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午夜火车
午夜火车。
车轮子与铁轨的碰撞声，夹杂着火车中各式各样士兵的对话声。
棕的有些发红的灯下，一个跳杆被猛的抽向地面，溅起一堆飞起的木屑，紧接着是它主人的一阵抱怨。
“要不是前面那个块草皮子突然冒出来一架炮台，我刚刚他喵的直接一杆子。”
“绝对能直接踹开对面家门口！”
说罢他握紧撑杆又是随处一甩，以此发泄自己的对面军营的不满。
啪的一声，火车的车玻璃被敲烂了个大口子。
“呸上场我那才叫一个亏呢，本来已经绕到那些家伙的后面，正打算直接清一路呢。
一个拿着铁镐的士兵往火车上吐了口浓痰，皱着眉头。
“哪知道刚啃掉对面队列的五分之一，头顶突然就飞过来个迫击炮，直接给我炸没了。”
“你得了吧，那场战争我在地上趴着呢，你啃的就是队尾的那株吉祥物，对打仗起不了什么作用，清一路还是得靠二爷”
“哎你也别说他老人家了，他今天清路的时候眼珠子丢了一只，回来的时候闷闷不乐的。”
喧闹声中，有士兵坐在位子上抚摸手中的铁丝网，也有士兵在头顶黄色路障，一旁看戏。
但这只是前面这节车厢的氛围。
后车厢中，士兵们大多只是默默地贴在前排车厢与他们这些后排车厢连接的门，细听着前排那些手里有“家伙”的人的声音。
满眼都是羡慕。
而他们浑身上下几乎除了身上一件破旧的棕色领带服和几根飘逸的头发，就找不到别的东西了。
“小布，你在看什么？”
一个穿着纯白色纱衣，头裹白巾的小女孩，伸出小手，在邻座男孩的双眼与窗户间摆了摆。
男孩名叫布彻，衣服和女孩几乎一样，是前不久刚来队伍的新兵。
与其说是新兵，倒不如说是捡尸兵。
顾名思义，就是在战场上去捡“英勇倒地”士兵遗落的东西。
譬如镐头，烂报纸，以及看起来瘪，但是还能用的桶子。
除此之外，还有断胳膊断腿，以及还热乎的脑袋……
“窗户。”
他回答道，依旧把头依在弯曲的胳膊上，两眼依旧迷离的望着窗外。
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更对窗外铁轨旁飞驰而过的枯树林，以及破旧的站牌建筑感兴趣。
他的目光在微妙的变化，那看起来不像是在观景，更像是在思考什么。。。
“喂，我今天可是被炮给轰惨了啊，你就算没看到，好歹也安慰一下你的领班人啊！”
“真的不知道你为啥会对这些随处可见的东西感兴趣！”
女孩放下手坐下，也做着和布彻一样的动作，曲着胳膊把脑袋靠上去，鼓起嘴气鼓鼓的望向窗外。
这一举动让两人在最后一节车厢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布彻并没有在意这些，与其让他和那些呆头呆脑的普通士兵一样，眼巴巴瞅着那些用的开胶的球鞋或者瘪邹划痕一堆的铁桶，倒不如直接给他个痛快。
对，他和别人不一样，他不稀罕那些东西。
毕竟哪有在战场拿真刀枪拼斗了十年之久的兵中大男人，会对那些破撬棍啥的感兴趣的。
布彻缓缓抬起自己小的可怜的左手，活动了几下关节。
原本会在成年雄性的粗大手指间发出的那一声声解压的“嘎嘣声”，半天也没有出现。
实际上打布彻穿越到这里，灵魂套在了这个瘦小的身体后，他就再也没法从自己的身上看到丝毫野性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所能做的，就是摸索着人的踪迹，然后成功被一群穿着军装的人捡走，接到这个世界的军队里面，听部队分配给自己的带队人对这个世界的科普。
自己的带队人就是身旁这个比自己个头还小上两圈的，叫小雯的女孩。
自己的工作无疑就是整天去战场上拣点垃圾。
“喂喂，小布，别看风景了。”
小雯挠了挠布彻的背。
“你看看我在战场上捡到了什么？”
“啥？”
“嘘，小声点，凑近看。”
只见小雯两只小手捂着，一脸坏笑，疑神疑鬼的向他眼前靠去。
然而他对那里面是什么东西并没有太大兴趣，毕竟能在那种战场上见到的，无疑就是些桶子上的图钉，或者领带上的纽扣。
反而是女孩自己倒是激动的两手发抖，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为什么？因为他们坐的是最后一节车厢。
