这个样子，已经是城主极力协调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