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地狱
“想什么呢，走啊”男人有些厌烦的催促道。
赵郁愣了愣，刚才一瞬间，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在心间涌过。
打量着走在前方的身影，那个二十多年来被自己称为“父亲”的男人。此时他正把自己套在为数不多的一套标志西装里，准备着不久后面见一个掌握着聘用机会的主任。
看着男人手中的礼品，赵郁恍惚间会把男人和那个邋遢着穿着，手中挥舞着皮带的暴君重叠在一起。
从小到大，赵郁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听邻居的议论和父亲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大概才能知道点滴。
他的母亲叫茉莉。
茉莉喜欢穿红裙子。
茉莉穿着红裙子，在一个没有雪的夜晚，和一个南方男人跑了。
顺理成章的，赵郁从小就恨茉莉，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
一个抛下他，不顾一切奔向另一片幸福的女人。
当然，他更恨那个平日里不苟言笑，醉酒后就会叫骂着“茉莉”，用皮带抽打自己的男人，那个被盖上“父亲”标签的暴君。
皮带抽下去，在赵郁身上留下血痕。再挥起来时，赵郁便变得和暴君一样高了，于是他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从那以后男人不再打他，只是喜欢一个人抱着本相册坐在卧室里。
赵郁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白天和几个弟兄去周围几个学校找学生勒索零用钱，胡吃海喝后带着一顿残羹剩饭递给男人。
男人也不挑食，也不会问他钱从哪里来，只是每次都把餐盒吃的一干二净。
被保卫抓过，被其他街区混混打过，但赵郁不会告诉男人。因为有一天，当他第一次对着一起混的小太妹有生理反应时，他突然觉得男人很可怜。
所以无论是班主任老师，还是教导主任，通知他请家长的事宜，他从来都是抛之脑后，然后继续旷课、打架、勒索。
只是高中毕业的那一天下午，他看着放学后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学生时，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久之前就丢掉了什么。
他把毕业证扔在男人床上，说了句,“帮我找个班上吧”
男人停下了翻动相册的手，抬头盯着他。
然后起身来到洗手间，刮干净自己的胡子，洗漱一番。
穿上为数不多的一套西装。
好像是茉莉送的。
然后便是求人送礼的桥段。
卑劣的街头教会他打斗生存和拳头大就是道理，没教会他社会法则和官大一级压死人。
然后便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熟人送礼的桥段。
“想什么呢，赶紧给你赵叔敬个酒啊”男人催促道。
赵郁俯视着眼前这些名为亲戚掌握着权利的人，攥了攥酒杯，一口咽下。
却是苦涩不已。
午饭结束后，赵郁提着带来的礼物等候，男人正站在收银台前付账。身后的电视播放着紧急插播的朗州第一医院发生病人暴起伤人事件的新闻。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赵郁走在男人身后，看着那个疲惫的背影，突然发觉自己已经高过男人。
进入小区，平日里人影绰绰的正门处，此时却安静的十分诡异。连保安门亭的值班人员都不见踪影。
父子二人前后脚进了电梯，男人好像被抽干了力气，缓缓斜倚在厢壁上。
厢门马上关闭的一瞬间，一只手掌卡了进来，拦住了本该上行的电梯。
一对情侣走进了电梯，准确说是男孩抱着女孩进了电梯。
一进电梯，女孩便被放在地上，身体却不可抑制的颤栗起来。
赵郁向后退了退。
女孩不顾自己苍白的脸色，轻轻把手贴在男孩嘴唇上，吃力的道：“你，不要哭…可是，可是我，好害怕…”
男孩握住女孩的手，不可抑制的嚎啕大哭起来：“我在啊，傻瓜…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会没事的啊，会好的啊，啊～～！！！”
男孩的语气直转急下，原本的哭腔荡然无存，因为女孩已经把上下鄂狠狠地印进了男孩的肩膀，随即扯下一大块连筋带皮，喷涌而出的温热液体把女孩染成红色。
赵郁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即使在街头上也不曾见过的凶残场景此时出现在眼前。角落里的男人也抬起了头。
电梯在楼宇间穿行，梯厢里的两个男人在搏命。
赵郁用手中的礼盒紧紧抵住女孩的狰狞的脑袋，把她压在墙角里。男人抓着女孩的双手，防止其挣扎。一回头，男孩的牙齿已经深深咬进自己的脚腕里。
赵郁赶忙又转身一脚接一脚踹在男孩的脑袋上，男孩却丝毫不松口。这面，女孩却挣开了礼盒的阻拦，咆哮着向赵郁后颈处咬去。
男人见状赶忙一把扯住女孩的头发，脚腕处传来的痛楚却让他站立不稳，一时之间和女孩跌倒在地。
赵郁从来没觉得电梯是如此的缓慢，一边卡住男孩的脑袋，死死摁在身下，一边焦急地呼喊着男人。
同女孩扭打在一起，看着和自己喉咙近在咫尺的那张如同深渊般的巨口，苦苦支撑的男人咬紧了牙关，根本无暇顾及。
终于，熟悉的电梯到层提示响起，赵郁却根本听不到声音——
厢门打开的一瞬间，赵郁狠狠一脚把男孩脑袋钉在地上，随即便要冲出电梯，一转身却看到更绝望的场景。
电梯间。
平日里熟悉的邻居此时如同穿着红色纱衣的血色新娘，青紫发白的面庞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嚎叫，随即向着自己扑来。
男人见状，赶紧伸出胳膊一把，从小腿处拽住了呆滞的赵郁，赵郁顿时摔倒在地，邻居也摔进了电梯里。随即和女孩一起，在无力抵挡的男人身上，狠狠撕咬下去。
身上传来的剧痛让男人喉间发出一阵嘶吼，手也紧紧攥住了赵郁的脚腕。
赵郁翻过身，看着梯厢中，丧尸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般撕咬着男人的身体。
而男人的手却还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脚腕。
一时之间，极度的恐惧让赵郁的眼泪鼻涕和口水一起落了下来，嘴里声嘶力竭得重复着“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另一只脚也不受控制的向着男人踹去…
直到感受到脚腕处猛然一轻，赵郁连滚带爬的向着家门爬去，把电梯中的无间地狱，甩在了身后…