在这节车厢里的所有的士兵，手中都是空无一物，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回到军营地里。
而坐在前面的大多是些手中有家伙的东西，这些人在军营里，地位上可比他们高太多。
其实这一点也令布彻感到惊讶，他也没有想到过，一只镐头，或者说一只气球，这些极少概率会出现在战场上的物件，会在这个世界成为武器，甚至是地位的象征。
而且他们这些捡尸兵，虽然能在战场上捡到些什么东西，到最后也要一五一十的全部交给军队。
这也是为什么捡尸兵只会挑个头比较小的人来当，毕竟那些镐头什么的，可比他们整个身子还要长，根本就藏不住。
而且如果被发现私自藏了这些东西，会有重罚。
据说有可能被永久踢出军营，或者说被削成人棍当成靶子。
他不知道在这个世界被踢出军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但他依旧记着小雯反复给自己强调这一点时的严肃。
只是…
她自己玩心不小，捡的小东西倒也不少。
不过这种物件实在特别小的东西，并不能被察觉到，在战场上也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偷偷留着当收藏品藏起来，这对于一些胆子比较大的捡尸兵倒也挺正常。
“嘻嘻，要打开了喔。”
小雯的手慢慢的张开，仔细看都能发现她小手抑制不住的颤抖。
哎，这没见过世面的娃娃啊
平时连捡的图钉什么的都会当成宝。
不过可惜，再怎么傻也不会去捡别的…
布彻无奈的摇了摇头，附和的也把脸给贴了过去，和小雯一起盯着。
慢慢的，手打开了。
伴随着里面的东西慢慢暴露于车灯下，他越发感觉到有些诧异。
那不是纽扣图钉之类的东西，而是一颗球状物。
白色外围，中间是一只黑色发绿的内珠，还有一条条丝状物围绕其周围。
黑色内珠正对他。
。。。。
这踏马不是眼球吗？
嗯!
布彻急忙用手盖住了那东西，捂得严严实实的。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即便是掉落的眼睛还是耳朵，所能获得的感官信息也会反馈给本体。
这眼珠子不管是谁的，只要见光，就能让原主发现眼球在哪。
偷这东西，就好像是去偷别人家的监控录像——
随即布彻环顾了下后车厢。
没人转身看他们，这说明眼球的主人不在这节车厢，不然现在就直接奔着他们来了。
也就是说小雯偷拿的正好是前面车厢的乘客的眼球…
“小布…你咋了，我怎么看你脸色有点怪？”
“没事，我乐死了。”
把眼球紧紧握在手中，布彻紧盯着车厢门。
如果情况比较好的话，要么眼球的主人刚刚没有注意到眼球发来的信息，要么眼球的主人是些地位碾压不是太明显的士兵，譬如路障士兵。
不过讲道理应该不可能是二爷…
轰!
一声轰鸣，忽的从前面的车厢传来，如雷贯耳。
火车也在那声轰鸣中抖了两抖,这说明那并不是雷声，而更像是拳头轰击火车铁壁。
一时间，前面的车厢也安分了不少。
原本互相炫耀的话一时间几乎都变成了关怀，问候。
“二爷怎么了我天？”
“窝滴妈，这是谁把二爷报纸撕了吗？”
“二爷冷静啊，这车撑不住你两下的!”
“二爷你去哪？”
二爷
透过车厢门，布彻紧盯着前面已经安静的车厢走道。
一个手卷一摞报纸，架着小眼镜，一身黑领带服的老大爷，正缓缓向他们这节车厢走来。
如果忽略他身下穿着的一条桃心短裤，会让人感觉这是一位斯文的大爷。
当然，这只是看起来。
“这眼球你在哪儿捡的？”
布彻小声问道，而小雯则是直接懵了。
“就是你今天给我指的那块地方呀，你说有士兵在那地方掉东西了，我去找了半天，就只找到一只眼珠。”
“可你当时不是被炮轰到了吗？怎么这东西还在？”
“我当时拿身体护住了，这东西完好无损。”
“但我看它挺好看的，所以忍不住……”
“嘘。”
又提醒小雯安静，布彻上下扫视面前的二爷。
面色之凝重，两眼之无神，这看起来是那种只会耍嘴皮子，一推就倒的公园老大爷。
然而他见识过战场上二爷的表现。
他报纸即将碎前的表情，和现在一样…
咔吧!
一声脆响。
后车厢的门被二爷拆了下来……
“穿白衣服的小孩子。”
沙哑的嗓音顿时像钢锯锯开后车厢每个普通士兵的耳膜。
“不知道一只眼读报纸很费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