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四九城中的太子爷(15)
第二天,伊文仍旧六点起床,然后打开台灯开始工作。不同的是,这次有人给她送来了一杯温开水。
“小姐,你每天晚上跟先生谈事到那么晚,又这么早起来工作,身体怎么受得了哦。”张妈一脸心疼又慈爱地看着伊文。
张妈是某天早上实在睡不着,起床想要提前去准备早餐,结果经过伊文房间时看见伊文正在台灯下埋头工作,才知道伊文每天都起得这么早。
从那次起,她每天都会给伊文端来一杯温开水。
伊文接过水一饮而尽,把杯子还给张妈,轻轻笑道:“张妈,我都习惯了。最近到了关键时期,我做得这些远不如其他的老师们。还是那句话,这件事你知我知,您千万不要告诉爸妈他们。”
张妈叹了口气,点点头,然后蹑手蹑脚地出去,顺手关上门。
吃过早饭,伊文和伊武都难得在沙发上坐了会儿。伊父则去了书房料理公事,伊母去了花园捯饬她的花花草草。
一张报纸看完,时间也差不多了。顾雅弦的画展八点半开始,他们开车过去要花半小时也差不多。
顾雅弦这次的画展是她入行十五年的纪念展,展出的多是她从业生涯中最有名最经典的作品,业内也都对她此次画展抱有很高期待。
而且画展的主题也很有意思,取名——“loveanddeath”也就是“爱与死亡”。这两个名词宏大非常且极富有浪漫主义特色,有让人想一探究竟的欲望。
作为以仅仅三十岁的年龄就能在chink美术馆办个人画展的画家,顾雅弦在行业绝对是天才的代名词。
因为路上有点堵车,伊文和伊武到的时候,画展上已经有很多人了。
彼时,顾雅弦正站在一幅油画前向着周围的大拿和前辈们娓娓道来创作背后的故事,大方自信却又不失谦卑。
她今天穿着一件比较正式的水红色旗袍,配套的红玛瑙耳坠,衬得她皮肤赛雪,美艳动人。
伊文和伊武没有打扰她,兄妹俩进来就分开了,各自去看自己感兴趣的作品。
伊文今天特地打扮了一下,当然是在小灰的提醒下。虽然伊文殿下已经完全融合了这个世界,但有些东西她到底还是不会按照人类的思维方式。
伊文认真观赏着每一幅画,或许脸上是一贯的清冷和疏离,周围的人或明或暗地偷偷观赏她,却没有人敢来搭讪。
她走到一幅巨大的油画前,仰头观看。米白色呢子大衣显出女孩儿纤细的身形,棕色的格子贝雷帽为她添了几分艺术气息,秀气精致的脸蛋时而闪过深思。
这幅画与顾雅弦一贯擅长的冷艳靡丽超现实的风格不同,没有用大量的冷色调,也没有压抑挣扎的希望和绝望交织。
这是一幅极其温暖的画,对,温暖。金黄色块的大量运用,笔锋柔和,边缘晕染,让人一看就觉得温暖至极。
而这幅画,有一个很朴实的名字——《母亲》。
“这是我素未谋面的母亲。”顾雅弦的声音从伊文背后传来,她走上前与伊文并肩。
“弦姐?不忙了吗?”伊文目光仍注视着那幅画,没有转头。
顾雅弦看了看她安静的侧颜,声音带着点笑意。
“我偷个闲。小文妹妹,我的母亲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伊文眼前快速闪过世界信息,平静地回答道:“听到过柳姨很多的故事,母亲说柳姨唱歌很好听。”
“是吧?我也觉得她唱歌很好听,可我却没这个荣幸听到她在我耳边唱一次。”顾雅弦望着画,眼神虚渺,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小文,你想听个故事吗?”
伊文微微颔首,“愿闻其详。”
“小文,你有发现我和小柱子名字的蹊跷吗?”
伊文眼睑微垂,从舌尖吐出几个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我母亲名为柳华年,小文妹妹,真的很聪慧。”顾雅弦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伊文抿唇笑笑“这样看,顾叔是真的很爱柳姨。”
顾雅弦轻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盯着眼前的画眼神有些失焦,像是陷入了回忆。
“的确很爱,且这份爱超出了众人的想象。我母亲与父亲是一见钟情,母亲几乎拥有着一个女孩子所有美好的特质,温柔,善良,真诚,勇敢。父亲曾说过,没有人会不爱她。”
“可好像越美好的东西上帝越见不得她长久,她逝于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龄,我和顾雅柱刚诞生,她甚至没来得及抱抱我们,就去了。”
伊文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她。
顾雅弦耸了耸肩,“别这样看着我,文文妹妹,我一点儿都不伤心,毕竟连相关的记忆都没有。”
她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睫毛一颤,话锋一转。
“可是,你能相信一个男人那么爱一个女人,却不愿意爱他们的孩子吗。从我记事起到我现在三十岁,他从未抱过我们俩哪怕一次。甚至最开始,他是恨我们的,恨我们的到来结束了母亲的生命。”
顾雅弦笑着摇了摇头,那笑含着几分哭意。
“他对母亲的爱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深厚,深入骨髓。老头子三十年如一日地去我母亲坟前与她聊天。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把自己锁在书房,喝地烂醉,一遍遍看着母亲留下的相片影像,五十多岁的男人每次从书房出来却眼睛红肿。”
“文文啊,这种爱太沉重了。一个人的离开却带走了另一个人对世界的热爱和希望,这太可怕了。这对我和小柱子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甚至,他比我更严重。”
“小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我们的名字所代表的意义。小柱子那时候年轻气盛,总是被‘雅柱雅柱’地叫,像个小女孩儿。他自然不开心,于是偷偷去改了名字。”
“结果父亲狠狠地发了一通火,头一次打了他,把他关在阁楼整整两天,那个时候他才十三岁。”
“事实上,小柱子其实没有你们看到的那么风流浪荡。他始终是个很干净的小男孩儿,他只是怕步了父亲的后尘。”
顾雅弦认真地看着伊文,眼神带着请求。
“但我作为姐姐,私心不想他困囿其中。所以文文如果可以的话,能给他一个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