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大医（八）
冰冷的水流扑面而来，喉头一窒，陈锦没忍住，呼出一连串的气泡，在身侧一一炸碎。
幽深的水底黯淡无光，只能依稀辨别周围景象及大致布局。随着水流搅动翻腾而起的泥沙，更是限制了大部分的视野。
顺着墙壁，赵克勤游到房门前。所幸门只是虚掩着，若是上锁，想必打开房门又是要费上一番功夫。
穿过房门，二人进入走廊，光线愈发黯淡，赵克勤也只能借助楼体结构以及记忆中的朝向，大致判断方向前行。
静谧、幽暗、冰冷，陈锦在水中的唯一感受，仿佛被一只巨兽吞进腹腔，令人窒息。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攥紧手中引路的消防斧柄。
身形微微一滞，陈锦分明感到身前有什么阻拦，赶忙拽动斧柄，感受到抽动的赵克勤也停下身来，向身旁摸去。
漆黑的身影，只是一张停在走廊中的转运床。
虚惊一场，赵克勤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紧张的情绪褪去，陈锦这才发觉心肺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憋气已经达到了极限。赶忙将手中胶管塞进嘴中，吸上一口又折住胶管，强烈的窒息感才稍稍得到缓解。
继续前行，纸张，碎屑，垃圾，水中漂浮的杂物也愈来愈多，陈锦只能小心挥手，尽可能的避免迎面撞上。
仿佛身处一条幽深的隧道，不知终点在何处，二人只能闷闷地向前游去。
身旁两侧虚掩着，或是打开的房门中，时不时便有灰白色的悬浮物随着水流涌出，仿佛房门后有什么未知的生命，潜在黑暗里，择人而噬。
感到赵克勤前行的身形停了下来，陈锦不由地再次泛起紧张，随即便被斧柄拖着继续行进。
很快，他便明白了赵克勤停顿的理由。
前方走廊不远处，一具身躯在水中横亘着，浓密的发丝如同水草般，随着水波缓缓律动着舒展开来。
咬了咬牙，陈锦向着那具溺尸游去。
离得近来，溺尸的全貌也得以看清。身上套着白大褂，因为被水浸泡，此刻如同公主裙般膨起，衬得这具溺尸的体型愈发的巨大许多。
僵硬的手臂上，被水泡到发白的皮肤，已经开始腐烂，隐隐能看到其中依附在骨架上的肌肉纤维。
白色的大褂，发白的皮肤，幽暗的水底中，这具溺尸周身仿佛都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陈锦感到眼前这具溺尸，正朝着自己迎面游来。身侧两旁皆是走廊墙壁，却是无处可躲。
咬着牙，从溺尸身旁游过，手臂擦到漂浮摆动的白大褂的一瞬，冰冷滑腻的触感登时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挥动手臂，陈锦的速度又是快了几分。
将溺尸抛在身后，前方水中，却是更为密集的身影。
看着那些腐烂的面容，发白的身躯，虽然知道并没有这种可能，但陈锦还是生怕其中潜伏着一具丧尸，突如其来的，在二人身上咬上一个窟窿。
带着这种对于未知的恐惧，陈锦不安的行进着。
为什么，那具溺尸没有脸呢？
这个想法突然在心底浮现，仿佛脖颈后，被人轻轻哈上一口冷气。
内心中的恐惧油然而生，一旦升起便无法再摁下去。陈锦的动作愈发焦躁起来，幅度也是大了许多。
感受到消防斧上的力道，赵克勤知道，缺氧加上黑暗，陈锦作为未经训练的普通人，在水中潜泳已是快到了极限。
前方水中尸体愈来愈多，这代表他们离入口大堂也是愈来愈近。
只是不知陈锦还能支撑多久？赵克勤在心底暗暗祈祷着，快速向前游去。
再次吮吸胶管，已经没有了那种新鲜空气涌入的快感。陈锦扔掉西林瓶，强迫自己专注于前行，胸口的闷堵感却是愈发明显。
不得已，陈锦只能死死捂住口鼻，他怕自己忍不住张开嘴。那时等待自己的，只有冰冷的水流，和死亡带来的窒息。
眼前出现一个光点，突兀得令赵克勤险些没有反应过来，随即他精神一振，再次确认方向，便拖着陈锦向着光点游去。
与此同时，陈锦也感到自己已经达到了极限。他看到不远处的楼体扶手，疯狂的伸出手想将其抓进手中，连同对呼吸的渴求。
可胸口处淤积的空气，却仿佛炙热的岩浆般，撕扯灼烧着他的喉咙。离楼体扶手越近，再近一点，靠近点就要被融化。
陈锦再也不能坚持，张嘴的下一刻，冰冷的湖水迫不及待地便从他的口鼻中涌进，汹涌着灌进他的胃中。
“哗！”
赵克勤终于带着陈锦破水而出，出水的瞬间，赵克勤张开嘴，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三分钟不到的潜泳，给他同样也带来了不小的压力。还好平常训练艰苦，今天才没有出岔子。
“咳咳咳…”一旁的陈锦，苍白的脸色涌出鲜艳的涨红，连脖颈处都变了色。积水从他的口鼻中流出，与鼻涕口涎混在一起，疯狂的咳嗽着，却是差点将胃中的消化液都咳了出来。
还没缓过神来，他便被赵克勤一把丢在楼梯上。后者已经抡起斧头，对准了被声响吸引，刚从楼梯上冲下来的丧尸。
刚从水中站起，赵克勤还有些不适，身形一斜，还好丧尸嘶吼着便从他身旁擦过，一头栽进了水中，登时又是溅起大片的水花。
稳住身形，赵克勤一斧横劈，势大力沉的一击顿时便将丧尸劈倒在地。鲜血顺着阶梯流进水中，缓缓散开，将水面浸染成一片混浊的红色。
陈锦半个身子泡在水中，抓住扶手试图站起，可身体却是一个哆嗦，整个人再次摔进水里。
赵克勤这才发现，陈锦的苍白面庞上，已经看不到分毫的血色，整个人也是打着哆嗦，连站起身子都显得十分费劲。
“吼…”
“嗷！”
楼梯上传来更多的嘶吼与脚步声，不由得让赵克勤暗暗心惊。一把从水中扛起陈锦，他提着消防斧便沿着楼梯向上冲刺。
血色的池水中，漂浮着无头的身躯，水面上荡开一圈圈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